第一百零八章 他嫌她臟(6000字+求月票)
安琳大大咧咧的樣子映入了成啟如幽靜深潭般的眼睛,他略微有些無奈地將眼皮一抬,然後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出了一個本和筆遞給了安琳。
“誒?這是?”
安琳愣住了,怔怔地瞅着那隻白希而又精瘦的手臂。
“給你的,我朋友特意交代我要多照顧一下你。”
什麼?朋友?誰?
安琳狐疑地歪頭,水靈的眼睛裏就差沒蹦出一個巨大的問號了。
破天荒地,成啟的唇角竟悄悄上翹,漾出了絲絲暖意,清澈的嗓音一掃之前的沉穩,反而變得春意洋洋“我大學的同學,他叫江良,他昨天晚上給我打的電話,讓我照顧你。”
誒誒?江良給成啟打的電話?他倆是大學裏的同學?
安琳的小腦袋有些轉不過來彎,疑惑地對上成啟的眼神,她悻悻地低下頭,總感覺對方眼神中那意思就像是答應兄弟一定好照顧後者的媳婦一樣,她的確和江良是很好的朋友,但也沒到那種地步吧。
“所以你在我第一次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就知道所有事情咯?”
整理了一下思緒,聯想到她做自我介紹時成啟那貌似看透一切的眼神,安琳小心翼翼地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成啟肯定性地點了點頭“不過我不知道你到底來這裏是幹什麼的,可我知道你的身份,於是也能猜個大概,就是這樣。”
“哦……”
安琳拖長音,小嘴巴癟了癟,這種第一天潛伏就被一個人發現的滋味灰常不好,雖然那不是自己造成的吧,江良師兄啊,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自己有一種挫敗感啊。
“安琳。”
成啟低低的聲音。
“恩?”
安琳挑眉,沒有抬頭,悶悶地應道。
“你到底拿不拿本子和筆啊,我這樣一直舉着很累。”
責備的語氣夾帶着一些好笑,安琳冷不丁身子一僵,這才想起來成啟還保持着將本和筆遞給自己的動作,於是連忙綻開了不好意思的羞愧笑容,忙不迭接下,對着成啟猛哈腰“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成啟那雙無波的瞳一直盯着安琳那張小臉,半晌似是嘟囔地冒出了一句“真不知道那個傢伙是怎麼看上你這種女人的。”
誒?看上哪種女人?自己?若有若無的話鑽到了安琳的耳朵里,就像是調皮的蟲子,從耳朵一直鑽到了心窩裏,使她一下子亂了套。
想再問問詳細的狀況,餘光一瞥,卻看到了顧藝他們朝自己這邊走來,她和成啟過多的交流也已經開始引起其他辦公同事的注意。
她收斂了眸光,拿着筆和本安靜地坐在了那張新的辦公椅子上,果然沒過一會兒,顧藝就親切地拍上了她的肩膀。
顧藝和小默默很自豪地當著全辦公室人的面講述了如何從溫雪那裏機智地逃出來,他們也不介意這樣的舉動會不會遭人話柄,看他們兩個的樣子就知道這種事情他們常干,接着兩人就回到了各自的座位,顧藝和小默默的座位是連在一起的,跟安琳那兒有一段距離。
作為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低微到不能再低微的小職員,安琳的工作實在不需要多少腦力活動,不過就算讓她做腦力活動她也動不起來,所以呢,遲懷景那廝給她安排的工作就是超級簡單的打字!
就是把一份文件打好再印出來,真是很簡單很容易的工作呢,只要會用word和拼音輸入就全沒問題,一開始安琳還挺感激遲懷景得,竟然給了她一份這麼悠閑的差事,但是很快,兩個小時過去了,她在打完第一份文件之後,沮喪地一頭趴在了辦公桌上。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打字那麼累啊!標點符號錯了都不能通過,手指敲擊在冰冷堅硬的鍵盤上枯燥得要死,腦袋裏面全是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偶天哪!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比敲鍵盤這種工作還要乏味的了!
百無聊賴地瞅了瞅旁邊的成啟,對方沒在敲鍵盤,而是悠閑地喝着咖啡,看着手中的紙質文件,偶爾會在上面做點標註什麼的,那樣子,不知道比安琳輕鬆多少!
心裏叫苦連天,她更是把遲懷景罵了一百二十遍,越想越生氣,腦袋裏面靈光一閃,黑黝黝的兩個燈籠似的小眼睛變得無比堅定,安琳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俗話說得好,誰讓自己不痛快就一定要讓誰也不痛快,雖然對方的嘴炮攻擊比較猛,可她這次要主動攻擊,打他個措手不及,之後威風凜凜地迅速撤退,恩恩,沒錯,自己簡直就是軍事上的天才。
她當然知道遲懷景的辦公室在哪,堂堂一總裁,辦公室自然在最高層。
那個男人真的要做上帝,體驗什麼叫做高處不勝寒嗎?裝什麼大尾巴狼?
安琳在心裏不屑地嘀咕,穿過長長的走廊準備去乘坐電梯,而這時,兩個穿着工作服的女同事嬉笑着走過,她們還在聊天八卦,偶爾用手中的文件檔遮住彼此大笑的唇,可即使如此,安琳還是能從她們的眼神里還能看到戲謔般的笑意。
她們的聲音很大,尖銳的聲音不可過濾般進入了安琳的耳朵。
“就她?還想爬上遲總的床?區區一個助理,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公司有多少比她好看的女人!”
“就是,不就是一個海外回歸的碩士?在外面可能還有點價值,可在這裏又算得了什麼?我看啊,她臉上的粉足足能有兩指厚,而且用的還不是怎麼高檔的牌子。”
“嘿,衣服穿得挺洋氣,鞋子穿個運動鞋,我都嫌丟人,多土!”
“哼哼,你看過她的素顏照沒有,賊丑,比如花還如花。”
“啊?你快點回去發給我,我看看……”
隨着她們的走遠,那些狠心而鄙夷的話語終於在耳邊模糊起來,最後的最後,傳來的是她們放肆的大笑,那是混合著嫉妒、輕視還有嘲諷的嘈雜聲音。
心中一痛,任何人都有非常醜陋的時刻,即使你可能沒犯什麼錯誤,可能你只是單純地喜歡上一個人,可能你只是和他走得稍微近一些,那些流言的種子,那些瘋狂的種子會長成粗壯的藤蔓,緩緩纏繞着你,死死地捆住你的身體,你的驕傲和尊嚴都被踩在地上,那種窒息般的溺水感。
安琳靜靜地站在那裏,可只要你走進,你就會發現她的身體在微微打顫,就好像淋雨的人,內心隨着身體溫度的下降而變得冰冷,她不是沒有品嘗過流言蜚語的厲害,家庭的破敗讓她從小就受過數不勝數的白眼和譏諷,那種感覺一直深深地紮根在心裏,不敢去觸碰,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年、十幾年,久到她幾乎快要忘記,她也曾經遭受過,那種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你孤獨留在黑暗冷雨中,祈禱有個人會來牽你的手。
“你是誰?站在這裏發獃幹什麼?”
不知道是誰拍了一下安琳的肩膀,她倏地抬起眼眸,受到驚訝的眼睛裏忽然崩裂出一種狼狽,她是素顏,她沒有高學歷,她穿的是運動鞋,她……
女人疑惑地盯着慌張從身邊跑過去的人,想到對方那怪異的表情,皺起了眉頭,旋即又無奈地聳了聳肩,繼續向前走。
安琳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在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有人爆出了大笑。
不!不要笑!求求你們不要再笑了!
恐懼猶如海浪,浪頭兇猛地打了過來,在這條好像永遠都不見終點的走廊嚇得她臉色慘白,各種人的臉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眼前,即使不盡相同,但臉上的表情卻都是一致,鄙夷的、蔑視的、輕浮的,她無論說什麼話都沒有人相信,也沒有人去聽她講話,回答她的永遠是安琳你為什麼撒謊,為什麼欺負別人?
明明是福利院的弟弟們揪她的頭髮,明明是那些痞子糾纏她不放,明明是親戚家的小哥哥半夜闖進她的房間要……
她揍了那些傷害她的人,可換來的是什麼?一個接着一個嘴巴子,她甚至被親戚差點用棍子打死!那個頑劣的壞男孩躲在他媽媽的身後用一種無比委屈的口吻說自己先you惑的他,然後轉過身來對她幸災樂禍的笑。
那一刻,心好像跌入了冰冷的地獄。
再之後,就是公主一般的安欣,她每次都會搶走自己的東西,心愛的娃娃,漂亮的新裙子,精緻的杯子,她忍她,叔叔給了她暫時的幸福,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承包了叔叔家大部分家務,甚至屈辱到給安欣洗內庫……
因為那些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微不足道的話,安琳的心中卻生滿了雜草,不,那些雜草一直都在,那些話不過是催促萌芽的催化劑,那是深深紮根於心裏的,絕望的、癲狂的,自卑啊……
“啪!”
掃除用的髒水桶被撞翻,髒兮兮的污水一下子濺在了她的身上,安琳彷彿從夢中被人驚醒般,用一種慢到不可思議的速度緩緩抬起頭,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面前是他的辦公室門,她竟然走到了這裏來了嗎?
那她,要不要進去?
躊躇的腳步在門口不斷地猶豫,那扇門好像有一種無與倫比的魔力,猶如白雪公主裏面那顆誘人的紅蘋果,安琳撤不開腳步,卻也不敢上前邁一步。
“你有什麼事情嗎?”
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安琳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畫著精緻妝容很有氣場的女人站在那裏,那是完爆溫雪的女王氣場,眉目間的堅毅精明顯而易見,唇紅齒白,即使臉上滿是冰雪,卻依然顯得格外明艷動人。
這是誰?又是來找遲懷景的女明星?
琳達睨了一眼安琳,繾綣的睫毛微微眯起,黑如點漆的瞳孔里,安琳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會這個樣子,就像一個在沙漠中長途跋涉的人,乾涸,無力,走到腿軟走到腳疼,環顧四周,卻依然是一片金黃,只有深深的絕望和無助……
“如果你要找遲總,請你修點好自己的儀容再來。”
她的聲音冷得彷彿尖尖的沙子,磨在安琳的心頭上。
安琳不說話。
“算了,隨便你,如果因此丟了工作就得不償失了。”
琳達冷笑,輕鬆地越過安琳,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真奇怪啊,為什麼自己做起來那麼猶豫那麼困難的事情,為什麼她一下子就做到了呢?
透過門縫,她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遲懷景,安琳從來沒有正經看過遲懷景在辦公室里辦公的樣子,他坐在黑色的真皮老闆椅中,穿着一身英倫格子衫,這樣顯得他的身形異常修長,辦公室里很安靜,偶爾才傳來他敲擊鍵盤的聲音,修長的手指在白色的鍵盤上有一種致命的漂亮,深邃有力的眼睛認真而嚴肅地看着泛着熒光的屏幕,不時還會翻一下手邊的白紙黑字。
聽到開門的聲音,遲懷景淡淡抬頭,當看到穿着黑白套裝,幹練而得體的琳達時,他的臉上出現了滿意的神采問道“琳達,有什麼事?”
“遲總,這是您剛才要的資料。”對着遲懷景,琳達嫣然一笑,燦爛而不失風度,她踩着高雅的步子將手中的文件放在了遲懷景的辦公桌上,忽地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說道“對了,門口有人找……”
琳達轉頭看向門口,卻發現那裏空蕩蕩得,沒有一個人,她愣了愣,旋即眼睛向上挑,看來那個女人也不算太笨,還知道回去換件衣服。
“恩?”
遲懷景挑眉示意,琳達歉意地笑了笑“剛才門口有個女員工找您,不過應該是撞翻髒水桶了,全身濕漉漉得,所以我先讓她回去了。”
“哦?”遲懷景抬起漂亮的手指,撥了一下堅毅的下巴,倏地笑出了聲“真是個笨女人。”
還能撞倒髒水桶?她還有什麼事干不出來?說起來已經有一個上午沒見到那個笨蛋了,他還真有點想看那笨蛋出糗的樣子。
琳達蹙起了柳眉,對於突然心情大好的遲總而顯得一頭霧水,腦中不禁閃出了那個小員工的影子……
安琳逃了,在她看到遲懷景對琳達投去讚賞的眼神時她就逃了,她火急火燎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一屁股坐了下來,好像背後有追她的狼。
成啟問了她幾次發生了什麼,怎麼身上髒兮兮的,但是她都保持沉默,將腦袋埋在了自己的臂彎中,抱歉,她不想說話,她誰都不想搭理。
迷迷糊糊間,有人推了她一下說她的手機在響,安琳虛弱地抬起頭,打開手機,那上面顯示的是一條短訊,那個號碼她不打備註都知道是誰,可那貨給她買的手機裏面卻硬生生地將他的備註名改成了“我最親愛的老公”。
很肉麻的名字,當時安琳還誓死不從,結果被威逼利誘也不得不隨他去了,這麼一想,雖然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是她跟遲懷景一起經歷過的記憶卻那麼多,那麼多的嬉笑怒罵,多到她幾乎忘記了沈溪帶給她的痛……
回過神來,短訊上只寫着一行小字:端一杯咖啡上來。
簡潔明了,完全命令的語氣,還真是那個囂張的男人,她甚至能想像遲懷景說出這話時,臉上那種隨意的表情。
那麼,她到底要不要去呢?
無奈地嘆了口氣,安琳手中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站在遲懷景的辦公室,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來了,心裏總有一股執念在驅使着她,這次要問個明白。
手指剛觸碰到冰涼的把手,下一秒卻倏地像是碰到蛇似的神經反射地抽回來,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琳達沒有其他任何人後,她才慢慢地推開了那扇門。
辦公室里,那個英俊而沉穩的男人在聽到開門聲時,慢條斯理地撩開眼皮,當看到一身狼狽的自己時,對方很明顯皺起了眉峰。
一瞬間,就像是沙迷了眼,漲得生疼。
安琳勉強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平時的笑容,將咖啡放在了辦公桌上,她獃獃地看着那氤氳的熱氣,覺得自己就好像那漂浮如絲的東西,看似堅強,其實內心早就無法再支撐身體繼續走下去。
畢竟純白的熱氣總會消散在冰涼的空氣中,不是嗎?
“女人!你怎麼弄得!”
一向慵懶而沉緩的聲音此刻卻夾雜着些許惱怒和陰冷,遲懷景咬牙瞪着失魂落魄的安琳,他以為這女人撞翻了髒水桶,應該只是褲腳濕了沒什麼大問題,可結果卻根本不是,這女人的牛仔褲基本上都濕了,髒水應該都滴落得差不多了,布料黏黏地粘在那女人的腿上。
日!這女人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他不過幾個小時沒見,這女人就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這就好像是一種顯而易見的嘲諷,安琳在嘲笑着他作為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心生煩躁,他倏地站了起來,手臂強橫地拽住了安琳的手腕,近乎粗暴地將她拉到了自己懷裏。
“遲懷景……”那小女人低不可聞的聲音里混淆着一股子乖巧、孱弱,遲懷景皺了皺眉,沒好氣地“恩?”了一聲,這女人是要跟他表白還是認錯?
這小東西終於想通了,要留在自己身邊了?
半晌,那小女人只是低着頭,遲懷景看不到安琳的表情,他一向不喜等待,於是一邊去口袋裏掏什麼東西,一邊乾脆地問道“你有什麼話就快痛快地說。”
“你……”安琳的唇哆嗦了半天,好不容易積攢足了一些勇氣,猛地抬起頭看向他,堅定地對上他的目光開口問道“遲懷景,你嫌棄我嗎?”
眉頭一蹙,遲懷景有些沒料到這小東西竟然會問她這種問題,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濕漉漉,談不上一絲美麗的女人,那女人也不吱聲,貝齒死死地咬着唇,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目光。
這女人今天腦袋是抽了哪門子的筋?居然會問這種問題?
瑪瑙般瞳仁緊緊盯着不高挑但卻堅強的嬌小身軀,遲懷景的唇角優雅地勾起了一抹弧度,閃爍着勾魂奪魄的笑意,在安琳期待而又忐忑的目光里,薄唇親啟,殘忍而緩慢地吐出了兩個字“嫌棄。”
一顆心,驟然失去了溫度,就像是鏡子被打碎,飛濺的碎片刮到了她的臉、手臂、腿,鮮艷的血珠兒一串一串地滴落而下,那鮮紅的顏色就好像在嘲笑着她,嘲笑着她安琳。
痴心妄想!
果然啊,在全世界都拋棄了她時,不可能會有人去牽住她的手,從一開就不應該這麼去希望不是嗎?不希望,也就不會失望。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