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141章 肚中攛着一個小球兒
夜間燈光闌珊。
離王府內,紅燭搖曳,外面賓客歡聲笑語不斷,直至深夜才相繼離去。
東方陵頃回到廂房的時候,只余秋月與驚雲在屋外候着,喜娘早已被屏退了下去。秋月與驚雲見他而來,連忙行禮,喚了一聲,“王爺。”
東方陵頃輕輕頷首,推門而入,風馳電掣間一個不明物體朝他疾飛而來,他迅速抬起二根長而細、白而秀的手指一夾,一個軟軟的,圓圓的葡萄落入指尖夾縫中。
“身手倒是挺快,看來沒醉。”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東方陵頃抬眼望去,床榻之上一襲紅衣的宋楚正慵懶的斜靠在床頭,一手端着裝有葡萄盤,一手摘下紫紅的葡萄丟入口中,神情好不愜意償。
“你在這裏,倒是很安逸。”東方陵頃不禁失笑,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跨進屋內,抬手將葡萄又往回一丟,宋楚挑眉,順勢一接,只見衣袖一盪,又將葡萄重新放回盤中。
宋楚緩緩起身,走至不遠處的桌旁,將手中的端盤放下,隨意問了一句,“外面結束了?攖”
“嗯。”東方陵頃輕輕應了一聲,他走至廂房內側,脫下自己的外套,只餘下一件單薄的白色裏衣,大步往床榻走去。
宋楚一楞,“你幹嘛?”
東方陵頃頓住腳步,有些稀奇的揚了一邊眉頭,盪出一個三月春風般的笑容,“自然是睡覺!”
睡覺?
宋楚視線落在屋內那張唯一的床上,忽眼珠一轉,盯在他身上,起身,笑盈盈地走了過去,“東方……”她軟軟的、甜甜的喚了他一聲,臉上綻開的笑容比百花齊放還要來得明艷燦爛。
東方陵頃被她雙眼一望,他與她相處這麼久,豈有不知其意之理,馬上趕在她開口前伸手一擋,“我不要。”
宋楚目若秋月,頗有些哀怨,“你怎能如此冷酷無情,我一個小小的弱女子風餐露宿了這麼久,從楚國千千迢迢的嫁給了你,難道你就忍心看我挨寒受凍嗎?”
“若我未記錯,今日開始你已經成為離王妃了。”東方陵頃慢條斯理拿開手臂上那緊抓的玉手,好意提醒。
其意是指此處有床,既已是夫妻,我不介意跟你同睡。
宋楚氣得有些牙痒痒,她指着那僅能一人容身輾轉的床榻,憤憤道,“那你告訴我,為何這床那麼小?”堂堂離王府,想必就連下人卧室的床榻也比她們這個大吧?況且,之前,她假冒莫春宛與他成親之時,那房間的喜床可以這大太多了。
宋楚心裏頗是不平衡。
東方陵頃眼眸微微一閃,神情自若道,“邊界戰亂,自然要懂得開源節流。”
“開源節流。”宋楚當下叫嚷了起來,“是誰飲水只飲天泉山的泉水,是誰睡只睡千年冰蠶絲被,是誰吃只吃半柱香內做好的飯菜。錦衣玉食皆樣樣上品,你竟然還敢說開源節流。”越說她越激動,右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衣領,“你這個卑鄙陰險黑心黑肺的奸詐狐狸,分明是看我不爽,想藉機報復對不對。”
東方陵頃輕飄飄的望了她一眼,“是誰在幻境之城墓穴倒塌之時將你救了出來。”
宋楚手中握衣領的手微微一松。
東方陵頃又不疾不緩道,“又是誰在麒麟峰下將你從雪熊的利掌之下將你救了出來。”
宋楚手中握衣領的手再次鬆了一松。
東方陵頃唇角輕輕一勾,“還是誰在你肚中攛着一個小球飽受眾人非議的時候站出身來?”
宋楚不悅地低嚷了一聲,“那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
“什麼?”東方陵頃疑惑的望着她。
“咳!”宋楚冷咳了一聲,稍稍有些理虧,有些氣短,她鬆開他的衣領,順便還拂了拂他領口被抓出來的皺摺,“嗯……那個……這……你也說了,我肚中攛着一個小球兒,這床這麼小,倒時壓到了那該怎麼辦?”
東方陵頃目光落在宋楚平坦的小腹上,倏地俯低身形,伸手溫柔的在她腹中輕輕摸了一摸。宋楚身體猛地一僵,諱莫如深的望着他,已至於忘記伸手推開他。
就在她楞神期間,東方陵頃大手掠過她小腹往腰身一攬,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動作緩慢輕柔將她入在床榻里里,然後自己順勢躺了下來。
雖說這床只能容納一人轉身的寬度,但兩人躺下除卻翻身的地方過於狹窄也並未有不妥,只不過,兩人的距離靠近的不是那麼一星半點。甚至宋楚還能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
東方陵頃唇角微微勾起,轉頭看着她,“我不會亂動,自然不會傷及到它。”
聞言,宋楚輕輕嘆息了一口氣,身體下意識的往裏處挪了一挪,很快,身體便貼入到了冰冷的牆角,他當然不會亂動,美男在側,她怕……她會亂動。
東方陵頃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將手臂半枕於頭,有遮掩不住的笑意流溢而出,“還是,你怕你會亂動?”
退無可退,宋楚所幸也就不再後退。
她驟地翻身而起,壓在了東方陵頃的身上,將臉湊到他的面前,溫熱的氣息如數噴打在他的臉上,絲絲魅惑輕柔的聲音傳出,“狐狸,你可別忘了,今晚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東方陵頃眸色漸深,雙手順勢繞上了她的腰,“你想要如何?”
宋楚忽地一笑,吐氣如蘭,“自然是辦該辦之事。”
“哦?”
“王爺,王爺……”廂房外,忽地有一名婢女慌張大叫起來,“不好了,若姑娘流了好多的血,她暈倒了。”
“看來有人找你。”宋楚眯眸淺笑,剛欲從他身上離開,攬住她背部手微微一緊,東方陵頃低聲道,“等我回來。”這才不緩不慢的鬆開她,起身,拿上外套,大步流星般走了出去。
見東方陵頃打開房門,在門口候命的秋月與詩竹兩人相視一望,回首望了一眼屋內面色平淡的宋楚,詩竹走入屋內,率先開口,“主子,難道你就這麼任由王爺過去嗎?今日,可是您的大喜日子。那個姓若的女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得等到現在,事情又怎麼會如此湊巧。”
宋楚眸光一動,卻是眉眼彎彎,“該走的自然會走,不該走的自然會留,正好,我閑的無事。”她隨手拿了一件披風攏上,“你們就陪我過去,看一場好戲吧。”
秋月與詩竹雙目一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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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深夜,烏雲蔽月,夜空漆黑一片,滿天紛揚的大雪緩緩飄落,在皚皚大地撒下一片銀白色的光輝,晶瑩剔透,美不勝數,刺骨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夾雜着朵朵梅花香沁人心扉。
謐心院內,有女子微弱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傳出,那聲音極為壓抑,在這寂靜的夜中份外沉悶。咳了許久,待氣息稍微平緩一些,女子才柔弱道,“珠兒,很晚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那位名叫珠兒的丫鬟一楞,急忙搖了搖頭,“夫人,奴婢沒關係的。您現在身體那麼虛弱,就連大夫都說你有滑胎之象,得在床上好好養着,就讓奴婢在你身旁伺候你吧。”
若十錦又虛弱的咳嗽了幾聲,溫柔賢淑般一笑,剛欲開口說不用,忽地,眼角餘光之處,一抹挺拔俊逸的身影就直直撞入眼帘,男人一身大紅喜服雍容高貴,身姿偉岸,雙眸幽深如夜色,就這麼屹立在門口,一動不動的望着她,甚至她還不知他倒底來了多久。
不知為何,被他那雙淡泊的眼眸望着,她心中沒來由的一慌,那雙眼如冰如水般透明,彷彿能直看到人的內心最深處。
然而,她倒底還是喜悅的。
不為什麼,只為他能在新婚之夜拋棄那個被世人所傾倒稱讚的楚離公主。
至少,代表着他的心裏還有她。
“陵頃。”若十錦雙手撐起床沿欲站起身,雖已知曉他來所謂何事,面上卻還是故作訝然問道,“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不舒服,過來看看。”東方陵頃望着她淡雅如蘭般一笑,抬步跨進了屋內。珠兒見到來人,連忙盈盈行了一禮,喚了一聲:“王爺。”
若十錦眸光輕閃。見門后一名年約十五六歲身着鵝黃衫的婢女正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她眼眸一轉,順水推舟斥責道,“浮兒,今日王爺大婚,我不是叫你不要去打擾王爺嗎?”說完,還不忘偷偷瞄了一眼面前俊美無儔神色溫和的男人,見他一臉平靜,懸着的心才緩緩落下。
那名叫浮兒的婢女心中驀地一驚,在她的意識中,自從這若姑娘懷孕成了離王府的二夫人之後,一直賢良淑德,待人溫和有禮,對待下人亦是關懷備至,從未如此大聲說過重話,當下嚇得她雙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邊磕頭邊道,“請夫人恕罪,奴婢實在是不忍看着夫人如此辛苦,才尚自做主去找了王爺,請王爺,請夫人恕罪。”
“好了。”東方陵頃淡聲打斷,望了她一眼,“你先退下吧!”
“謝王爺,謝夫人。”浮兒感激望了一眼東方陵頃,行了禮,不敢在這裏多做逗留,當下起身,退了下去。
若十錦輕紗掩面又低低咳嗽了一聲,蒼白着臉虛弱道,“陵頃,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你來了我這,那楚離公主那邊該怎麼辦?”稍稍停頓了一會,她面上泛起點點柔光,“我沒事的,我真的沒事,大夫雖說有滑胎之象,但幸好咱們的孩子福大命大安然無恙,只要我好生休息便好了,你快回去吧。”
“不着急。”東方陵頃抬步走至她身邊坐下,白臂修長的手慢條斯理輕拿起她手腕脈象一探,“讓我先替你把把脈。今日可服用了什麼?”
珠兒聞言立即答道,“近日夫人不知為何有些頭疼,每到深夜都輾轉難眠,便讓奴婢去大夫那裏開了一劑緩解頭疼的葯,服用之後,夫人一個時辰內便開始出血,大夫診斷有滑胎跡象。可是,奴婢拿着這張藥方反覆去藥鋪查看過,大夫都說沒有問題。”
東方陵頃轉首,“把藥方拿給我看看。”
珠兒點頭,立刻將藥方從懷中掏了出來。
東方陵頃伸手接過,不緩不疾地打開藥方,定眼一望,眉頭微微蹙了蹙眉。
若十錦疑惑道,“這藥方是我從小到大一直在用的,有何問題嗎?”
東方陵頃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這藥方裏面有一劑名為三棱的草藥,此葯平日服有治癒頭痛傷寒的功效,但若懷孕時服用,便會有滑胎之效。幸好,你此次只是服用了少許,下次注意便可。我開幾副葯給你喝,這幾天你好好歇息便沒事了。”
他驀地起身,衣袖一盪,卻在轉身的那一剎那被一雙縴手緊緊抓住了衣服下擺,若十錦拉了拉他的衣袖,哀求道,“陵頃,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門口處宋楚猛地剎住腳步,屋內女子嬌柔的聲音依稀入耳,她神色有些詭異,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線,驀地轉身,又大步往回走去。
詩竹一楞,不明所以的追了上去,不死心問道,“主子……您……您就這麼算了嗎?”
怎麼這戲未開始便已散場?
宋楚輕輕一笑,“你們說,悅已重要還是損人迫已重要?”
“當然是悅已。”
“不錯,我若去攪了局,豈不是自討苦吃?”東方陵頃想留,那便讓他留好了。比起入夜後一人獨享床榻來講,這個,自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