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我知道你介意
二月二，天氣里依然透着些許冷意，夜間風涼，好在有盞盞宮燈襯着，竟也能讓人品出些許暖意來。
賀蘭宸帶着莫傾卿從裕清宮離開的時候，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牽着莫傾卿的手走在寬闊整齊乾淨的青石甬路上。
莫傾卿卻是渾身有些發僵，望着兩人交握着的手，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賀蘭宸，你是不是先鬆開我的手會好一些？被人看見了，不大好吧？”莫傾卿掙了掙自己被牽着的手，輕輕地開口道。
她其實一點都不在意，男女朋友牽手什麼的，再正常不過了，不是么。但經過今晚這一出后，她倒是有些明白了，現在身處古代，很多她不在意的事情，似乎都會給她帶來麻煩。
“他們不敢。”賀蘭宸冷眸一掃，莫傾卿就看到那些宮人們立刻背過身去，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莫傾卿：……
統治階級有特權，不過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些？
一路從皇宮回來，莫傾卿坐在馬車裏，心境卻是與進宮時大不相同了。
有些煩躁地不去看賀蘭宸，莫傾卿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便乾脆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不想因着一整天發生的那些事的折騰，她也確實累了，最後卻是睡著了。
待到馬車停在了靖軒王府的大門前，莫傾卿才醒了過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賀蘭宸並沒有送她回醫館，而是直接回了王府。
“還是回醫館吧。”莫傾卿聲音不大地開口道，說完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在宮裏都已經弄出那樣了，這會兒再避嫌似乎也晚了些。見賀蘭宸恍若未聞似乎並沒有這個打算，也就作罷了。
賀蘭宸看着莫傾卿還有些迷朦的眼神，毫不猶豫地吩咐道：“卸了門檻直接進二門。”
當然這個卸門檻不是王府正門的門檻，而是旁邊偏門的門檻，不過這樣的舉動還是讓莫傾卿有些不太自在，一下子醒過神來，“這樣不太好，還是別了。”
“無礙。”賀蘭宸淡淡的說道，直接吩咐車夫，轉過頭又對着莫傾卿說道：“這個時候天還有些涼，你剛睡醒，容易着涼。”
莫傾卿聽着賀蘭宸的話，看着他細心周到的行為，心中的感覺卻是有些複雜。若是沒有今晚關於“未過門的妻子”那一出的話，她定是很高興的，一點都不會在意這些東西，可不知為何，現在卻覺得煩躁不安。
兀自沉思間，腦中似乎有種可能一閃而過，只是太快了莫傾卿尚來不及抓住。
一直到從二門下了車，莫傾卿被賀蘭宸一路牽着手回偃竹苑，都沒反應過來應該把手分開。
而途經的地方，王府里當值的下人，都瞧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過是極短的功夫整個王府上下都知道了王爺對這叫莫傾卿的姑娘確實是極上心，極喜歡的，連走路都要牽着手呢。
雖然不清楚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不清楚之後會有什麼情況發生，但就他們主子的性子來看，這是頭一遭有女子這般被呵護着進府，以他們主子的為人，看來好事將近了也說不定。
雖然有一段時間沒來靖軒王府了，但偃竹苑內的一切還是莫傾卿住時的模樣，東西的選擇和擺放都是按照她的習慣和喜好來的，床品等用具都極為乾淨整潔，看樣子每天都有人打掃。
換了身輕便細軟的衣裳，莫傾卿叫人送了幾盆水進來，洗凈了手后，細細地將臉上的妝容卸掉，這才舒服地緩了口氣，拿了塊乾淨的帕子擦拭洗臉時被打濕的頭髮。
賀蘭宸隨意的坐在旁側的榻上，身後倚着軟枕，靜靜的看着莫傾卿忙碌着。略施了粉黛的小臉洗凈后在微裊的水霧中顯得愈發嬌美俏麗，本就極其白膩的肌膚此時透着幾分紅暈，宛若上好的骨瓷般細膩光滑，令人忍不住的有些手癢，想要覆蓋其上。
賀蘭宸從來都不是一個跟自己為難的人，只是，現下卻不是時候。
“莫傾卿。”
賀蘭宸很少這般連名帶姓的叫她，莫傾卿手上的動作一頓，不知為何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擠出一絲淺笑，“怎麼了？”
賀蘭宸對上她的視線，墨色的眸子深不見底，就那麼冷靜地盯着莫傾卿，似乎要望進她的心裏去。
屋子裏靜靜的，只有燈盞中微微搖曳的燭火偶然發出“噼啪”的細小聲響，靜得莫傾卿都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好似這樣的自己在賀蘭宸面前，像是無所掩藏無處遁逃。彷彿自己所有的思量稍不留神便會被他摸得一清二楚，這樣的目光下，莫傾卿心中的煩躁更多了幾分。
卻還要假裝鎮定。
“我並非開玩笑。”
莫傾卿覺得面上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了，這是一天內賀蘭宸第二次跟她說這句話，她卻寧願他是在開玩笑，或者是那種場合下的一個策略。
“我知道你介意。”
莫傾卿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知道就知道，何必還要說出來呢。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但選擇藏着捂着不挑明，或許還能當沒發生過繼續維持下去，可是一旦這層窗戶紙被挑破了，可能就連偽裝的面具都無法維持了。
“賀蘭……”
“你先聽我說！”
莫傾卿立刻閉上了嘴看着賀蘭宸，印象中他似乎很少這般犀利冷靜地對她，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麼，甚至有些害怕去聽，可是又不得不聽。
看着莫傾卿這般模樣，賀蘭宸不由得微微擰了擰眉頭，他覺得複雜的朝堂政務都比不上莫傾卿心中的思量。
“我知道你與這裏的女子不同，你醫術了得，也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如何取捨如何權衡利弊你都懂，甚至以什麼樣的代價去得到你想要的你都算得清清楚楚。”
莫傾卿不說話，她哪有他說的那麼厲害，不過是無奈之下的舉措罷了。
“我也知道，比起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上’靖軒王妃’或者’賀蘭宸的妻子’這些名頭，你更在意的是’莫傾卿’的價值，你不想成為誰甚至是我的附屬，不想別人提到你時先想到的是我。”
微微嘆了口氣，賀蘭宸將莫傾卿手中的帕子拿開，握住了她的手，以防她會因為自己接下來的話而憤然離去。
“可是，傻丫頭，從一開始，從你隨軍進京的那一刻起，‘莫傾卿’與‘賀蘭宸’便是一體的了，就算你不願意，但你不能否認，京城裏對你的認知，都是因我而起的，你的的確確是因為我而入了大家的眼。”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一個姑娘，怎麼卻偏偏在這起子事上鬧彆扭了呢。
雖然知道賀蘭宸說的都是事實，雖然道理她都懂，但這樣明晃晃地說出來，還是讓莫傾卿覺得很窩火，下意識便想起身離開，奈何卻被賀蘭宸拉住了。
“我知道現下談婚論嫁於你而言為時尚早，況且……”到了嘴邊的話繞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賀蘭宸眸底閃過一絲自嘲，改口道，“可是，我無法時時刻刻在你身邊看護你，‘靖軒王妃’的名頭，是我能給你的最大保護。”
莫傾卿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在這種等級制度分明又森嚴的地方，身份比她高的人多了去，如果人家真有意為難她，光用身份來壓就夠了，除非她不在乎結果，否則的話也只能是屈服。
“靖軒王妃”確實是個不錯的名頭，能擋住很多麻煩。
然而，莫傾卿很清楚，令她如此煩躁的真正原因，並不在此。
這一點，恐怕賀蘭宸也是知道的。
雖然賀蘭宸對於現代的記憶已經遺失，但她先前一直念叨着要回去，只怕賀蘭宸心裏也明白，她連聽到這個名頭都不願意，是因為不想承擔任何潛在的責任。
她是喜歡他，但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他，喜歡到願意為他留下來，一旦有機會離開這裏回到現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選擇離開的。
“靖軒王妃”於莫傾卿而言是一種負擔，心理上的負擔。
她其實完全可以毫無壓力的接受賀蘭宸的保護，一旦時機一到有回去的機會了，便拍拍屁股走人，反正只要她回去了，哪怕留下一堆爛攤子，哪怕洪水滔天，也沒人能把她怎樣。
可是她不能，若是真這樣的話，她會愧疚，覺得虧欠了賀蘭宸，他越是對她好，這種愧疚感就會越深，讓她心中不安。
莫傾卿很清楚，說白了，她其實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