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橋邊紅葯

7.橋邊紅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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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麗娟眼中唱戲的那都是戲子,演電影的也差不多,所以對林開愚去做什麼歷史顧問很是不理解,當了林開愚的面就同林嫮生說:“囡囡啊,儂爸爸腦子壞忒了,好好一個大學教授去幫點演戲格混拉一道,真是搞不懂伊。儂是乖小囡,不好學儂爸爸,聽到伐。”

林開愚素來不同妻子計較,何況他也不知道伍梅琴心心念念要找的小姑娘就是他寶貝女兒嫮生,還笑着同章麗娟講:“好了,好了,不過是伍梅琴是我是老同學介紹來的,情面難卻,就這一趟。囡囡一直乖來兮,儂就勿要嚇伊了。”到底林嫮生在場,章麗娟也不好太不給林開愚面子,本來就打算揭過了,不想說曹操曹操到,那位伍梅琴自己跑了來。

伍梅琴也是說到做到的人,說了要在紅房子西餐廳等就真的每天在西餐廳開門的時候就進去坐等,一直要等到西餐廳關門。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弄得西餐廳的領班和侍應都認得他了,都不用他開口就知道他羅宋湯里不喜歡放奶油,咖啡要放多少糖,牛排要幾分熟,羊排要什麼醬料。可是伍梅琴還是沒有等到他一心認定合適演謝玉娘的那個小姑娘,倒是吃西餐吃到看見就想吐,還好紅房子西餐廳離着林家不遠,他是不拘小節的人,索性買了束花上門來蹭午飯吃,預備着吃完午飯再去蹲守。

聽着伍梅琴不請自來,林開愚先看了章麗娟一眼。章麗娟雖然在丈夫面前抱怨,可伍梅琴真來了,倒還端出了笑臉下了請字。

伍梅琴握着一束玫瑰話跟在吳媽的身後進了林家的客廳,才一抬頭就看見了林嫮生,這一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激動得拿着花的手都在發抖,一下將花丟開,衝到林嫮生面前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嚇得林嫮生直往後退。

別說章麗娟和林嫮生母女,就是林開愚也叫伍梅琴嚇了一跳。不等林開愚說話,章麗娟伸開手一攔,面孔也板了下來:“伍導演,我放尊重點。”林開愚臉上也不好看起來,過來要拖伍梅琴,伍梅琴指着林嫮生,激動地叫:“是伊,就是伊,正明兄,我講的就是伊!”

這一串的就是她,章麗娟聽不明白,林嫮生和林開愚父女倒是都明白過來,林開愚先看向女兒,林嫮生也有些尷尬:“那個,我當伊是騙子。”伍梅琴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能夾死蚊子,又要往林嫮生面前湊,叫章麗娟板着面孔攔下了:“到底是哪能樁事體,奈幫我講講清爽。”

林開愚一看章麗娟的面孔板得發青,只能將伍梅琴在紅房子西餐廳前看見嫮生,覺着她適合新片女主角的事大略說了下,章麗娟的臉上才稍微好看了些,一面將女兒往身後藏一面同伍梅琴說:“伍導演,儂是阿拉先生的朋友,但是有句閑話我也要講在前頭,嫮生是學生子,伊的本分就是讀書,啥電影,儂另請高明。”說完又狠狠瞪了林開愚一眼,拖着林嫮生就上樓。

伍梅琴沒想到林開愚的太太竟然一點情面也不講,還不等他開口就單刀直入地將他回絕了,連忙去看林開愚,林開愚只得對他攤一攤手:“詩友,我們出去說。”又關照了吳媽幾句才拎了大衣和伍梅琴出了門。

樓上的章麗娟正在樓上教訓女兒:“演電影的講么講是明星,實際上也是戲子。戲子是啥,儂是讀書人總歸比姆媽懂。戲子一直上不了檯面的下九流,你好好叫一個小姑娘,儂爺爺是前清的舉人,儂外公是前清的教諭,儂爸爸是大學教授,身份多少金貴,不許往下流走,聽到伐。”

林嫮生一面剝桔子一面和章麗娟講:“姆媽,現在幫老早勿一樣了呀。人家是演員,勿是戲子,人家也是憑自家本事吃飯,有啥好叫人看不起呢。”

章麗娟雖然也能言善辯,可惜在不識字,又從來寵慣這個女兒,真正的重話是捨不得說的,叫林嫮生這番話一說,只能拿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點着女兒,卻是啞口無言。

林嫮生正剝完一隻桔子,看章麗娟生氣,掰開了桔瓤就往章麗娟嘴裏送:“姆媽,我又無么講要去演,儂勿要急呀。”

章麗娟叫桔子塞了一嘴,剛把口中桔子咽下,林嫮生就又塞進兩瓤:“姆媽甜伐。”章麗娟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等嫮生又要塞桔瓤過來時將她的手按住:“好了,好了,儂太平點,勿要調花腔,我剛剛講的閑話儂記記牢,聽到伐。”

林嫮生將手上剩下的桔瓤放回果盤,張開手臂要往章麗娟身上撲:“好了呀,姆媽,我曉得了呀。再講我又勿會演戲,儂急點啥啦。”

她才剝了桔子還沒洗手,手上都是桔子皮的汁水,章麗娟身上是件才上身的織錦緞絲棉旗袍,怎麼敢叫桔子汁沾上身,連忙將林嫮生推開:“小鬼頭坐坐好,手上汁水勿要朝姆媽身上揩。”

林嫮生嘟了嘟嘴,還要往章麗娟身上湊,母女倆正鬧做一堆的時候,樓下又有汽車聲音,母女倆都以為是林開愚回來了,不想過了幾分鐘,吳媽蹬蹬蹬跑上樓來:“太太,小姐,顧玉笙顧小姐來找小姐了。”

這是顧玉笙同林嫮生說出她喜歡陸凌桓以後第一次上門,所以聽見顧玉笙名字,林嫮生臉上就沒了笑容。章麗娟看女兒面色不好,奇怪地問:“顧玉笙惹阿拉囡囡生氣了?哪能聽到伊來面孔就拉下來了。”林嫮生又不意思好對章麗娟講她聽見顧玉笙說她喜歡陸凌桓所以不開心了,嘟了嘟嘴:“拉儂眼睛裏我介小氣啊。”說著話到底站起身,在章麗娟卧房附帶的浴室里洗了手,又塗了手脂,這才下樓去見顧玉笙。

顧玉笙看着林嫮生慢條斯理地從樓梯下來,身上穿了嫩黃色毛衫,更加顯得頭髮墨黑,皮子雪白,漂亮得像一朵剛打苞水仙花,笑着就迎了上去:“嫮生,我還以為儂真的生我氣呢。”

這句話要是在以前聽見,林嫮生肯定以為顧玉笙是無心之言,可經過陸凌桓的事,林嫮生對顧玉笙多少有點疑心,聽見她這句笑了笑:“介巧,我姆媽剛剛還問儂哪能過年也勿來白相,是不是幫我勿開心了。”

顧玉笙臉上飛快地一紅,又跑過來拉了林嫮生的手:“嫮生儂也知道我家年底是最忙的了,所以我今天特地來尋儂白相呀,阿拉去國際飯店吃咖啡,我請儂,算我跟儂道歉,好不啦?”

林嫮生不是個小氣的人,叫顧玉笙這幾句一說,也不好板下面孔來:“各儂等一歇,我幫我姆媽講一聲。”顧玉笙聽見林嫮生肯答應,歡歡喜喜地點了點頭。林嫮生扶着樓梯上樓,走到轉彎處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看見顧玉笙臉上都是笑,多少感覺有些奇怪。而這種奇怪的感覺在坐在車上,顧玉笙都牢牢挽住林嫮生的胳膊時更強烈了,更別說顧玉笙還不住口地誇林嫮生身上那件黑白格子大衣好看洋氣,殷勤得叫人不寒而慄。

林嫮生只以為顧玉笙是來問陸凌桓的事,想來想去,總不好一直拖着,終於決定實話實說:“玉笙,陸凌桓的事,不是我不幫儂,是伊不記得儂。”

顧玉笙今天來找林嫮生去喝咖啡,倒真不是全為了陸凌桓,而是她聽說顧墨笙約了人在國際飯店談生意,所以拉了林嫮生過去,想找個機會叫他們碰一面,哪曉得從林嫮生嘴裏聽到這句話,就是再爽氣,面孔也頓時煞白,眼淚立刻落了下來。

林嫮生的話出了口多少也有些後悔,尤其看見顧玉笙哭的時候,更加不好意思,從口袋裏摸出手絹來遞過去:“儂勿要哭了,陸凌桓伊脾氣幫溫吞水一樣,幫儂脾氣不搭的。”顧玉笙從林嫮生手裏接過手絹來擦了眼淚,氣哼哼地問林嫮生:“儂這是啥意思,儂說伊不好咯。”

林嫮生叫顧玉笙噎得眨了眨眼,也委屈起來:那我不是勸你么,你都哭了我還能誇他呀,誇了你不哭得更厲害。可顧玉笙這樣又不好和她吵的,只得將臉扭向窗外。

顧玉笙哭了幾聲見林嫮生不理她,也只好自己收聲,拿林嫮生的手絹擦了眼淚,往自己手袋裏一收:“我汰一汰再還儂。”林嫮生瞟了眼不出聲,顧玉笙又戳戳她:“嫮生,他真的不記得我啊。”

林嫮生眉梢一挑:“儂是講我騙儂?”林嫮生平時看起來雪白粉嫩得像只雪娃娃,板下面孔來也有幾分威勢。顧玉笙一看林嫮生這臉色,就知道她不喜歡了。

說起來林嫮生也是叫人捧慣的,林家就她一個孩子,林氏夫婦平時寶貝得心肝一樣,就是在學校里,同學們也樂意捧着她,所以脾氣實在算不上好,怕真惹毛了她,等下汽車停了,她絕對是做得出拂袖而去的,所以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顧玉笙嘴上雖這麼說,可心裏到底懊惱:“他怎麼會一點印象也沒有呢?”可顧玉笙到底也要面子,這句話怎麼也問不出口,轉過面孔往自己那邊的窗外看去,正好一輛黑色的克萊斯勒停下,車門一開,下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帶了金絲邊眼鏡,不知為什麼就朝自家車子看過來。

叫這人一眼看來,顧玉笙心上竟是一抖,連忙將臉轉了回來,還覺得心跳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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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縈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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