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上家門的時候正好是十點半,凌星走到窗口,看見樓下那輛黑色的大切諾基還停在原處。蘇寐靠在車門上,修長的指尖夾着一支煙,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天的天氣熱得離譜,僅僅是凌星上樓的時間,已經出了一身薄汗。她刻意地等了一會,見蘇寐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才給他發了一條微信。
“我到家了^_^”
蘇寐的手機亮了一下,他將煙叼進嘴裏,騰出雙手開始打字。
“鎖好門,洗完澡就早點睡,不要總是熬夜,我先走了。”
“好的,路上小心^_^”
凌星將手機放下,抬起頭又朝窗外看去,蘇寐也正看向她家窗口的方向。似乎是看到了她的人影,蘇寐打開車門,向她招了招手后返回車裏。
片刻后,車子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後魚一般滑出了小區。凌星盯着車開走的方向,直到目光所及只剩下一個黑點,才捂着胸口狂奔到梳妝枱前,看着脖子上蘇寐送給她的鉑金吊墜。
太不可思議了!這還是那個高冷到幾乎用鼻孔看人的蘇寐嗎?他怎麼可能請她吃飯,買給她這麼貴重的禮物,送她回家,還在下面等着她上樓!
在今天之前,蘇寐幾乎從來沒搭理過凌星,雖然凌星和所有初出茅廬的小職員一樣,對這位外形俊朗的營銷總監抱有不少粉紅色的幻想。
可她從來沒有將自己的幻想付之於行動過,畢竟蘇寐是公司最高貴冷艷的單身貴族,向他表達過愛慕之意的女同事幾乎可以繞公司一周。凌星畢業才不到一年,還保持着理科女那種靠頭髮長短辨認男女的穿衣風格,帶着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鏡,半長的頭髮隨便用橡皮筋捆着,脊背也因為不自信而有些微駝。
凌星一直覺得自己是走理智派路線的,如果傻戳戳地跑去跟蘇寐表白,她一定會被公司同事笑一整年。
然而她剛剛去南方的海島休完年假,今天是銷假上班的第一天,就被這位公司第一黃金單身漢垂青。當蘇寐走到凌星的座位旁約她吃飯的時候,她不僅自己一臉被雷劈過的表情,還能看到其他人都是一臉被雷劈過的表情。
更要命的是她和蘇寐燭光晚餐的時候,碰見了客服部的八卦天後江娟娟,她完全可以想像公司同事明天會怎麼形容她,沒錯,就是拱了好白菜的豬。
凌星趴在化妝鏡前,十分糾結地嘆了口氣。
“和他在一起你不幸福嗎?”
很突然地,一聲低沉的聲音鑽進凌星的耳朵,凌星在鏡中看見一隻蒼白冰涼的手,悄悄搭在她的肩上。
“媽呀——!”凌星嚇得凳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猛地扭頭朝身後看,只見剛才還空空如也的地方,赫然立着一個被黑長袍包裹着的頎長身影。
這身影的主人有着毫無瑕疵的象牙色皮膚,比普通人精緻太多的面容,裹在身上的黑袍領口開的極低,露出健康而緊實的胸肌和腹肌。他的眼眸一隻是深藍色,另一隻是金色的,形狀優美的唇間露出尖細的獠牙,燦銀色的捲髮中隱約露出一對精緻的犄角。
用肉眼就能夠看得出,這位穿黑長袍的男性並不是人類。然而凌星看清了他的容貌后並不害怕,而是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氣,一臉無奈地說:“夏佐,你出來之前就不能先打個招呼么?家裏突然多了一個人……不對,是一隻魔,總得給我一個適應的過程啊!”
夏佐挑了挑眉,認真看着剛拍過凌星肩膀的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地答道:“我只是沒想到,人類的膽子居然這麼小。”
“哈?我還膽小?!”凌星不滿地看了夏佐一眼,小聲嘀咕道:“如果是別人,早就嚇得報警了!到時候你要面對的就不是我這個膽小的人類,而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造成的成噸傷害……”
凌星還想說什麼,可看見夏佐燦金色的眸子對她一瞥,她立刻就慫成了一隻汪。她嘆了口氣,心想連契約都訂下了,夏佐應該是她的僕人不是嗎?
哪有這麼傲嬌的僕人……她可不可以退貨啊……
“你的腦袋裏面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這種空閑的話,不如多想想你的願望是什麼,然後都在紙上列出來給我,我想辦法幫你辦到。”夏佐說著撩了撩垂在胸口的銀髮,看了梳妝枱上的銅壺一眼,“不要浪費我太多的時間,我被這隻破壺困得夠久了。”
——————
凌星會撿到夏佐,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意外。
前幾天她的大學校友組織聚會,因為聚會上會見到讓她非常不想再見的人,所以凌星對這次聚會頗為排斥。然而這是大學同學的第一次聚會,凌星又不好明目張胆地爽約,思來想去,她決定請年假去海島度假。
來到海島的第一天傍晚,凌星就在沙灘上意外地發現了一隻銅壺,因為壺上的紋路很漂亮,壺裏面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她一時好奇就將這隻壺帶回了旅館。
回到旅館打開銅壺后,她才發現這壺裏面寄居的不是小魚小蝦,也不是什麼寶藏地圖,而是一位顏值爆表的銀髮大魔王!這讓凌星開始懷疑自己的祖先應該姓阿,名叫阿拉丁。
魔王顏值高,可惜命不好。
這位叫夏佐的魔王告訴凌星,幾百年前他被手下一個悶棍篡了權,封印在銅壺中丟進人類世界的大海。在淡定地經歷了和烏賊做鄰居,與寄居蟹共住一室,從鯨魚的嘴裏進去屁股出來等各種奇葩遭遇后,他終於被凌星撿到。
銅壺封印師的力量非常強大,可惜腦迴路似乎有點異於常魔,居然把夏佐擺脫銅壺封印的方法設定為:成為撿到銅壺的人類的僕人,直到將她變成最幸福的人類。
大魔王夏佐在壺裏憋了幾百年,烏賊卵、螃蟹口水、鯨魚粑粑等各種奇葩味道都嘗過,現在一心只想擺脫封印回魔界,給那個白眼狼下屬和封印師一點顏色瞧瞧。於是他只能被迫與凌星定下契約,並且極不情願地叫了她一聲主人,替她完成那個評判標準非常模糊的願望。
然而對於要和夏佐定下契約,一開始凌星是拒絕的,因為她覺得封印師的路子有點野,他設定的這個題目有bug!
首先“最幸福”這個詞本身就有問題,現在廣告法都不讓用“最”、“第一”這樣的詞了,因為一百個人心中有一百個哈姆萊特,這個“最”幸福是以誰的標準去衡量呢?而如果她一直不能成為最幸福的人,魔王會不會一氣之下把她給剁了?
本着不想惹麻煩上身的心態,凌星在夏佐出現的當天就偷偷把壺扔回了海里。
然而第二天早晨,銅壺又出現在她的房間裏,夏佐坐在床邊一臉雲淡風輕地看着她;當天她坐快艇環島的時候又偷偷扔掉了銅壺,可那天晚上回到旅館那壺又出現了,夏佐仍然是一臉淡漠的樣子。
第三天……第四天……凌星就這麼經歷着扔壺,出現;扔壺,又出現的循環,在海島旅遊的那幾天,她幾乎每天都在和銅壺鬥智斗勇。
而被丟掉后再出現的夏佐,總是會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凌星,那表情好像在說:愚蠢的人類,在幫我獲得自由之前,乖乖在我腳邊顫抖吧。
凌星沒有辦法,只好把銅壺往行李箱裏一塞,帶着夏佐回了家。好在大魔王也不難養,什麼都吃,不吵不鬧,除了總是問她幸不幸福這個毛病有點煩人。
“你們那個總監約你吃飯,你覺得幸不幸福?有多幸福?比最幸福還差多少?”夏佐表情刻板地問,就好像凌星手上有一個量筒,可以量出自己的幸福指數似的。
凌星愣了一下,又摸了摸鎖骨處的鉑金吊墜,試探地問他:“你的意思是……蘇總監會約我吃飯,給我買禮物,是你操縱他這麼做的?”
“不然你以為呢?”夏佐靠在梳妝枱上,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朝她道:“如果我像現在這樣,讓你看中的每一個男人都對你產生好感,你覺得怎麼樣?離最幸福還差多少?還有什麼想要的?”
凌星皺了皺眉頭,“幸福是肯定幸福,只不過……”
她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夏佐抬起右手,用食指點了點她的眉心。頓時,一股銀色的光線在他的指尖閃耀,然後浸入了凌星的皮膚。
“你幹嘛?”凌星退後兩步,一臉戒備地問他。
“你馬上就知道了。”夏佐聳了聳肩。
五秒鐘后,凌星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一看是大學同學兼好基友廖旗旗,連忙朝夏佐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隨即按下了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