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褚唯願走的不聲不響,沒驚動任何人,也沒提前知會身邊任何一個好友。她去辦理簽證的時候,在大使館還遇見了她哥哥的同事,雖然她對人家沒什麼印象但是對方對她卻很熱情。
“去美國出差?”
褚唯願生怕這件事走漏了風聲傳到褚穆耳朵里,只心虛的應着說去工作一段時間,不是什麼要緊事。因為是褚穆的妹妹,事情辦的利落很多。褚唯願從那裏出來看着手裏的一疊身份材料,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天氣徹底冷了下來,褚唯願穿着黑色的大衣在寒風中顯得蒼白異常。沿着安靜寬闊的石子路慢慢往外走的路上,她開始仔細的回憶起成長的這些年。
從小被爺爺奶奶照顧至啟蒙,然後再被爸爸媽媽接回到身邊,十幾年的歲月里她得到父母朋友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眾多女孩一樣學生活種種道理知社會萬般心酸,小心翼翼地愛過一個人,也受到過最簡單平白的拒絕,看上去她褚唯願的人生沒什麼不同,可是為什麼……竟感覺像過盡千帆一樣疲倦呢?
街邊有風捲起路邊的殘葉在她腳邊打了個旋,褚唯願想,自己真是一個不懂事的女兒,不過一夜的時間她竟然會做出拋下父母隨一個只認識幾個月的男人奔赴大洋彼岸的決定。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否正確,她只覺得龐澤勛為了自己…似乎付出的太多了,就連對他最重要的那次競標都已經慘敗,褚唯願想,人應該是知恩圖報的,對於愛對於感情她也理應報以真心,感動也好,為了某一人贖罪也罷。
一切發展的都很順其自然,褚唯願也不知道當事情來臨的時候她居然會把事情處理的這麼井井有條。去雜誌社辦理離職休假,回家看望爸媽,對於即將開始的旅程也簡單的用出差兩個字應付了。
準備就緒,只待明日來臨。
從大院出來以後,褚唯願開着車在街上兜兜轉轉的,最後去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地方——紀珩東的家樓下。
花園洋房整棟三層都是黑的,顯然人還沒回來。
褚唯願坐在車裏望着一片漆黑暗自發獃,隨手關了自己的手機。滿室靜謐,是告別一個人最好的時機。
紀珩東到底對她有多好呢?
那是他剛搬來這裏的那天,幾個朋友一起來家裏給他撂鍋底,來這種私人地界很少帶外人,褚唯願是大隊人馬里少數的女孩。
他們在外面喝酒打桌球玩兒牌,一直折騰到半夜,客廳里被一幫人弄的又是煙又是酒,褚唯願就尋摸着躲到紀珩東的書房去上網。別人的物品她從來都有分寸不隨便碰,哪怕他電腦就在桌上她也沒玩。自己只拿着手機看了一會兒電影,實在無聊了才去他的書架上找了一本書來看。那書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全英原版的哈利波特。她英文不好,不能看的特別流暢,還是就着紀珩東上面隨性寫的翻譯才昏昏沉沉的看了幾頁,睡夢中還都是哈利和伏地魔戰鬥的場面。
紀珩東還是去廚房倒煙灰缸的時候才發現看不着褚唯願人了,屋裏屋外樓上樓下的找了個遍最後才拉開書房的拉門發現她。她蜷着腿在飄窗上睡得正熟,手邊還擱着沒看完的書,那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了,開始的時候就說好通宵的,於是褚唯願的哥哥表示先走一步帶着妹妹回去睡覺,紀珩東看着褚唯願蹙眉的睡顏死活不同意。
“走什麼啊,這麼大個屋還能沒她睡覺的地方?”
說完也不管人家哥哥樂意不樂意,就俯身把小姑娘抱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去。
褚唯願認床,稍有不舒服她一準兒就能醒,而滿屋子就數紀珩東那個睡覺狂魔的卧室設備最好,所以就是紀珩東把人挪到屋裏的時候她都沒醒,相反的,像是摸到了自己的床,褚唯願無意識的動了動嘴一個翻身……傲嬌的卷了他的被子接着去會了周公。留下紀珩東一個人站在床邊看着她隨着動作露出的一大截纖腰失笑。
所以這一笑,他幾乎把自己近乎偏執的潔癖都給忘在了腦後。是了,一貫不喜別人接觸貼身物品的紀少爺不僅把人擱到了自己的床上,還讓她睡了自己剛剛換上的一套價值不菲的睡具。
第二天,褚唯願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屋子裏靜悄悄的人都走光了,為了散屋子裏的煙酒氣怕她醺着卧室里的窗子只向上開了三道細縫,空調卻一直打着24度的恆溫。這種彆扭的手法……別說,還真像紀珩東乾的。
客廳外是叮叮噹噹準備早餐的聲音,見着褚唯願醒了,紀珩東十分自然的看了她一眼,身上穿着乾淨的居家服朝着她一揚頭,指着洗手間的位置。“去刷牙洗臉,吃飯了。
褚唯願往洗手間走的時候,忽然臉紅了起來。那一瞬間那一場對話,兩個人好似一對新婚夫妻般。
之後的那個暑假,她剛考駕照,駕校人多車破,她向來嬌氣,熬了幾天就受不了了。紀珩東看着她被太陽曬的脫皮的臉蛋也心疼,乾脆就和這個姑奶奶商量帶她去郊區路上練手,保證考試的時候順利通關。為此,他還特地挑了一輛安全性能很高的手動檔車給褚唯願。起初,她坐在駕駛座他坐在副駕駛,就算紀珩東脾氣再好也還是擺脫不了廣大男性統一的通病,沒耐心。
褚唯願膽子小,開車遠沒有像現在這麼勇猛熟練。迫於他的野蠻教法有時候她方向盤跑舵換擋換的不對了,他也控制不住氣急敗壞的朝着她吼,一吼褚唯願就更緊張了,好幾次都懵頭懵腦的直接朝着路障往上沖,車被撞破了多少次她人就被摔打了多少回,等到考試的她摸着腦門上的淤青竟然冷靜的一次通過了。等她抱着成績單在太陽底下雀躍的還想着終於擺脫紀珩東這個魔鬼教練的時候,才知道紀珩東已經因為腦震蕩和挫傷住了院。
為什麼呢?因為每一次她粗着神經往路上撞找經驗的時候,他都第一時間把人護到懷裏避免她受到大的磕碰,這麼一來二去的倒是把自己撞的夠嗆,只不過這些小細節都被當時已經嚇傻了的褚唯願給忽略了。而這些,都是她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
再然後,就是他趁着過年組織的海島度假,他帶着自己在峇里島跟別在海上騎摩托打排球,天天讓她曬滿四個小時的日光;開學之後每個周六周日怕她再出事,他都會開車來校門口接她偶爾心情好也會帶着她去吃不知名的小吃;他每次出國不管在哪個國家,也準會在回來的時候帶禮物給她,禮物或輕或重,但是每一個都是這世界上最別出心裁一擲千金的。
不經意間,紀珩東對她的影響已經這麼多這麼多。回憶像是閘門,一旦打開怎麼也關不住。褚唯願伸手抹了一把臉,指間所觸,一片冰涼。
在這逗留的時間太久,久的讓人都不想再走了。褚唯願默不作聲的發動車子悄然無聲的離開了這裏,沒人看到的角度,女孩柔軟的唇忽然輕微的動了動,好像在說話。而那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說,紀珩東,再見啦。
在紅色跑車決然離去的幾秒鐘,小區南門才姍姍駛來一輛寶藍色的車,紀珩東心煩氣躁的帶着耳機一遍遍的撥打着一個號碼,號碼那頭也依然不厭其煩的響起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整整一天,紀珩東推掉了一切公事只想用自己最專註的姿態來找她好好談一談,他守在她公司等了不見人,家樓下等了還是不見人,夜色中,紀珩東把臉深深的埋進手掌中,心裏再沒了那種穩操勝卷。他忽然感覺自己很慌張,慌張的似乎只有把那個人死死抱在懷裏才能安穩。
他給她發的信息還孤零零的躺在信箱,他說,願願,我在等你。
好似不過一夜之間,褚唯願這個人就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