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突如其來的危險

第二百四十七章 突如其來的危險

喉嚨很乾。

錦華欠了欠身從高文軒身邊起開了,她走至小桌旁,提起了一個竹藤的茶瓶,一派自然的用茶瓶里的熱水自顧自的沏了一壺茉莉香片,一手捏着白底兒青瓷茶碗,另一手提着粉彩茶壺,斟了一碗黃綠的茶水,咕嚕嚕的灌進了嘴裏。

高文軒盯着她瞧,看着她在燈下有些柔和的輪廓,看着她濕潤的嘴唇,突然的不知所措。他在心中預演過,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不挽留,不就範,更甚這般平淡。

又灌了一碗水,喉嚨的干癢令她在此刻說不出一句話,高文軒的影子在眼前不斷浮現,她拚命的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但腦子裏總是想着這茬事,他要離開了,對的,他千真萬確的要離開了。

在此刻,無論是發悶的屋子,還是圍着油燈打轉的蛾子,都使她覺得煩躁,她心想她是明白自己的立場的,也曉得在這時,她與高文軒過多的流露情緒是不妥的,她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己會對他要離開的消息有這麼大的震動。

捏着茶碗,捏了很久,喝水也喝了很久,錦華始終沒有平靜自己的心緒,在一壺水喝完的時候,她還是問了高文軒話,聲音十分低啞:“好哇,你是要跟裴小姐去香港嗎?什麼時間走?”

高文軒等着她的話,沒想到等來這麼一句,當即有些失笑,待嘴巴咧開的時候,又是一陣悲哀,像是溺亡在水中的人一樣,皮肉被水泡發,面目全非,他已經十分的迷失了,在她面前,有些找不到真正的自我。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但這一腔話,的的確確對她說了出來:你的船票,我一直為你留着。”

“哦。”錦華應了一聲,手指和目光依然沒有離開茶碗,她看着茶碗上烤瓷時殘留的黑點,有些失神。

她聽見心裏有一道聲音在叫囂着——他留了船票,可他是要走的。

這麼一想,又覺得十分好笑,捏着茶碗,突然就笑出了聲,笑聲震得碗裏的茶水撒了一地,可她還是笑,笑着笑着眼中居然笑出了淚花。

涼涼的眼淚順着臉頰滑下,落在衣領里,落在了皮膚上,涼的觸感,一直涼到了心裏。

高文軒不清楚錦華歡笑的意味,笑聲在他聽起來有幾分刺耳,皺了皺眉,他不想再待下去,拉了拉身上的衫子,看着她在燈下微微發顫的肩膀,還是不由自主的柔了聲音:“我走了。”

錦華全身一顫,扭過來了臉,眉眼間流瀉了幾分驚慌,但她很好的收斂了自己的狼狽,所以在高文軒看來,她此刻臉上保持着一種相當雅緻而又冷靜的笑容,這笑容里甚至還帶着幾分虛假。

“我去送你。”

沉默向前走,無言,唯有無言。

衣袍因為踢踏而翻飛,綢子的里料在燈火的餘光之下折射出略微透明的閃爍,錦華跟在高文軒身後,看着他翻飛的衣袍,看着他挺得筆直的後背,看着他精瘦的身量,看着他身上的傷,看着看着,頓住了腳步。

“你身上的衣服破了,還是換一件再出去吧,小寬現在同你的身量差不了多少,你這樣出去,不大好。”

高文軒也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來看她,極想看清她此時臉上的神情。到底是怎樣的呢?

在昏暗中,他沒有看清她的臉。雖然,他希望,她能抱住他,說,不要走。或者跟着他,一起走。

偏偏,他比誰都要了解她,所以他知道,她不會這樣做。

“不用了,我開車過來的。”

錦華選擇了沉默,兩人繼續往前走,穿過迴廊,穿過店鋪,站在了街上,站在月光下。

今晚的月亮還是如七年前一般,泛着柔和的藍。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兩人被月光照得雪白的臉,有一點淡淡的藍。

很平靜的相望。

錦華撩了撩垂在臉頰上的碎發,無名指上那枚鴿子蛋大的鑽石在月光下閃閃發亮,高文軒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眼光凝滯了半刻,客套笑着同她告別:“我走了。”

錦華搓了搓手,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高文軒又張了張嘴:“賀榕和媛媛的事情,你要注意。”

錦華有些遲疑,但沒有多說什麼,依然照舊的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高文軒還想說些什麼,看着她,到底沒有說出來,他走到了汽車邊,打開了車門。

錦華看着高文軒一點點遠離的身影,身子立的筆直,她感覺到腿腳在衣裙之下蠢蠢欲動,她生怕自己會跑向他。

高文軒捏着車門把手,他已經打開了車門,可怎麼,都邁不開腿。

“你...沒有話同我說嗎?”他鬆開了手,再一次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我要走了,榮錦華,或許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即便這樣,你也沒有話要同我說嗎?”

看着他溫怒的臉,錦華微微一怔,她已經做好了他要離開的準備,他這樣的出現在她面前,嚇得她好一跳。

“好好過日子,不要再搞成這樣了,不要動不動就受傷了。”看着他的眼,錦華遲疑了半刻,還是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

“為什麼不跟我走?有你在,我...”

錦華截斷了他的話,她在此刻清醒到全身冰冷,對他的回答很簡短:“我只想做我自己。”

高文軒要抓她的手僵在空中,他笑了一聲,那聲笑里有幾分自嘲的意味:“跟我在一起,你就不是自己了嗎?錦華,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圍着你打轉,這些難道不夠嗎?你明明心裏有我,明明愛我,為什麼總是躲着我,就因為你想做你自己嗎?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阻攔過你一件事。”

“高文軒,我知道你待我好...”

“原來你都知道,有什麼難言之隱都告訴我啊?這兩年我過得生不如死,我忍了兩年不去打擾你,現在戰爭起來了,這片地方日本人就要打進來了,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跟我一起走?!你若不愛我,若是心裏沒有我,為什麼要留着那枚戒指?我想聽你的回答,聽完我就走,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錦華被他捏住了腕子,他抓得很緊,幾乎要將她的骨頭都捏碎了。

皺了皺眉,錦華想將他的手放下來,但他卻紋絲不動,甚至抓她更緊,嘆了口氣,錦華看着他,迎笑道:“我沒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我們不適合在一起罷了。”

“是因為高寬罷,他死了這麼多年,你心裏還是愛他的對不對?從你將小寬帶在身邊我就知道是為什麼。錦華,這麼多年了,我難道抵不過那個死人嗎?你喜歡高寬,可以,我不攔你,因為我知道他是一個死人,爭不過我,我比他強,至少我能陪在你身邊。一直以來,我都沒有說什麼,只是...罷,後天我就會坐船離開,你好自為之,不管你跟不跟我走,票我現在就給你,以後,我也不會再打擾你了。”

錦華感覺到自己像被他甩了一巴掌,整張臉都是火辣辣的熱,火辣辣的疼,她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生氣,脾氣一股腦的上了頭,她一手拍開了他的船票,冷笑了一聲。

“你以為就你乾淨?高文軒,那些女人圍着你打轉,當我沒看見嗎?你說小春纏着你,那裴小姐算什麼?還有那個女學生,你要是心裏沒鬼跟我解釋什麼?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我,是為了自己的私慾吧,你恨高寬,恨高家,你不過是藉著我發泄你自己的仇恨,蘇蘇和白崇死在去北平的路上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告訴你,我清清楚楚,我都知道。只是我想不到,你居然會對一個尚在襁褓的孩子下毒手。”

高文軒嗤笑了一聲,看着錦華,眼中除了自嘲,多了一點無可奈何的苦澀:“你真這麼想?錦華,這麼些年,我一直想對你解釋,可你從來都不聽我解釋,現在,既然要離開了,我就全部解釋給你聽。我同你解釋,不是因為我心裏有鬼,是我,想讓你知道。我,高文軒。對你榮錦華,問心無愧!”

錦華沒言語,聽他說話,嘴角泛着冷情的笑。

高文軒自然瞧見了她的笑容,心裏的苦澀幾乎釀成了苦酒,他真想將自己灌醉,永不清醒。

空氣在鼻孔一進一出,發出嘶嘶的響聲,看着自己捧在心尖尖的姑娘,高文軒目光迷離而又疏離,他出聲道:“裴小鳳是老三找來的,跟我沒關係,我和老三之間有過約定,這跟八大門有些關係,現在不方便告訴你。和小春的關係你也知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至於其他女人都是逢場作戲,男人,你說誰不在外應酬。”

錦華面無表情,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如何,有些麻木,麻木中又有一點頓頓的痛,她聽見高文軒繼續說:“我一直想保護你,也在盡全力的保護你,錦華,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想看你受委屈,所以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我覺得你應該會理解我,白家在湘西勢力盤根錯節,白崇是順風倒的人,蘇蘇一直想動你,我不過是為了保護你,白家三口...”

“夠了。高文軒,天晚了,你回去吧,車票你也不必給我,王玫瑰都幫我料理好了。”

高文軒正要說話,這時,一顆炮彈卻在兩人不遠的地方落了下來,轟的一聲,炸開一篩塵屑,灰濛濛,像是起了一層灰霧。

高文軒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錦華的店面雖然距離公共租界很近,但畢竟不在租界裏,他不管她願不願意,也不管她現在如何的掙扎,直接撈住她的腰身塞進了車裏,他開着車,幾乎是奪路而逃。

預感是對的,因為小汽車開離后,這塊地界幾乎炸翻了天,儘是噼里啪啦的槍炮聲,汽車幾乎是在槍林彈雨中穿行而過。炸裂的炮彈幾乎快將黑天染成了白日,四處是火光,四處是呼叫,四處都是恐怖。

錦華在高文軒身邊看着車窗外的動蕩,一時之間,啞了聲。高文軒現在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看着越來越近的租界,神經卻越發的緊繃在弦,這邊的路並不好走,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害怕會有敵機的轟炸,車開的越來越快,高文軒索性將油門踩到了底。

風聲悲涼,烏拉烏拉地刮著店鋪的鐵招牌。這片地方大多都是店鋪,因為大多數人已經搬走,這地方几乎是死的,黑漆漆的看不到邊際,高文軒沒敢開車燈,生怕驚動了或許潛伏在此的士兵,因為太黑,他又放慢了車速。

錦華感覺到高文軒的緊張,她在此刻也是緊張的,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高文軒握着方向盤的手。

“不怕,錦華,我們馬上就到了。”高文軒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緊,錦華感覺到他潮濕的手汗,感覺到他手心裏的溫熱,突然的想哭。

不論是生,還是死。一切都在這一瞬之間,隨時隨地,就會被剝奪一切,生死簡直毫無預兆。

她腔子裏的這口氣,他腔子裏的那口氣,在這一瞬間,沒有什麼比這些更為真實的了,方才那枚炸彈,她不敢想,若是掉在了他們身邊會怎樣。完了,一切都完了,什麼財富,什麼恩怨,什麼文明,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高文軒看着前方漆黑一片的路,看了一眼身邊緊握着他手的錦華,毅然的扭來了臉。這動蕩的世界裏,他不止為自己活着,也為了他愛的姑娘活着,若是他自己,便敢賭,可加上他心愛的人,他卻沒了勇氣。

停了車,高文軒帶着錦華跳下了來,他抓着她的手,一邊安撫,一邊問道:“怎麼樣,能不能跑,這邊路太黑,我怕開車燈會有什麼事,我們現在要跑去租界了。”

錦華握着高文軒的手,她感覺到他身邊只有他在了,那是她現在唯一握在手上的,是除了她腔子裏的那口氣,唯一的、真真切切的存在。

應了一聲:“能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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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榮華亂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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