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背腹
辛紫一時語塞。
她不想騙他，可更不想眼睜睜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辛紫說著，語氣中透着的無力和感傷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史二柱嘴咧得更開了些，暗紅的血液就從嘴裏往外漏。
他也顧不上去擦拭，只是顫抖着手從胸前掏出先前那根木雕，遞給辛紫。
辛紫接下那木雕，眼中噙滿了淚，視線模糊起來。
“我會幫你交給你家中的妹子。”
辛紫給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保證——她甚至連自己能否在這場戰役里活着走出去也不敢肯定。
史二柱聞言卻是搖了搖頭，近似耳語地呢喃道：“阿紫，是……送，送給你的……”
辛紫聽不真切，俯下身去，想要再問一句，卻只感到在自己懷中的身子一軟，原本時常朝着自己露出羞赧的笑容的臉上再沒了一絲光彩。
還來不及悲傷，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接着兩群士兵一字排開，堵住了巷子的兩頭。
“唐府一別，別來無恙？”
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辛紫以為自己會膽怯，可心中卻只有“該來的終究會來”的坦然。
她抬起頭，盯着朱慈義那雙看似和善背後卻透着狠辣的眼。
皋祥城淪陷了？
辛紫在心中想着，輕輕放下史二柱，緩緩站起身，視線一刻不曾從朱慈義臉上挪開。
朱慈義有一刻禁不住為之動容，短暫的失神之後，便重新換上了笑容，平靜道：“沒想到短短半年不見，辛姑娘竟是成長了許多。”
辛紫無意與他繼續這虛偽的對話，手上的短刀緊了緊，半蹲下身子，恨恨道：“少廢話，儘管放馬過來。”
聞言，朱慈義卻笑出了聲，眼中滿是看到自己養在家中的小乳貓抬起前爪揮舞着做出一副想要傷害自己的模樣時的不屑。
他抬起一隻手，朝站在他身後的衛明示意：“抓住她。記住，不要傷了她分毫，我要她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完好無損地送回東原去。”
衛明站在朱慈義身後，目光有些閃爍。
朱慈義轉頭睃了他一眼，嚇得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吩咐身後的士兵上前去將辛紫團團圍住。
辛紫定定站在原處，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一個身影從牆頭飄然而至，擋在了她和朱慈義一行人之間。
朱慈義嘴角抽搐起來，再沒了面對辛紫一人時的鎮定自若。
“左淇洋……”
他恨恨地咬牙，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來，彷彿眼前的人與自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辛紫也是滿眼的疑惑，正想要問，就看到邢福緊跟在左淇洋身後從牆頭落在了她身邊。
“護送辛紫走。”
左淇洋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抽出佩劍來，橫在三人和朱慈義之間。
邢福點頭，拉了辛紫從一邊翠竹苑的角門溜了進去。
眼看着到了嘴邊的鴨子飛走了，朱慈義卻並沒有失望，他甚至站在那裏，靜靜目送辛紫離開，這才轉過頭來與眼前這位許久不見的“老友”敘敘舊。
“皋祥已經被本王的人團團圍住了。”朱慈義平靜說著，看着左淇洋的眼中滿是身為一個勝利者的驕傲。
“我知道。”左淇洋簡短回道，身子不動如山。
“嚴無畏的人被本王堵在外面，根本不可能進來幫你們。”朱慈義以為他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耐心地解釋了一遍。
左淇洋點頭，勾起嘴角，重複道：“我知道。”
這樣平靜的答覆顯然不是朱慈義想要看到的，他微微有些不耐煩，撇了撇嘴，沉聲道：“嚴慈雍此人一向膽小怕事，不敢與本王作對，更不敢公然與東原宣戰。你們以為拿捏住了他們的太子就可以跟本王對抗了？嚴慈雍前些月暗中調過來的人馬已經攻來了皋祥——不是站在你們那一邊，卻是要與本王聯合，對抗嚴無畏的那批私兵！”
依照左淇洋的計策，嚴無畏留在龍尾谷的士兵成功將皋祥以北龍脊山脈以南的百姓疏散了，期間與朱慈義的人馬在山間周旋着，以極少的損失耗去了他數萬精兵不說，還因深得民心，沿途招募了數千壯丁，到了牛頭山腳下，隊伍竟是比從龍尾谷出發的時候還要壯大許多。
而朱慈義的人卻是背井離鄉，長途跋涉來到西由腹地，以逸待勞，就算在人數上依然佔着優勢，氣勢上卻是遠遠敵不過嚴家軍的。
這樣的情勢之下，雖不至於大獲全勝，可要嚴無畏的人將朱慈義的人堵在牛頭山以北不得進犯，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誰曾料到，饒是在這樣的大好形勢下，原本守在宮裏的嚴皇帝卻依然看不清形勢，分不出敵我，竟是將原本因為忌憚西宮而暗中調派到西京去的軍隊派來了皋祥。
臨陣倒戈，連父子情義也不顧。這樣的嚴慈雍，縱然親如嚴悉燁左淇洋等人，也是萬萬沒有料到的。
幸而有嚴無畏事先安排在皋祥西邊的兩千人馬誓死抵抗，嚴慈雍的皇家兵馬攻進皋祥的時候，左淇洋幾個已經領人趕了過來，沒有讓皋祥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
可畢竟是背腹受敵，自己的人究竟能抵擋多久，沒有人敢保證。
依照現在的情況繼續下去，皋祥徹底被朱慈義的人攻陷，只是個時間問題。
遲早，辛紫會落入朱慈義手上，整個嚴家軍也會慘敗。
而以為這樣一味討好了朱慈義就可以保了太平的嚴慈雍，必定也得不到他要的結局——以朱慈義的野心，他會在這個時候親自率兵西伐，就是做好了大獲全勝，甚至一舉拿下西由的準備，一旦皋祥淪陷，他必定會馬不停蹄地將西京踏平……
所以此刻朱慈義在左淇洋麵前提起嚴皇帝，無非是要揪住他的痛楚，讓他連最後一點偽裝的力氣也不剩下。
可他的話音落下，卻沒有看到左淇洋眉頭皺一下，得到的卻只有他的嗤笑，和一句：“欣王何時變得這樣啰嗦了？像個娘們似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