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墜落
第十三天,天氣晴朗,站在廢墟外的半坡上,許荔香可以窺到樹林上空小小的一方藍天。來島上十三天,她還沒機會把這小島看個清楚
“阿香——”坡下的小路上遠遠奔來個細小人影。
嚴小蕎手裏捧着好幾個野生紅薯,很快朝她跑來,一邊跑還一邊沖她揮手。
許荔香揚起了溫和的笑,朝她走去,沒走兩步路,肚子忽然一陣發硬,她不得不停在原地大口喘氣。
“阿香,怎麼了?”嚴小蕎很快衝到她身邊,擔憂問道。
許荔香搖頭。
宮縮越來越頻繁,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
“我扶你過去坐坐。”嚴小蕎說著想扶她,卻忽然發現自己滿手的紅薯,她苦惱地皺眉。
“我沒事。”許荔香笑着拍拍她的肩頭,自己邁開步子往回走去。
陽光下嚴小蕎額頭和鼻尖都是汗珠,臉頰被曬得紅通通,像顆要融化的草莓味棉花糖,看得人心都跟着甜起來。
她永遠充滿讓人羨慕的活力。
“阿香,你跑到外面做啥?”嚴小蕎忙跟上她。
“想打點水燒了喝。”許荔香並沒進廢墟,而是拐去了水井那邊。
“我幫你。”嚴小蕎聞言將手裏的紅薯全都放到了地面上。
橢圓的紅薯骨碌碌地滾開,她手忙腳亂地將四散的紅薯拔到一堆后,才喘着氣轉身。
許荔香已經走到井邊,她挺着肚子顫巍巍地彎腰拎了桶扔進井口裏,那情景讓人看了忍不住替她捏把冷汗。
“阿香,你放着讓我來。”嚴小蕎忙朝她跑去。
“這點活我可以。”許荔香應了小蕎一句,並沒回身,她拔着拴在桶上的麻繩,讓井水湧進桶里。
可忽然間,她的動作停下,似乎有些疑惑地朝井裏望去。
“阿香,怎麼了?”嚴小蕎跑到她身後,大口喘着氣問道。
“井裏……有東西……”許荔香說著趴到了井沿上,朝里張望。
水井幽深,光線不佳,她看得吃力。
“什麼東西?”不知怎地,嚴小蕎想到恐怖電影的畫面,覺得背上的毛都一根根豎起。
許荔香沒說話,只是不顧自己的身子,猛地抬頭往後退了兩步。
秀美的臉龐上全是驚愕駭然的表情,她眼珠瞪得幾乎要掉出眼眶,臉色瞬間慘白。
“小……小蕎……裏面……”她嚇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什……么?”嚴小蕎膽小,被她說得不敢上前。
“薛……晨。”許荔香半晌才把這個名字說齊全。
“你說什麼?”嚴小蕎腦袋“轟”地炸開,心臟幾乎停跳。
“薛晨……薛晨在裏面!”許荔香忽然恐懼叫起。
嚴小蕎猛地撲到了井沿上,俯身朝裏面探去。
……
蘇黎歌站在門口,胸口上下起伏着,不斷以深呼吸來克制自己胸腔中的怒火。
血順着刀刃滑下,聚在刀尖上滴落。
“你想怎樣?”她盡量以最平靜的語氣面對沈執。
細長的刀口讓他清秀的臉龐顯得妖異,他見她停在門口,唇角小弧度上揚。
“唉。”沈執輕聲嘆口氣,像對着無理取鬧的小女朋友,“黎歌,求你別拿那樣的眼神看我,我很難過。”
她的眼神疏冷戒備,像根荊棘纏在他的心臟上。
“我只是想找出殺沈束的兇手,把這個情還給他,然後再和你好好談場戀愛。”他又道,眼神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一亮,“要不這樣,你當我女朋友,我帶你們離開這裏?”
“那兇手呢?你不找了?”蘇黎歌問他。
沈執不回話,只笑着朝她走去。
蘇黎歌蹙眉,猛然醒悟:“你早就知道誰是兇手了?”
一開始就是他在引導他們查案,沈執比他們更早發現肖童自殺案中的疑點,可如今他絕口不提兇手,想來已經心裏有數了。
“黎歌,做我女朋友,秦揚風能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只緩緩逼近她。
他每靠近一點,蘇黎歌就後退一步。
她不開口回答。
沈執笑得眯起眼,臉上的傷痕卻跟着他的笑扭曲,“我們可以一起看電影,你不需要每到休息日就一個人孤孤單單去影院。其實上個月你去看《蝙蝠俠》時,我就坐在你後面的位置上。你穿了條淺藍的裙子,手裏抱着桶爆米花和可樂,特別可愛。”
蘇黎歌退到欄杆前,伸手握住了欄杆。她心裏的恐懼驚駭不斷湧上,又被她生生壓下去。他的回憶里,她像是在生活在惡魔眼皮下的無知獵物。
“你常一個人去家附近街口的小麵館吃面,喜歡在面里加一勺辣子,再拌上碟皮蛋豆腐,你會露出很滿足的表情,和工作時的你截然不同。我試過你的吃法,確實很美味,以後我們可以結伴去。”他還在說著,學着她的表情,半眯眼鼻子皺起。
“夠了!閉嘴!”蘇黎歌怒喝一聲,她不想再聽下去。
越聽,就越駭人。
沈執聞言果然不再多說,他一個大跨步,加速竄到她眼前,輕輕抓起她的手。
她正將刀子握得死緊,全身都在顫抖,分不清是恐懼還是憤怒。
“來,把刀子給我。我不會傷害你。你乖乖聽話,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他半哄半誘說著,另一手從她掌中慢慢抽出那隻小刀。
“噹啷”一聲,小刀被他扔到地上。
沈執滿意地笑了。
“要怎麼才能讓我們回去?”她問他。
“你先答應我,和我在一起。”沈執牽了她的手,邁步往前走去,“噢不,做男女朋友太浪費時間了,你直接嫁給我,我們可以邊做夫妻邊戀愛。”
“好啊。”蘇黎歌答應得乾脆。
沈執詫異地回頭看她。
“等我和秦揚風離婚,我就嫁給你。但前提是,你要先讓我們回去。”她靠着欄杆行走,手雖被他緊緊牽着,人卻還是離他有段距離。
“你和秦揚風不是已經離婚了嗎?”沈執皺了眉,笑跟着冰冷。
“看來你的調查,準確率並不高。我和他還沒正式離婚,我仍舊是他妻子。”蘇黎歌目光從他身上轉開,落到了天井裏,放慢腳步淡淡道,“我喜歡穿藍裙子,是因為他喜歡藍色;我看《蝙蝠俠》,是因為《蝙蝠俠I》是他陪我看的第一部電影;吃麵條加一勺辣子,那是他的習慣,皮蛋拌豆腐則是我做的所有菜中間他唯一不挑剔的。”
沈執身體漸漸僵硬,眼底的溫柔漸漸被另一股情緒代替。
“你聽明白了嗎?你愛的不是我,你愛的是你臆造而出的女人而已。你說的這些,其實都不是我,你根本不了解我。”蘇黎歌停在了被劉文修撞斷的欄杆前,轉過身正面看沈執。
她眼裏忽然無畏無懼。
就算他再跟蹤她一百年,他也看不到真正的她。
“我臆造而出的女人?”沈執笑了,他朝她靠近,“就算是我臆造而出,蘇黎歌,你這輩子就要按我的臆造而活。如果你這麼多的習慣都是因為秦揚風,那我就讓他從地球上消失,這樣你就只能屬於我。”
“瘋子!”蘇黎歌面無表情地罵了一句,“沈執,我告訴你,就算你讓我在這島上呆一輩子,也休想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愛你,有沒有秦揚風,結果都不會改變。”
沈執胸膛忽然劇烈起伏,他壓抑的怒火仿如火山即將噴發。
憤怒、嫉妒,還有她的言語和眼神所引發的痛,都像熊熊燃燒的火焰將他吞噬。
“我是瘋子!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沈執傾身向她,像只吐着蛇信的毒蛇,“蘇黎歌,我愛你。除了相信,你別無選擇。”
“是嗎?”她忽然勾起笑。
“你笑什麼?”她的笑,讓他迷惑慌亂。
“我還可以選擇……”
最後一個字,蘇黎歌做了個無聲的嘴型,她另一手疾速在他手腕上一扭,腳跟着掃向他。
沈執手腕吃痛,箍着她的手掌鬆開,人朝後小退半步躲開她掃來的腿,手跟着伸出。
他以為她會躲到一邊,他便能趁勢抓住她。
可沒料到……蘇黎歌竟不躲避,任他推上她的肩頭。
他的力道不小,她被推得朝後倒去。
她身後,是斷裂的欄杆。
沈執大驚失色。
她最後一個未出聲的字,說的是——死。
“黎歌。”他撲到欄杆前,伸手去拉她,然而已然來不及。
蘇黎歌背朝下墜落。
沈執眼眸驟然睜大,而後他驚愕害怕的神色緩緩收斂,被死般的冷漠取代。
意料中的慘狀並沒出現。
她穩穩落進一個溫熱的懷抱里。
秦揚風就站在樓底下。
他抱住她,人朝後猛退幾步,才站穩腳步。
蘇黎歌終於鬆口氣,她從未覺得秦揚風的懷抱如此厚實安全。
“膽子不小,這樣都敢跳下來!”秦揚風緊緊抱住她的腰,輕斥的聲音顫抖着,就算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接住她,他也還是害怕。
“你不是在下面站着嘛。是你說的要保護我,說到做到。我相信你而已。”蘇黎歌把背靠在他的胸膛上,所有恐懼一掃而空。
她靠到欄杆上時,就已經看到秦揚風的身影了。
秦揚風狠狠吻了下她的頭頂,半恨地開口:“想我沒有?”
“這段時間你到哪裏去了?”她不回答他,眼珠子一轉,看到了從沈執屋裏緩步走出的人,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眸。
那個人走到天井裏,抬起頭望向二樓走廊的沈執,目光憤恨又懼怕。
是安凌。
“我啊?”秦揚風笑起,忽然掐着嗓子道,“要是他回來看不到我,會着急的。”
“……”蘇黎歌一滯。
這男人昨晚……就藏在沈執窗戶外面。
她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可惡!
“我回來看不到你,也着急得很。”秦揚風趕緊被上一句。
蘇黎歌剛要回嘴,就聽到外面傳來尖銳的驚叫聲。
四個人都同時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