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明知可能會是一場空，還願意交付真心嗎

和煦的陽光透過細細密密的菱格木窗灑在兩人的身上，眉眼之間都籠上一層淡淡的溫暖。莫傾卿側頭看着賀蘭宸，只覺得他盛顏之下當真是令旁人失色。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多數時候，是莫傾卿徐徐地訴說著今晨發生的事情。只是提及丞相蘇牧謙時，她下意識地跳過了一些細節，比如顧成是他特意叫過來的，比如當時他就在對面的茶樓里看着這一切。

潛意識裏，莫傾卿總覺得蘇牧謙是個如同定時炸彈般的危險存在，看得見卻猜不透，亦不知道他對於她的來歷背景到底知道了多少。

雖然目前為止還感覺不到什麼惡意，但總歸是讓人覺得不安。

“卿卿。”賀蘭宸輕喚了一聲，將莫傾卿有些發散的思緒拉了回來。

“嗯？”

“讓夜梟和夜尋留在你身邊保護你，可好？”

莫傾卿一愣，定定地看向賀蘭宸，見他神色認真卻並不強勢，反倒是帶着些商量甚至有點請求的意味，不由得笑了。

“賀蘭宸，以你手下的能力，其實你完全可以讓他們偷偷跟着我甚至監視我而不被發現的吧？”莫傾卿側頭，實事求是地問道。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有此一問，不過賀蘭宸還是如實點了點頭。莫傾卿有些拳腳功夫這點他是知道的，但卻沒有任何內功修為，若真有心讓暗衛跟着的話，她是不大可能發現的。

“那你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呢。”

“你不喜歡。”賀蘭宸極為自然地答道。他確實也曾想過讓暗衛悄悄在暗中保護莫傾卿，但他知道她的性子，若是知道的話定然會不開心。所以即便擔心莫傾卿的安危，賀蘭宸也不曾在背地裏讓人偷偷跟着她。

他寧可讓自己多操心些，也不願去強迫她接受任何不想做的事情。

“你怕我會不高興？”莫傾卿展顏一笑，有些明知故問道。

賀蘭宸點點頭，覺得眼前這唇角微勾的姑娘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莫傾卿定定地望着賀蘭宸，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行為顯得特別矯情。

總是嚷嚷着要靠自己的能力在這裏站住腳，總是想着和他劃清界限。總是擔心若是自己承他的情太多，以後回去時心裏會不安。

可眼前這個人，明明那麼用心地在保護她，明明很多事情只要強勢一點就可以搞定，可是為了順着她的心意，他卻毫無怨言地採取了最迂迴麻煩的方法。

很多事情，其實只要他出面就可以搞定，但就因為她不喜歡，不高興在他的羽翼之下，他便只能被推到一旁，就那麼看着，在一旁為她憂心為她收拾殘局。

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強求過她什麼，更不曾索要過回報啊。

而且賀蘭宸說的沒錯呀，從她隨軍進京的那一刻起，“莫傾卿”與“賀蘭宸”便是一體的了，就算她不願意，但不可否認的是，京城裏對於她的認知，一開始確實都是因賀蘭宸而起的。

她一個無權無勢來路不明的女子，的的確確是因為賀蘭宸而入了大家的眼。

明明是不可推翻的事實，先前她卻還在矯情地想要去否認去抗爭。

不僅給自己，也給賀蘭宸帶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

腦海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莫傾卿先是一愣，遲疑了片刻，隨即似是下定了決心般，看着賀蘭宸，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有什麼話要與我說？”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就跟會說話似的，忽閃忽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賀蘭宸忍不住先問出口。

這個模樣的莫傾卿還真是少見。

莫傾卿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緊張地抓着賀蘭宸的衣袖，那袖子在她手中都被扭得不成樣子了。

兩人就這麼互相看着對方，莫傾卿卻是遲遲沒有開口，面色也越來越凝重。

見莫傾卿的神色，賀蘭宸心下一跳，戰場殺敵他都不曾眨下眼，現下竟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雖然我們知道彼此的心意，也已經在交往了，但是有些話，我覺得還是先跟你說清楚了比較好。”莫傾卿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道，“但是，你要保證，就算生氣，也不可以直接走人，或者不理我。”

莫傾卿緊緊抓着賀蘭宸的衣袖，彷彿他下一秒就會起身走人似的。

“好，你說。”賀蘭宸覺得自己的神經不由得緊繃了起來，目光鎖住莫傾卿再也挪不開了。

“我這人打小就是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算當下沒有辦法還回去，也會一直記着，總要找着機會，把該還的情還了，該報的仇報了。”

“嗯，什麼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不欠人恩情也不願意吃虧。”賀蘭宸很認同地點點頭，哪怕是對他也是這般，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恨不能撇的一乾二淨。

莫傾卿面色一囧，這人會不會說話？還能不能愉快地交談下去？！

嗔怪地瞪了賀蘭宸一眼，莫傾卿又接着開口道：“當初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我也喜歡你，兩情相悅，的確讓人心生歡喜。”

她這話讓賀蘭宸原本緊繃著的神經慢慢地緩和了下來，深邃的雙眸此刻愈發閃亮。

“跟你相處的這段時間，你的為人，我也知道，光明磊落，言而有信。所以你說要娶我，其實我心裏明白，那並非玩笑，只是我不願意去承認罷了。”莫傾卿認真地看着他，卻見賀蘭宸面色平靜，並無任何怒意，這才又繼續道，“你對我的好，我也都知道，我很開心，也很感激。可是，有時候我會害怕，怕你對我太好了，我卻無以為報，這對你不公平。”

賀蘭宸神色複雜地看着莫傾卿，沒想到這姑娘腦子裏竟是這樣的想法。

“我對你好，並非有所求。”賀蘭宸沉聲道，深邃的墨眸中漾着絲絲縷縷柔和的光。

他的視線慢慢落在了莫傾卿一直緊緊扯着他衣袖的手上。白皙纖長的手，看着瘦弱，他卻是知道，握着手術刀時的嫻熟和救人於危難時的力量。

眼前這姑娘，將自己內心的想法這般和盤托出，想來其實也不輕鬆。

“我知道，可越是如此，我才越愧疚啊。”莫傾卿看着賀蘭宸輕輕將她緊攥着他衣袖的手拉開，然後溫柔地握在掌心裏，心下沒來由地鬆了口氣，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生氣。

“你應該記得吧，我跟你說過，我家不在這兒，雖然離得遠，想回去也比較難，但是但凡有一絲機會的話，我就一定會義無反顧的離開。”莫傾卿深吸了口氣，雙眸直直地對上了賀蘭宸的眼睛。

“也就是說，不管你對我再好，甚至娶了我，只要能回家，我一定會拋下一切包括你，不管不顧地回去。我這個人很自私的，不喜歡虧欠別人，所以你別對我太好，不然我覺得還不了，而且對你也不公平。甚至，一旦我回去了，你可能會被人笑話的，畢竟京城裏關於我們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到時候我一走了之沒有任何煩惱，你卻還要留下來面對這些……”

“我知道。”賀蘭宸點點頭，淡聲回了句。

莫傾卿覺得自己是鼓足了勇氣才能這樣一口氣把內心所想都和盤托出，可是賀蘭宸這簡短的三個字，一下子讓她卡殼了。

“欸？”莫傾卿愣愣地看向賀蘭宸，卻見他只是牽着她手，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墨色的眸子裏漾着溫柔的光，不強勢，不熱烈，就那麼淡淡地，卻讓人移不開目光。

“我知道你心裏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你怕我對你太好，你還不起，心裏會不安；也怕你自己投入太多，交付了一顆真心后，若是要走，會捨不得。”賀蘭宸緩緩開口，“可是，就因為如此，你便連機會都不給我，這不是更不公平嗎？更何況，按照你的意思，最後吃虧的人明明是我，被拋下的也會是我，我都不介意，你為何如此介意？”

莫傾卿的心思，賀蘭宸其實都知道，可是，誰讓他是真的動了心，哪怕知道這丫頭若是尋了機會一定會義無反顧拋下他離開這裏，他還是牽腸掛肚，哪怕知道最後可能是南柯一夢，還是捨不得放手。

他清楚莫傾卿的想法，卻捨不得強迫她，也知道她對他亦是有情，然而這情意里，終歸還是參雜了幾分克制。

一時間心中略微有些酸澀不已，說到底在這場追逐戰中，是他先有了所求，先動了真心，失了先機，活該備受這煎熬。

莫傾卿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有點轉不過來了，愣了片刻之後，才想明白了賀蘭宸這話的意思。

是啊，她之前一直想着，這註定會是一場以分手告終的戀愛，所以有所保留，覺得彼此最好都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分開時傷情。所以見賀蘭宸那般投入，她會不安會覺得愧疚。

可是，她根本不確定能否回家。既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為什麼不試一試？既然喜歡彼此，為什麼不全心全意在一起呢？就算以後真的分開了，至少不要留遺憾啊。

“你真的不介意嗎？”想通了這些，莫傾卿頓時鬆了一口氣，認真地問道，“明知最後可能會是一場空，還願意交付真心嗎？”

“傾卿難道不覺得，我的真心，早已交付與你了嗎？”賀蘭宸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溫柔無限。

莫傾卿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強迫自己移開眼睛，麻蛋，以前怎麼沒發現賀蘭宸這傢伙的眼眸也能這般溫柔如水，簡直要把人沉溺其中。

“那傾卿呢？”賀蘭宸卻不給她逃離的機會，反問道。

莫傾卿動了動一直被賀蘭宸握着的手，改為十指交扣后，抬頭對他粲然一笑，“我的心告訴我，它想好好的和你在一起，毫無保留的，全心全意地和你在一起。”

聞言，賀蘭宸只覺得欣喜若狂，比當初在宮裏頭冰窖內得知了莫傾卿的心意時還高興，心情瞬間變得明媚如日光。那黑曜石般的瞳仁，頃刻間變得光輝熠熠，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莫傾卿沒想到自己的表態竟然會讓他如此歡喜，一時間有些心酸和愧疚，同時也有些不可思議。

於千軍萬馬前面不改色的戰王賀蘭宸，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面，還真是讓人有點不知所措呢。

整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好似自己先前有多十惡不赦似的，以至於現在這般講明后，賀蘭宸才會如此歡喜。

下意識的收緊了兩人交握着的手，莫傾卿側頭看着他，思考了片刻后，微一傾身，在賀蘭宸的唇上印下了個清淺的吻，然後又飛快地離開，心臟卻是噗通噗通跳得極快。

誰想，莫傾卿才剛一離開，賀蘭宸卻長臂一伸，直接攬住了她的腰。

莫傾卿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撲在了他的懷裏。

兩人此刻的距離極近，莫傾卿不由得微微別過臉去，臉頰有些發燙。

賀蘭宸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莫傾卿本就極其白膩的肌膚此時透着幾分紅暈，宛若上好的骨瓷般細膩光滑，長且卷翹的睫毛微微輕顫，挺直好看的鼻翼，透着紅潤晶瑩的雙唇……

賀蘭宸沒能忍住，低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