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越來越恨他
位於城外的凌月閣此時要顯得安靜許多。
檐下垂下一排紅色燈籠,給這裏增添了幾分喜色,庭院中種着桐樹,這個季節,樹葉還未發芽,只有幾株乾枯的樹桿肆意朝四方延伸着。
這家客棧雖算不上華麗,但已是方圓百里唯一一家過得去的歇腳地了。
碧江端着托盤來到客房,她將手裏的茶水安放到偏廳那張雕花桌上,倒了杯茶,轉至屏風後頭,將茶杯奉給坐在窗前觀賞月色的男子。
“城主,這水是奴婢自雪山上一處山泉取來的,奴婢已經償過,是甘泉水。”
陸千月已換了尋常便服,月白色的袍子用一枚金色腰帶繫着,勾勒出強健的身材曲線。
“擱着罷。”他說。
“是。”碧江依言將茶杯放到他面前的小方桌上,看着茶水熱氣氤氳,一股淡香彌散開來,陸千月看着那熱氣,渾渾噩噩中竟想到了她的臉,眉頭微微蹙起。
碧江覷着他的面色道:“城主這回冒這麼大的險來到青峽鎮,只是可惜了,那巫姑娘似乎還沒有跡象。”
陸千月道:“連你也覺出她無變化。”看來還是他太過於心急了,上次喂她吃過生靈,以為她的變化會快一點,沒成想還是無任何變化,難道真像龜仙子說的那樣,需一年時間,她才真正轉世嗎?”
他望了望天上星相,吉星入廟尚早,可已有微光顯現,那光線極弱,需一瞬不瞬的盯着方才不會錯過。
陸千月垂下目光,有些累了,“趙甄那邊有消息沒?”
“城主放心,這回清秋少爺沒再亂跑,老老實實的魔都待着呢!看來是您臨走時的話起了作用。”
陸千月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臨行前他說,如果他敢離開魔都半步,就再也別回來了,他說的只是氣話,可這孩子如今心思越發的深,脾氣也越來越古怪,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麼。
碧江笑着道:“您又操心清秋少爺呢!”
“你說,是不是我近年來對他有所疏忽,怎麼我覺得他越來越恨我。”
碧江笑着道:“城主多心了,自從您撿回那孩子,這些年您待他如同親生弟弟一樣,依奴婢看,清秋少爺也大了,該到說親的時候了,回頭成了親分了家,自然就好了。”
陸千月沉吟一會道:“或許罷。”
碧江收拾好床鋪,過來扶他,身子走到一半,突然見窗邊掛着的金鈴響個不停。
她警惕的望着窗外。
陸千月卻一笑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無防,這裏沒事了,你下去罷。”
“是,城主。”
遠處的樹林子裏,一頂轎子穩穩的停在那裏。
路寶寶坐在轎子裏,憑藉微弱的燈光遠遠的看着那處亮着光的院子,眸子裏閃動着未明的情緒。
縣太爺小跑着從遠處過來,道:“大人,下官去問過了,掌柜的說確實有一位公子入住進來,隨身帶着十來個隨從人,但客人和善,並未滋事,與沒有特別的舉動。”
轎子裏的良久沒有聲音傳出來,路寶寶手裏緊緊握着火神鞭,鞭子微微地震動着,若不是他牢牢的拿住,恐怕鞭要飛出去了。
如此看來,那丫頭說的都是真的,只是陸千月到人間來,這可是千百不遇的,一時間心裏微微有些不安。
“大人,要下官去將他捉拿過來嗎?”
路寶寶道:“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要去驚擾他,派幾個人暗中觀察着他的動向即可。”
“是,大人。”
“行了,回去罷。”再留下去恐怕就要被發現了,剛才他只略微的看了一眼,這裏四處設着結界,如果不是他當年在十二峰跟着師傅學過一些,恐怕一般天師很難分辨這些結界,如敢硬闖,只怕凶多吉少。
轎子緩緩的往城內走,路寶寶坐在轎子裏,被顛得有點暈,他打起轎簾看了看,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丫頭住的客棧就在附近。
轎子往前走了走,果然見前頭出現一家小小的客棧,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坐在牆邊一個石頭墩子上發獃,走近了瞧,原來是占映天。
“停轎。”路寶寶吩咐,他側了個身子,打起帘子跟他說話,“喂,小子。”
占映天跟巫啼花賭氣出來躲清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路寶寶,他看了他一眼道:“幹什麼?”
路寶寶笑着道:“回去跟那個丫頭說,她開的條件我答應了,但是有一條,陸千月這次來人間的行蹤,讓她給我查清楚嘍。”
占映天擰眉,“陸千月?”
等他再要去問時,路寶寶已經放下帘子吩咐起轎了。
占映天站在原地愣了一會,轉身回到客棧。
巫啼花還沒睡,正在燈下打算盤,一旁放着一些銀票,看見他進,她將那些銀票收了起來。
占映天沒功夫管她這些不義之財,問道:“陸千月在鎮上?”
巫啼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繼續撥算盤珠子,“怎麼你聞不到嗎?你不是能聞見妖精的氣息?”
占映天垂下目光不語。
巫啼花想起來,陸千月是可以隱藏妖氣的,她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剛才路寶寶來過了,讓我轉告你,你開的條件他答應了,但是要你查清楚陸千月來青峽鎮的目的?”
巫啼花聽完笑了笑,抖了抖算盤,把珠子撥平,把帳本好生收到自己的枕頭下面,回到客廳里,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亦給自己倒了杯水。
占映天看她氣定神閑的樣子,着急的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是。”
“你打算如何?”
“當然是照辦嘍。”
“那可是陸千月啊。”
“你別只想着他是魔都城主,你就想他是陸清秋的大哥,這樣是不是就不覺得那麼嚇人了?”
“總之,我不建議你去招惹他。”
“我才不想去招惹他。”巫啼花喝了一口水,感覺到有股怪味,又吐出來,雪水化成水後有股怪味,連帶着做的飯都跟從前不一樣,害得她沒什麼胃口,就這還要五十文一壺水,想想就覺得氣人,她一定要儘快把雪山上那隻妖找出來才行。
“難道你不好奇嗎?”她道。
占映天道:“什麼?”
“陸千月來青峽鎮的目的啊?”
占映天如實的道:“好奇是好奇,只是……”
巫啼花打斷他道:“那不就結了,再說,陸千月好像也沒有那麼嚇人,晚上碰見時我還跟他打了招呼,人挺好的。”見占映天臉色越來越難看,巫啼花忙轉了話題,“你想啊,要是能跟陸千月攀上關係,以後到魔都辦事是不是就方便多啦。”
“你就想着攀關係,回頭小命丟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占映天從她房裏出來,走出去老遠,還聽見巫啼花在裏頭喊,“喂,捉妖的事就這麼定了啊!不能再反悔了”
占映天沒回答,扭頭回了自己房間。
青兒已經睡下了,青妖一個人在房樑上坐着,不知在想什麼,微微的出神。
他道:“白妖呢?”
“不知上哪去了。”
“陸千月在鎮上,讓她小心點。”
“我知道。”
知道,占映天臉色又沉下來兩分,看來大家都知道,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
青妖看着他鐵青的臉色道:“又跟巫姑娘吵架了?”
占映天不吭聲。
青妖以為他還在為她要銀子的事生氣道:“其實她說的也對,十二峰這麼些年沒生意,我跟白妖還能對付,但你們師徒幾個也不能總靠吃野果打獵為生。”
“我是看不慣她趨炎附勢的樣,一見着路寶寶就跟媒婆似的帖過去,還有那個陸千月,他來人間關她什麼事,瞧把她高興的。”提到陸千月,占映天恍惚意識到剛才心裏那種彆扭的滋味又來了,巫啼花提到陸千月時嘴角不由自主的洋溢的笑容,還有她眸子裏的光亮,都讓他覺得不舒服,像有塊東西堵在心裏,一種奇異的感覺,所以他才摔門出來。
青妖盯着她通紅的臉色,奇怪的道:“你發燒了?”
占映天摸摸自己的臉,吱唔的說了句“沒事”便上床睡了,連衣服都沒脫,拿被子蒙上頭。
客棧院子裏養了幾隻雞,天還沒亮就開始打鳴。
巫啼花掀開蒙在頭上的被子,對房樑上道:“去把那殺千刀的雞吃了,吵死了。”
白妖輕笑道:“我才不吃呢,血淋淋的看着就噁心。”
巫啼花本來又蒙上了頭,聽了這話掀開被子朝房樑上看了一眼,空的,扭過頭髮現她坐在鏡子前,已經梳洗打扮好了。
巫啼花道:“你一晚上沒回來了,去哪了?是不是已經在別的地方吃飽了?路寶寶可在呢,別回頭讓他活捉了。”
白妖哼了一聲道:“不告訴你。”
被她一攪合,巫啼花也沒心思再睡了,想着今天還要去衙門,幫着路寶寶預備進山要用的東西,她穿衣下床,用壺裏的水洗了臉,拿毛巾擦乾淨臉,走到鏡子前,白妖正在把玩手裏的胭脂。
巫啼花道:“把你那些家當借我用用啊。”
白妖翻了她一眼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要化妝?”
巫啼花道:“見客戶總得捯飭捯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