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奇聞
驕陽這後半宿睡得格外安穩,一大早展音來報,老太太和七姑娘房裏燈一夜未熄,讓她越發高興了起來。
“難為她們點燈熬油的!”
“還有件新鮮事呢?”展音滿臉戲謔,“昨天晚上殿下免了晚宴,李七娘馬上就讓把幾位姑娘的首飾收回去,二太太不願意,還跟婆子們拌起嘴來,可是一場熱鬧。”
驕陽奇道,“這府上的姑娘難道都沒有自己的首飾?而且我昨天瞧着金寶耀眼,應該都是新做的,怎麼會是李七娘一人的?”
“哎呦我的殿下!”展音冷笑,“天下的奇聞算是都出在這府上了!姑娘們不論嫡庶,只能說是表面光鮮,平日裏出門用的都是自己母親的陪嫁,昨天那種場合實在是不夠,紀氏才特意叫做了一批。樣子都是李七娘自己選的,借給幾位姑娘戴戴也就是了。”
“這可真是天下奇聞,公侯府第的姑娘,竟然連份例的首飾都沒有!”
“別說份例的首飾了,就連飯菜都快要剋扣光了,姑娘們都得做綉活貼補,對外還得說是丫頭做的。就連七老爺那邊的葯,也是有一天沒兩天,但凡有半句怨言,管事的娘子都敢堵着院門叫罵。”
驕陽嘆道,“幾輩子的老臉,算是丟乾淨了。”
“唉!”展音也跟着嘆息。
“我既然知道了,說不得就都得改過來。先開了我的箱子給姑娘們挑點首飾料子,交代她們把賬目記清楚,回頭讓公中給咱們雙倍補上。族裏的事情完了之後,把這府上的管事都攏攏,品行還過得去的就繼續用,不像樣子的直接打發出去,換上靠得住的。一應的吃住份例、人情來往,都按照早年的舊例,收支差不多就行了,不必過於刻板。”
展音掩着笑意,“是,奴記下了。”
“只管挑好的。”
“這下庶出的幾房算是有好日子過了,就是紀氏估計得疼死。”
“更疼的還在後面呢!”
李氏宗祠一早就開了,一塊神主排位被丟到了門外,經過的人無不低頭看上兩眼,但是卻無人敢動。
紀老太太眼觀鼻,鼻觀心的坐着,佛爺一般,但是她心裏是否也如此鎮定,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李驕陽大鬧一場已經勢不可免,就是不知道她會做到什麼地步。老太太在暗自揣測。
“殿下,各位族老到了。”
李驕陽站起身來,往外迎了幾步,族老無不惶恐,急忙跪地磕頭。
“諸位請起,驚擾諸位長輩,驕陽心中實在不安。”
“不敢,不敢。”
李驕陽召集他們是為了什麼,眾人心裏都有數,多年前的那筆爛帳,顯然是要重新算過了,他們忍不住轉頭看向老太太,卻得不到任何提示。
“族長是哪位?”
人群中閃出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頭,“老臣李鴻博,見過公主殿下。”
“原來是叔祖父,請坐下吧。”
“不敢,公主駕前,豈敢造次。”
驕陽笑道,“叔祖父乃是正業十六年的進士,主持考注歷代律例,聖人都是讚賞有加,本宮面前自然也是坐得的。請吧。”
驕陽這頂高帽,帶得老頭渾身舒坦,但是,這個座位,他可就坐的沒那麼踏實了。
李驕陽瞧着底下這群人忐忑不安的樣子,心裏不住的冷笑,這幫牆頭草,捆在一起還不如紀老太太一個夠瞧的!
“今日請諸位前來,不為別的,十五年前,本宮父母雙雙辭世,家中發生了不少咄咄怪事,如此才不得不勞動諸位族老大駕,撥亂反正,理清是非。”
“但憑公主吩咐。”
“吩咐不敢當,只有幾件事請族老們斟酌。”驕陽往下瞟了一圈,見他們一個一個低眉順眼的,心情略好了那麼一點,“第一,賤妾平氏,出身寒微,未立寸功,抬為平妻於理不合,本宮已着人將其神主請出,族譜上也不該再出現。”
“正該如此。”族老們連平氏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哪兒管她供在哪裏。
老太太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平氏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當年抬舉她也不過是為了噁心玉氏,李驕陽先從平氏下手,倒顯得小氣。
“其二,現在府中的大太太來路不正,未免貽笑大方,族老們還是給她商量個去處的好,同理,長房也從來就沒有什麼嫡次女。”
聽着公主的意思,竟像是要驅逐紀氏!這樣一來,他們可就都不敢接茬兒了,特別是李明博,昨天他才接了老太太的信兒,那意思不過是發配紀氏到家廟,可是公主那邊,恐怕是糊弄不過去。
然而,想要為紀氏說話,他們也得張開那個嘴!
長房大爺沒的時候,大太太可還在呢,說過大天去,也沒有再娶繼夫人的道理。等到大太太也去了的時候,大爺的墳塋都選好了,更不可能娶繼夫人。只不過當年礙於紀老夫人強橫,又趕上玉家老太爺告老辭官,雖然宮裏還有個貴妃,卻也管不了別人家裏的事兒,如此,他們便糊裏糊塗的做了這個主。
現如今,三十年河西了,翌城公主要為自己生母出頭,誰還敢攔着,誰又能攔得住?
眾人只好把目光都放在老太太身上,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都是你鬧出來的事兒,你自己收場吧。
老太太誰都沒瞧,淡淡地說道,“只因當年長房子嗣艱難,大太太懷了身孕,為子孫計,才將她繼娶進門來。”
驕陽對老太太的說辭不置可否,只把目光放在了李鴻博身上,“還是老太太想的長久,子嗣是大,這便是本宮要跟叔祖父說的第三件事了,四房長子明飛,少年持重,甚有祖父風範,本宮打算將他入繼長房,此事還要勞煩族老操辦。”
驕陽這三招,算是一招比一招狠,最後一招,終於砍在了老太太的心尖上。
“絕對不行。”老太太斷然喝道,“今日殿下所言,請恕老身不能認同。平氏原是玉氏的侍婢,又曾經懷過我長房惟一的男孫,抬為平妻本不過分,不過,既然殿下心中不喜,將她去了也就是了。但是,紀氏乃是明媒正娶的太太,為這府上操勞了十幾年,上順婆母,中和妯娌,下養子女,便是你父親在世,也得感念她的功勞,豈能隨意打發?再者,過級嗣子,關乎府上興衰,更不能隨意草率。”
紀老太太這番話可是字字誅心,平氏的事情是她刻薄寡恩,紀氏的事情就是她仗勢欺人了,不過,她這顛倒黑白的本事,驕陽早就見識過了,跟她在言語上糾纏,只能是小輩人吃虧。
“老太太說的,歷朝歷代也沒有這種先例,但是,是非對錯本宮年輕也不敢妄斷。此事是否妥當,還請眾位議一議吧。”
驕陽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又交還給族老,她倒要看看,到了此時此刻,這些個小人還敢不敢公然跟她唱反調。
驕陽不着急,端着茶慢慢地品着。
“老太太一生所為,皆是子孫後代考慮。紀夫人的事情已經時隔經年,就此算了吧?”
李驕陽抬頭瞧瞧了那不開眼的,五大三粗一身贅肉,思索了半天一點印象都沒有,便把他略了過去,“叔祖父也是如此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