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第 137 章
於這六界之中,能夠拼得一席之地已是難得,何況坐上神帝的位置。
沒有千般辛苦,萬般劫難,卻是難成的。
於九極之淵中,釋下全身法力,脫盡身上衣裳,盤膝默悟道義,九九八十一日後又投火鸞山,於烈火中煉就真身,而後歷經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祛身上凡骨,再於天輪山碧瑤池中洗盡塵心,如此才能得正道,才能為神帝。
她父君為神帝時,她已然三歲,帝俊卻將將一歲,雖是神族帝血,那時還不配為神,因了父君忙於神界政事,無暇顧及她與帝俊成神之事,還是她九叔在訓神界神兵閑暇時,一點一滴的教他們姐弟二人悟道義,聚神氣,這才於百年後終成神身。
她神氣為金,神格屬火,成神后初次隨着父君入太陽神殿湯谷時,滿谷金光大盛,被九頭紫鎏天馬拉着,燃燒着紫紅透血三昧真火的太陽神車發瘋一般脫離了駕車神夸父的掌控,奔向她,停在她面前時,天馬屈膝跪下,不停用腦袋蹭着她,以示親近。
她那時有些震驚,她的父君卻是笑着拍拍她手背,下旨封她為神界太陽神。
人界的帝王傳位時,都會以傳國玉璽世代相傳以示正統,神界的神帝之位也是這個理。
不過那不是什麼傳國玉璽,而是上任神帝受盡心脈洗滌后,自天輪山碧瑤池中,帶回來的東西。
因為心境不同,每代神帝帶回來作為神帝的信物其實都大不相同,她曾聽得九叔說過,她父君之前的神帝,帶回來的是以天輪山邊繚繞的彩霞,碧瑤池水為汁,澆灌而成的三寸雲霞如意,寓為“超脫世俗外,唯戀一片雲”之意。
而她的父君,帶回來的卻是一小塊天輪山碧瑤池三千尺之下寒碧脂玉,以九極之淵寒氣,火鸞山峰火焰端鍛造而成,終成一枚可隨佩戴者手指尺寸隨心變化的神帝玉戒。
入掌心時,有涼滑之感,有時又傳來一陣暖烘烘的熱流,伴着如此冷熱交替,玉戒上也輪番現出青碧色,火色,融合而成盈紫色。
這便是父君為神帝的信物么。
曦和金色眼眸轉也不轉,全神貫注地打量着手心裏頭的東西,她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靜止了一般,卻流轉了莫名的悲傷。
“老人家,既然神帝讓你把這玉戒轉交於太陽神殿下,那麼老人家定是知曉神帝如今何處了?”
見得曦和如此,月神殿下低低一嘆,臉上掛着輕柔的微笑,問那慈祥捋須的鱉精,“老人家,可否告知殿下神帝去處?外界瘋傳神帝已薨滅,太陽神殿下異常憂心神帝景況,卻一直找尋不到神帝所在。”
“唉,陛下早料得殿下會來,早與我這糟老頭子吩咐好了,二位殿下請隨老頭子過來吧。”
那幫子妖魔早在鱉精現身時便四散逃了個乾淨,這半山腰的涼亭上只剩下兩位神一隻妖,說話時,那鱉精已腳下生風,運了妖氣往山上飛去,見狀,月神殿下望了望還盯着手中玉戒不放的太陽神殿下,後者心有所感一般抬了頭,看見她眼裏擔憂的神色,輕輕搖頭,走上前拉了她,“走吧。”
望舒淡淡一笑,隨了她,飛身追趕上前頭的鱉精。
名喚烏六甲的鱉精一面在前方領路,一面對他身後的日月雙神感慨道,“老頭子萬年之前就是個海里的小龜,海上風浪起時,將我卷到岸邊岩石上,看看要被擊得粉身碎骨,幸而陛下偶然經過,心有不忍救了下來,將我放到這凝月山頂的池裏,又傳老頭子悟道修身法則,老頭子這才能活到現在這個年歲。”
他話中感慨無量,月神殿下聽着也覺唏噓,滄海桑田日月變換之事最是難猜測,就算是神,本事大如神帝陛下,卻是也逃不過被自己兒子所叛。
曦和聽了,緘默不語,金色眼眸暗垂,遮住了裏頭的光,誰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山頂上距離不遠,不大會兒便到了,山腳下看時,已覺山頂上宮殿金碧輝煌,如今近了,才愈是覺得那烏玉金瓦,香橋美樹,相得益彰,映出宮殿美輪美奐,這宮殿竟然佔了山頂整個面積。
見得如此,曦和挑眉,“這是你的居所?你便是這凝月山上所建王國的主人?”
這隻萬年的鱉精,倒是有些能耐,也會享受。
“二位殿下見笑了。”見得曦和望舒都在打量宮殿,烏六甲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二位殿下面前班門弄斧,真是不自量力了。”
他一個萬年鱉精都住在如此輝煌的宮殿裏,想着似曦和與望舒這樣高貴的神祗,居所自然也是華麗無章,見到他這樣的宮殿,定是覺得鄙陋。
可他卻想不到,隔了座山的碧朔清谷,月神殿下修神的地方,簡陋的怕是只能與人界窮苦居住的瓦牖紙門相媲美了。
想想月神殿下棲身的那薜蘿草白月光凝成的所謂“道場”,太陽神殿下禁不住便笑了,一面拿眼覷着正認真打量宮殿的月神,一邊染着邪氣的眉眼彎起,淡道,“似你這樣的宮殿樓閣,月神殿下確是不放在眼裏,她住的地方,這天上地下,放眼六界,怕是都找不着的華美。”
“唉唉唉,老頭子的宮殿那真是污了月神殿下的眼了。”
聽說,鱉精不明情狀的一味彎腰向月神殿下鞠躬,“在殿下面前班門弄斧,真是對不住殿下。”
那隻神真是……望舒有些哭笑不得,脾性上來了總是喜歡逗人,轉身,果然看見平常一副霸道邪魅模樣的太陽神正對她挑着眉笑,哪裏見得一副太陽神的模樣?
烏六甲還在一個勁兒的鞠躬,月神殿下有些無奈,揮衣袖運神氣托起了他,輕道,“不需如此,老人家不是說帶孤與太陽神殿下見神帝么,如今,神帝何在?”
“哎,二位殿下請隨老頭子過來。”
聞言,烏六甲也住了身,手中拐杖戳一戳地,嘆息着回身與曦和道,“殿下請進,陛下就在這宮殿深處。”
先不論神界神帝如何來到六界之壤的凝月山上,只是想想她與父君隔了一道山谷,她卻沒有用神識察覺到,讓他在這邊受苦這件事,曦和便覺得自己着實是罪無可恕。
“殿下,不進去么?”
烏六甲領着走在了前頭,太陽神殿下還是無動於衷地站在宮殿門口,神情冷漠,望舒見了,勸不能勸,說不可說,只得走上前,淡淡問道,“到得門前了,殿下不去看看么?”
曦和聞言,深深望她一眼,邁步走了進去。
身為太陽神,流有神帝血脈,就算心中愧,罪難當,她也沒有後退的理由,她的神骨也不允許她後退!
烏六甲當初設計這宮殿時,按得是他龜殼上的紋路建造的,七拐八彎的,這整個宮殿只有他才懂得如何走,當下帶着兩位神,繞着宮柱樓台彎曲走了半個時辰,到了一池碧玉欄杆掩着映紅荷花的液池邊才停下了腳步。
曦和皺眉,不是要帶她見父君么,如何卻停在了一個水池邊停下了?
“烏六甲,你是在愚弄孤么?”
“唉,殿下,老頭子哪裏敢啊,陛下,陛下他就在這池子裏啊。”
“你是當孤為三歲稚子?還是你怠慢父君,讓他堂堂神帝棲身在這方不過一丈的水池內?!”
烏六甲還未及辯駁,月神殿下已先拉了她的衣袖,指與她看荷花池中心,一株含苞待放釋出淡淡金光的白蓮正被三個嬰兒手臂粗細的莖梗荷葉交相遮映着。
“那是……”
抬起她的手,望舒輕道,“殿下喂些神氣與那白蓮,助它開放吧。”
曦和眼神一暗,如她所言,釋出神氣注入那白蓮里,不大會兒,那白蓮花瓣輕動,隨着太陽神殿下指尖最後一絲神氣釋出,那白蓮花瓣已完全伸舒展開,似午後春睡的美人,慵懶醒來,現出花瓣中心的景色
——一顆泛着淡淡金光,鴿卵大小的柔和珠子,躺在花瓣中央。
那珠子上傳來熟悉的神氣讓她有些動容,烏六甲見了,對着那珠子嘆道,“陛下啊,老頭子沒有辜負陛下恩德,把殿下帶過來了,您心愿也滿了吧。”
喉頭被石頭堵住一般,她說不出來半句話,月神殿□□貼入微,見狀,替她向烏六甲問道,“神帝陛下,如何淪落至斯?”
聽說,烏六甲眼裏淚光閃閃,捋須苦道,“老頭子也不知道陛下之前究竟遭遇了什麼,老頭子呆的這凝月山啊,時不常就有其他六界裏頭犯了事逃命的亡命之徒過來,老頭子因為法力還可,被住在這兒的原住民推為國王,其實就是讓老頭子護着他們,老頭子活得久了,也不怕死,就答應了。那以後啊,每天都要在凝月山四周走動走動看看有沒有厲害的惡徒行兇,一個月之前的一天,老頭子正出門巡視呢,看見山頭冒出一片金光,害怕是什麼厲害人物為禍,老頭子連忙過去察看,一看之下,才見到神帝陛下倒在我這宮殿旁邊,渾身是血,暈死過去了。”
望舒聞言皺眉,“那然後呢?”
“然後啊,雖說老頭子想要救陛下,可老頭子是什麼身份,陛下是什麼身份,陛下雖然在老頭子試盡了法子之前醒過來了,可只交代了老頭子幾句話,說是將玉戒無論如何送與殿下后,就再也沒醒過來,而後老頭子再過來看,陛下肉身已是散了,不知怎的,只留了這一顆珠子被裹在這一株白蓮里,老頭子也不敢妄動,只好每日殷勤養着這滿池荷花,今天終於等到了殿下過來了。”
神君神跡消散時,不會留下任何東西,神帝也不例外。
但若是神君料得自身無法續神,將要滅身時,有不願費棄傳承的神君,通常會選擇用神力將自己鍛造為一枚神珠,裏頭濃縮了自己千年萬年的神力,等着有緣人取走。
常人有了那神珠,便可直接登神,而對於已成神的曦和來說,若是她得到了她父君的神珠,她便可直接得到神帝的神力,再加上她自己的太陽神力,恐怕這六界裏,很少可以找到與她抗衡的人。
“陛下是用心良苦。”
聽完烏六甲的回答,月神殿下感嘆道。
曦和不說話,那神珠在接觸到她神氣時已放出盛極的光芒,在花瓣盡數展開后,卻是漸漸地浮在了水池上方,曦和盯着那珠子,慢慢伸出了手。
那神珠似乎有所感應,“咻”一聲飛到她手上,一點一滴地,沒入她血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