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錄音棚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等到公孫朔兮真的出了門,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正是深秋多雨的季節,平常颯爽的風吹在人身上都能讓人涼到骨子裏,更遑論現在還飄着雨絲,打在人臉上,直教人打好幾個哆嗦。
遠遠望過去,一塵不染的街道上,除了幾片偶爾被風吹起來的落葉,再也看不見什麼人在這路上行走。
不過也是,這樣壞的天氣,大家肯定是儘可能的避免出門的吧。
公孫朔兮站在一家已經關閉了的看板前面,看着天上還在不斷翻滾增多的烏雲,眸光浮淺,半晌,還是嘆了口氣,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將自己新買的包緊緊的抱在懷裏,對着已經積了許多的雨水的路,沖了出去。
錄音棚到電車站的路並不是太遠,可也要轉好幾個路口,公孫朔兮咬緊了牙,不顧自己身上臉上越來越多的雨水,一個勁的往前沖,在這矇著霧氣的漫天大雨里,她想着應該沒有人會出行,她也急着趕回去,便不管不顧的只是低着頭往前走,也沒有看清突然跳轉的紅綠燈。
冷不妨在一個路口轉彎處,一輛車突然衝出來,她被巨大的引擎聲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慌忙抬頭後退到一旁,卻依舊被那車蹭到了腿,順便濺了一身的泥漿。
“嘶——”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公孫朔兮忍不住倒吸口冷氣,她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右腿,果然絲襪被鉤破的地方有個血淋淋的口子,被雨水沖刷着,看起來格外的嚇人。
不過她最為發愁的還是自己的衣服,被濺了一身泥水,看起來狼狽的不行。
“怎麼出門沒有帶傘?”
她正低頭嘆氣的當口,突然發覺那些雨水莫名的離她遠了些,正自發愣,頭頂就傳來一聲溫柔的斥責,她原本因為寒冷凍僵的身子更是僵硬,緩緩抬起頭,果然看見了北宮暘那張精緻的臉,在她身後,公孫逸兮正打着一把透明用金線描了邊的傘笑着望着自己,她的旁邊,是一輛白色純銀的車。
雨下的越來越大,細細密密的織成了琉璃色的帘子罩在這世界的周圍,公孫朔兮凍得變成紫色的嘴唇上下動了動,看着還在為自己撐着傘的北宮暘,慢慢擠出一絲笑,道,“今早出門太急,忘了。你們不要為我浪費時間了,夫人的生日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不是么,如果遲到了,先生不會不高興么?”
她的臉上滿是蒼白的笑,嘴唇已經凍得烏紫,包裹着瘦弱的身體的衣服還在往下滴水,北宮暘看着,不覺緊緊握住了手中傘的傘柄,用力到指節漸漸發白,指甲嵌入自己的手心裏,她也淡淡一笑,嘴角掀起來,淺藍色的眼睛裏滿滿的倒映出眼前人的模樣,溫柔道,“不急的,朔兮要與我們一起去么?剛好我開了車過來。”
“對啊,朔兮姐姐,難得小羊開了她心愛的限量版跑車,姐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也省的坐電車,浪費時間了。”
公孫逸兮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們身邊,舉着自己手裏的傘,對着公孫朔兮笑的純真,說到最後,她一把挎住北宮暘的手臂,對着她撒嬌,“對不對啊,小羊?”
北宮暘笑了笑,對她搖搖頭,復又看着公孫朔兮,誠懇道,“朔兮,坐我的車吧。”
語氣不像是她求她,倒像是她在求她了。
她今天穿了寶藍色的風衣,看起來整潔漂亮的就像是童話里的天神,旁邊挎着她的公孫逸兮的穿着打扮也是極為時尚,美麗大方的像是童話里的公主,這樣的兩個人一起笑着望着她。
公孫朔兮淡漠的眼風掃了掃一旁被主人停在路邊,被公孫逸兮說是北宮暘心愛的、限量版跑車的帥氣銀白色跑車,又微微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被濺的一身泥水*髒兮兮的衣服,微微站直了身子,抬起頭對着還在等着自己答案的北宮暘淡淡一笑,道,“不勞煩了,這裏離電車站不遠,我不太習慣坐汽車,只要把你的傘借給我就可以了。”
“朔兮——”
“那這把傘就留給朔兮姐姐了,小羊和我用一把傘就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朔兮姐姐快點回去啊,我們先走了。”
不由得北宮暘多說什麼,一旁的公孫逸兮早已奪過北宮暘手中的傘,粗魯的塞進公孫朔兮的手裏,對着她甜甜一笑,“朔兮姐姐,別忘了去參加宴會之前換身衣服啊,不然媽咪又要不高興了。”說完,她頭也不回的拉走了還在凝視着公孫朔兮的北宮暘,將一步三回頭的她推上車,關上了車門。
汽車長嘯了一聲,滑動着輪胎,一下子衝出去老遠,只留下一串白煙和被汽車甩開的泥水。
遠目那漸漸消失在地平線邊緣的汽車,公孫朔兮動了動手指,垂下眼睫,將自己手中的傘攥緊,貼護在自己濕漉漉的胸口。
風還是在嗚嗚的吹,不時將雨水斜斜地吹打在她身上,明明外面是徹骨的冷,她卻分明感受到了自己傘柄上的溫度。
熱的,滾燙的。
這世上的聲音有千萬種,語言也有千萬種,一個人的聲線也可以多變無常。可她真心想說的話,卻都藏在自己心窩的角落裏,期待着一個人能夠發現它,挖掘它,可以讓自己毫無顧忌的說出來。
那樣一句,無論是哪一種語言說出來,都是讓人心動的話語,撩動人心,輕如柳絮。
愛してる。
公孫家的夫人向來喜歡熱鬧,難得的一次生日,自然也是辦得無比隆重的,只是公孫家的先生不喜熱鬧,兩相折中,這才只是邀請了與自己關係相近的友人和同事來參加這場可以說是家宴的宴會。
天幕還沒完全黑下來,公孫家的大宅子裏早已燈火通明,賓客來往不絕,互相碰杯述說著自己近來的境況,再順帶向對方問好,表達對於主人家親切招待的喜悅之情。
公孫朔兮終於在宴會開始前的前一刻趕回了宅子,當然,乘電車的她自然是沒有閑暇時間換下自己身上那套髒兮兮的衣服的。
拿着傘不急不緩的往前走,公孫朔兮忽略了路過自己的那些賓客驚訝的眼神,她現在頭暈的厲害,只想換下來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其他的,她再沒有力氣多想。
“公孫朔兮,你就是以這樣的姿態來面對賓客的嗎?我平常教導你的,這麼快就忘光了?!這麼失禮,還不快給賓客道歉!”
突如其來尖銳的聲音刺的她耳膜一疼,慢慢的將目光投過去,就看見公孫家的女主人,這場宴會的主角,公孫逸兮的母親張欣女士正怒瞪着自己,從她臉上還沒有完全摘乾淨的面膜上看,她對於自己的行為很是生氣。
“夫人,這麼生氣幹什麼,我看朔兮工作了一天應該也挺累的,就讓她先去休息吧,這裏來的都是我們的朋友親戚,沒必要那麼多禮的。”看見自己夫人對於自己大女兒這樣嚴厲,公孫治不住的皺眉,看自己大女兒的臉色,分明是已經因為工作疲累不堪了,而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要是不趕緊讓她去換下來,恐怕還會生病的。
“哼,那是什麼工作?聲優!我看還不如酒店裏給人端盤子的賺的多,整天不務正業,還有理了?你這個做姐姐的,好歹也跟你妹妹學一學,逸兮雖然年紀小,可你看看她每天都陪我聊天解悶,逗我開心,孝順我。你呢?就只知道悶葫蘆一樣的往那什麼錄音棚跑,我看看你那每個月的薪水,都買不起我看中的一個包,好歹你也是公孫家的大小姐,可你看看,你整天穿的都是些什麼?這個東西……”一邊說著,貴婦人打扮的張欣踩着高跟鞋走到一直低頭沉默的公孫朔兮面前,一把扯過她緊緊護在懷裏的包,丟到地上,不屑的碾了上去,劣質的皮料受不了高跟鞋的壓力,一下子裂了個大口子,“你看看你整天都用的是什麼東西,這樣的地攤貨要是被人看見了,還指不定被人說我們公孫家的人品味有多低呢!”
一直低着頭乖乖任由她說的公孫朔兮,在自己懷裏的包背奪走後,終於淡定不能,她猛的一個抬頭,眼神漸漸銳利,正要走上前去跟張欣理論,一雙手突然箍住了她。
“阿姨,被您這樣一說,我都無地自容了。”溫柔的將自己的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在四周的人看不見的角度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北宮暘慢慢從她身後走出來,半遮住她,對着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而有些發窘的張欣笑道,“小暘閑散慣了,想來想去,就只有聲優這一項職業比較適合我,如今聽見阿姨一說,我還真覺得自己太過於不務正業,對不起我的父母了呢。”
“哎,小暘別這樣說,雖然你父母都在國外,可他們可是很滿意你的。”罵公孫朔兮的時候,忘了在自己家借宿的家世不亞於自己家的北宮暘也是聲優了,張欣對着眼前北宮暘溫柔的笑臉一陣尷尬,只好用幾句話敷衍過去,對着一旁一直皺眉不語的丈夫小聲說著,“我先去看看那邊的客人有什麼需要,你趁北宮暘走的時候再好好教育教育她,那死丫頭,真是氣死我了!”
肥胖的身體並不妨礙張欣的行動,交代完不一會兒,她就淹沒在熱情的客人里。
北宮暘看着她遠去,慢慢轉過身,對着被自己護在身後一直低頭的人微微一笑,柔聲安撫道,“沒事了,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