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受傷
向懷遠沒有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又深深看了宋明珠一眼,便轉身在夜色里離去。
這是幾年來,宋明珠最長的一個假期。但她心裏過得並不輕鬆,看着房子發黃的牆壁和陳舊的傢具電器,她心裏對自己之前在感情上的糾結異常鄙視。
父母的生活都還未能改善,她怎麼能就想着先解決自己的個人問題?還被向懷遠弄得心懷意亂。
她簡直太不爭氣了。
有了這個深刻覺悟之後,回到江城后的宋明珠,全心投入到了工作里。向懷遠倒是真如他所說的沒再來糾纏她。不過是隔三差五發來一兩張小白的近照。偶爾宋明珠加班晚歸的時候,會遇到他在小區附近遛小白。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但他做出偶遇的樣子,她也就假裝不以為意。
這種客客氣氣的狀態,倒是讓宋明珠覺得舒心不少。
三月下旬,春暖花開的時候,是業內一年一度的金印獎舉辦的日子。金印獎對於廣告人的重要程度,相當於電影界的金馬金像獎。獲得大獎的公司和個人,不僅能獲得二十萬獎金,最重要是會有很多商家排着隊跟優勝者公司簽約。
這對於剛剛成立還不足一年的璧合廣告,自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會。易佳明以前獲過這個獎,也不想以一個霸道總裁的身份參賽,覺得丟分,便全權委派宋明珠和她的小團隊出征,還特別批准他們三人小分隊去市郊的溫泉酒店閉關準備參賽的創意案。
有山與水有溫泉,確實是個容易迸發靈感的地方。不過宋明珠也不敢懈怠,白天基本上都全用來工作,晚上才去溫泉那邊泡一泡放鬆一下。
待了兩天,作品粗稿已經出來差不多。
三個人吃過晚飯,便去泡溫泉。
“明珠,你說咱們這次要是獲了獎,會不會成為璧合發展的里程碑,往後咱們在廣告界平步青雲,各個商家上趕着用我們,再也不用低聲下到處去找客戶了?”泡在溫泉池裏,苗苗對着頭頂的星空發出美好的幻想。
宋明珠笑道:“你別總想着一飛衝天。我們比起很多創業公司不知道要好多少。易總給的資金足,他也帶了一些客戶進來,璧合才成立不到一年,就開始在盈利,我們得謝天謝地了。”
苗苗點頭:“是是是,不過這跟你的努力也有關係啊,哪有女人像你這麼拚命的?又是開發客戶又是做創意,除了過年那半個月,我就沒見你真正休息過幾天。”
宋明珠笑:“萬事開頭難嘛。等以後璧合以後發展好了,我也學易總,隔幾天到公司看望一下大家就好,剩下的時間就吃飯睡覺打豆豆。”
苗苗笑了一聲,又想到什麼似地賊兮兮看着她:“你和易總到底怎麼回事?”
宋明珠道:“什麼怎麼回事?上司下屬搭檔朋友,能有什麼事?”
苗苗嘁了一聲:“得了,我一雙火眼金睛還看不出來?易總對你的心思還沒來江城的時候就已經寫在臉上了。”
宋明珠愣了下,又不以為意地笑道,捧起一把水灑向她:“你少八卦了,我跟易總絕對是純潔的男女關係,以前是以後也是。”
苗苗唉聲嘆氣:“單戀總是最傷人,我可憐的易總啊!”她說完,忽然摸了摸肚子:“我有點餓了,想去吃點夜宵,你去嗎?”
宋明珠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這才離晚餐時間多久?你又餓了?”
苗苗起身站起來:“我這不是還在長身體么?那你在這裏繼續泡,別太晚回去啊!”
宋明珠看着她爬上溫泉池,一溜煙跑了,無語地搖搖頭,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
小小的湯池只剩下她一個人享受着靜謐的溫泉時光,不知不覺快到了清場時間,工作人員進來提醒她,她才從放空中回神。
她回到更衣室換上衣服,拿出手錶看了下時間,發覺已臨近十一點。
因為是戶外溫泉,離酒店住處還要走上十幾分鐘。此時夜色正濃,月朗星疏,酒店蔥鬱的小道上,空無一人。不過因為是在酒店內,倒也沒什麼可怕。
只是宋明珠神思一直放空,走到一半時忽然一隻黑貓從旁邊的矮木叢跳出來,她猝不及防,躲避時一個沒站穩不慎摔倒在地上。
她只穿了一條休閑單褲,那地上是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小道,膝蓋着地時,立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她狼狽地爬起來,捲起褲管,彎身藉著路燈一看,膝蓋果然被擦傷,正慢慢滲出血跡。
“你怎麼樣?”寧靜的路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宋明珠抬頭,看到向懷遠匆匆忙忙走過來。
宋明珠搖頭:“我沒事。你怎麼在這裏?”
向懷遠輕描淡寫回道:“我們公司有員工在這裏準備一些工作。”
宋明珠道:“金印獎么?”
向懷遠心不在焉地點頭,心思全都在她膝蓋上。見她準備放下褲管,他握住她的手腕制止,自己蹲下身子在她面前:“這麼大一塊,正在流血呢,還說不嚴重?不處理好肯定會留疤。”
他從口袋裏掏出餐巾紙,在她傷口處壓了壓。
宋明珠不以為意道:“又不是臉上,留疤怕什麼。”
向懷遠輕笑了一聲,抬頭看她:“你以前手上劃破個小口子都會叫個半天,非要我給你包上厚厚一圈紗布才罷休。”
宋明珠愣了下,印象確實有過那麼一回,她在向懷遠的租房裏用水果刀削蘋果。向懷遠讓她拿着刀就專心點,她根本不聽依舊盯着電視裏的狗血劇不移開眼睛。結果就是承他“吉言”,手指被削了道口子。並不嚴重,只流出了綠豆大小的血珠子。但她還是扔下刀哭得稀里嘩啦,向懷遠給她拿了創可貼她還不滿意,非讓他拿來紗布給她包了一圈。
她記得向懷遠當時沒好氣罵了她幾句,但還是小心翼翼包紮成了她想要的樣子。
現在想來,宋明珠真覺得從前的自己是一朵絕世獨立的奇葩,倒是有些同情向懷遠竟然能忍下來。
向懷遠見她沉默不語,以為自己的話讓她誤會,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其實你以前那樣也挺好的。”
宋明珠低頭對上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濃的緣故,她只覺得那雙眼睛黑不見底,讓她有些微微恍然。
向懷遠站起來:“我房間有碘酒,我帶你去上點葯消毒。”
宋明珠遲疑片刻,點點頭。
她邁出步子,走了一小步,傷口的疼痛讓她嘶了一口氣。
“我背你。”向懷遠在她面前微微蹲下身。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是在讓宋明珠不習慣,搖搖頭道:“不用了,膝蓋一點傷而已,又不是腿斷了。”
向懷遠停頓了片刻,默默站起身並排走在她旁邊。
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只有徐徐夜風吹着旁邊草木。
直到來到向懷遠房間,向懷遠才開口:“你坐着,我去拿碘酒。”
他從柜子裏把碘酒和棉簽拿出來,走到她面前蹲下,宋明珠伸手要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向懷遠卻沒理會,直接將她的褲子挽起來:“你別動,免得碰到傷口。”
宋明珠訥訥地放下手,有點僵硬地坐定。
說起來她和向懷遠重逢後有過各種尷尬,但是這種帶着曖昧的尷尬卻是頭一遭。她微微低頭,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的動作。
他看起來非常小心翼翼,像是在對待什麼珍貴萬分的事物一樣,只要看到宋明珠的腿因為吃痛,稍微移動時,他就會停下手中的動作,稍等一下再繼續。
最後還是向懷遠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似乎是隨口問:“你喜歡廣告嗎?”
宋明珠愣了下,笑着道:“以前是身無一技之長只會畫點東西,找不到工作合適的工作,誤打誤撞進了這行,談不上喜不喜歡,不過是餬口的一份工作罷了。不過時間久了,好像慢慢從工作里找到了一點自我的價值和成就感,所以也就慢慢喜歡上了。”
向懷遠擦好葯,將她的褲管小心翼翼放下,笑了一聲道:“你比我好,我入行不過是覺得這個行業門檻低,不用什麼背景,年輕人容易出頭。”
宋明珠有些愕然他會這麼說,怔了半響才訥訥道:“美欣的門檻可不低!”
向懷遠道:“那也是相對而已,如果換個別的行業,我說不定就難進了。”說罷,他朝她笑了笑,“你先坐一會,我去問醫務室要點紗布,你這傷口還是要包紮一下才好。”
宋明珠:“謝謝。”
興許是晚上在溫泉跑得太久,宋明珠一個人坐在酒店房間,只覺得一陣一陣困意來襲,不知不覺竟然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向懷遠拿着藥棉回來,看到的就是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正發出沉沉的呼吸聲。
他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小心翼翼把她的褲子捲起來,在那受傷的膝蓋上包好紗布。
做完這一切,他本想叫醒她回房。但是手放在她肩膀上,卻停止了動作,靜止了片刻后慢慢來到她的臉上,將那覆在額頭散亂的頭髮往後綰好,自己則半躺在她旁邊,定定看着她。
自上次一夜之後,他就再沒這麼靠近過她。
他的感情經歷不多,甚至從來沒有追求過女人。之前他拐彎抹角問邵桉,怎樣才能挽回一個前女友。邵桉說當然是主動直接,於是他主動直接了,直接到了床上,但結果卻是把她推遠,甚至再次不告而別——雖然只是回家過年,但幾天聯繫不上他着實嚇得不輕,還以為自己把人給逼走了。
後來他為這事還差點把邵桉罵了一頓。然後邵桉很鄙視地告訴他,如果真的喜歡一個女人難道不是先考慮她要的是什麼,不是應該首先讓她開心么?
他雖然對他的建議不再相信,但對這句話卻深以為然。
當他讓自己冷靜下來遠遠地去觀察宋明珠時,才真正發覺她早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宋明珠。
她努力,獨立,不再像從前那樣渾渾噩噩,每天似乎都充滿着幹勁。他驚喜的同時,又微微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