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矯正?
唐璐把哄完了柳遇唐,隔兩天一大早穿一身衝鋒衣背着帶了水壺的背包出門了。
柳遇唐說要送她去集合地,結果被阻止。
唐璐坐地鐵到B市下屬縣城,然後打了個車往抄錄好的地址過去,一路上聽司機說,那邊是個療養院,至於裏面住了什麼人,倒是沒有人清楚。
從主路開到單車道的小路,中間甚至拐過一個村中水泥路,足開了一個小時,中間路過了幾處農家樂的院子,才開到一道紅磚長圍牆的大院子外面,實在太偏僻了,唐璐索性跟司機商量,“我大概進去一個小時就出來,您等我一下吧,否則我這不好回去。”
司機回去多半也是走空,想了想就答應了,“等待時間得計費。”
“那是一定的。”唐璐走向目測足有兩米五的大鐵門,有些猶豫地走到側面門衛的玻璃窗外頭敲了敲。
唐姥姥之前就住療養院,山清水秀,花牆隔斷,這裏一道圍牆鐵門,看着不是療養,倒像是監獄。
門衛往裏頭打了個電話,接待人員趕來的非常迅速,還開了一輛景區常用的敞篷遊覽車過來,見面請了唐璐坐上,介紹的時候非常自信,“我們這兒地方大,您想從哪兒開始看。”
唐璐看看她的白大褂,“您是醫生嗎?”
“我是助理,您太客氣了,叫我小陳就好,”她拉了拉自己胸前的名牌,“我負責在這裏居住的病人的日常安排,協助他們完成醫生安排的流程,所以我對什麼都很熟悉。”
“哦,小陳,你好,”車子沿着一條小路往離開,兩邊都是兩層小樓,紅頂鋼窗,外牆貼着白瓷磚,風格頗似農村自建二層小樓,唐璐回頭看着越來越遠的紅色高牆,心裏特別壓抑,“你們這院牆,修的挺高啊。”
小陳當她是一心掰正兒子的母親,也不藏着,“那當然,不僅修的高,每隔十米還有一個監控,非常時期能在頂上開電網,保證來了就跑不了。”
唐璐心裏噗通一下,不是像監獄,這就是監獄,乾巴巴確認,“……有必要這麼嗎?是不是太過分了?”
小陳開着車子,回頭看了她一眼,“看您這神色,大概您家裏的孩子情況不嚴重。您是沒見過情況不好的,有的送來的時候,不但抗拒接受治療,還想逃走,甚至有的揚言要跟家裏斷絕關係。您把孩子送來了,我們得好好的還回去吧,從我們這兒跑了,總是不太好。”
“那我能知道,所謂的治療,具體內容嗎?”唐璐已經有點後悔了,她心裏沒有想過兒子的情況多麼嚴重,除了那個傾向,無論哪方面都是個好孩子。
但是這裏的環境,讓她覺得自己是送孩子來坐牢。
“我們的治療,統共來說,有那麼幾個階段,”小陳在一棟房子前面停了車,“我邊帶您參觀宿舍和設備邊說。”
“首先要讓他們正確認識自己,正確評價自己,克服自卑心理,多數情況下,同性傾向是愛慕英俊瀟洒、健美強壯的男性,這種傾向,根底是本身缺乏陽剛之氣、性格軟弱,不敢面對社會競爭,覺得做女的好……”
唐璐皺起眉毛,“我兒子沒有那樣,他成年了,已經是很有擔當的男人,也沒想着要做女的。”
小陳笑笑,推開一間卧室的門,“您看,單間卧室,都有獨立空間,除了沒有網絡,其餘都跟星級酒店不差什麼。您別著急,能正確認識自己和世界,咱就能立刻進第二部,試着跟異□□往,同性傾向的人在面對異性的時候往往有社交恐懼,如果他們主動嘗試,會發現很容易被異性接納,接下去就能重塑個性……”
唐璐已經想從這裏離開了,柳遇唐跟女孩子一起玩兒關係好着呢,閑雲和飛星都是能共患難的難得朋友。
“我兒子有女性的好朋友,還不止一個,性格非常開朗,沒有你說的那些個。”
小陳哽住了,她觀察着唐璐的神色,“我們是專業機構,您不必隱瞞細節,把情況都交代給醫生才能有針對性的制定治療方案,這裏沒有人歧視這些事情。”
唐璐聽她說隱瞞還疑惑,到歧視恍然大悟,對方是覺得許多人會因為子女這樣特別羞恥,無法說明。
但是遇唐,真的沒有任何他們說的問題。
所以她再次強調,“我的孩子不是你們說的那樣,他非常陽光,性格開朗,愛好跟普通男孩子沒區別,有女性好朋友,專註工作,有事業心。”
小陳幾乎藏不住眼睛裏的驚訝了,但是她頓了頓,還是鎮定了下來,“那麼可能他就是另一種,治療的辦法比較麻煩一點,既然他能對女性親近,我們只要做到,讓他厭煩男人就可以了。”
唐璐知道,她隱晦的指出,兒子應該是同性關係中主動的一方,但是很可惜,她又錯了,作為親媽,自己又不瞎,兒子在一段關係中的強弱還是分得出的。
不過她這次沒有打斷對方的話,就想知道,所謂的讓人厭煩男人的治療是什麼。
然後她聽到了簡直顛覆世界觀的所謂“治療”、“辦法”!
什麼看男人的照片的時候採用弱電擊,訓練對男人條件反射的生理不適,看愛情動作片,培養對男女之間關係的美好憧憬之類的……
完全沒有科學根據,而且電擊什麼的,那是刑罰吧?
雖然是夏季,山裏的風仍舊很涼,唐璐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行了,我知道你們的治療辦法了,回去想想,合適就把孩子送過來。”
小陳高興的很,滔滔不絕講成功案例,“您不知道,我們這兒有相當一部分人,進來時候都要死要活的,出去之後碰到男人的手都要吐,絕不會再複發。要不我現在給您預約上,床位可是非常緊張。”
唐璐已經坐到觀光車上準備讓她送自己回去,聞言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目前很多人在治療嗎?”
小陳跳上駕駛座發動車子,語氣特別自豪,“那是,除了給您看的那棟宿舍,其餘多數有人,我們這兒也建了很多年了,在全國同行里都是有名號的。”
這個療養院彷彿是包了幾畝山地,園區內田字格的格局建了五六棟小樓,目測能住的人也並不多,外面有一個標準跑道和兩個露天籃球場,沒人活動。
唐璐忽然覺得冷。
這個地方太寂靜了,這會兒接近午飯時間,外頭一個人都沒有,而路過的小樓,都拉着遮光窗帘,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寂靜的讓人心慌。
她要趕緊從這個地方逃走,並且絕不送兒子過來。
小陳把她送到大門口,熱情地詢問,“您說,需要我給預約上房間不?”
“我考慮下,我得、回去跟家裏人商量商量。”唐璐一步跨出那個大門,站在夏季熱烈的陽光下,渾身的勁兒都鬆了。
小陳表示理解,“這事兒確實得全家一起,父親的決定尤為重要,您回去商量好了,聯繫我,我們全天候有人解答疑問。”
“好的好的。”唐璐拉開出租車的門坐進去用力關上,催促司機,“快走快走。”
司機把煙頭扔出去,關上側面的車窗,“您再不出來,我就走了,馬上飯點,我還琢磨找個地方先吃飯呢。”
“您直接把我送到市裡,午飯的錢算我的。”唐璐覺得胳膊腿都特別,提不起勁兒坐地鐵回去。
司機問了地址,覺得這一趟活抵拉十位,笑眯眯地一踩油門,“我走外環送您回去,不堵車,兩個小時准到,吃午飯也不算太晚。”
唐璐沒精神接他的話,點個頭,“行,按您說的走。”
一路上她心裏好像打翻了調料鋪子,酸甜苦辣都形容不出的堵,怎麼就鬼迷了心竅,想把好好地孩子往那地方送呢?
六神無主間,等司機開到城區主路,她又改了主意,“換條路,去機場。”
在車上她打電話訂了票,過兩個小時候就有飛去Q城的機票,那個她生活了近五十年的城市,在這樣一個時刻,儘管已經無人可以傾訴,她卻還是想到那邊待一會兒。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她好幾眼,本來想搭個話說大姐您這年紀,也趕潮流來一把說走就走的旅行,結果被她拉着的臉給嚇回去了,難得沒跟乘客侃大山,安安靜靜把人送到機場。
這天柳遇唐特意早回家,唐璐說就是去山裏摘個果子吃頓農家飯,傍晚就回來。
他買了排骨蓮藕燉上湯,燜上雜糧米飯,再把蔬菜肉絲之類的切好,只等唐璐進門就下鍋。
只是天色完全暗下來,唐璐始終沒進門,連晚歸的白閑雲都拖着向飛星過來蹭飯了,柳遇唐撥了唐璐的電話,那邊一接起來,他鬆了口氣,“媽,現在在哪兒呢?”
唐璐正坐在Q城中心廣場上,夏季的夜晚,廣場上熱鬧非凡,跳廣場舞的老頭老太太之外,還有練習滑板單排輪的小孩子,舉着架子兜售小玩意兒的攤販,嘈雜的背景音里,她聽到兒子說,晚飯準備好了,就等她吃飯了。
“我這邊玩的開心,住一晚上再回去,你們自己吃吧。”
柳遇唐一愣,“住宿條件好嗎?聽着熱鬧,是有篝火晚會嗎?”農家樂的項目大抵是那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