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因為觀念上的不同,以及她從來無所顧忌地和他叫板的作風,沈城最大的心愿是把她從科研所里掃地出門。雖然他不能。
沈城發過來的郵件有百分之八十她都懶得打開看。她手上握着四個頗具分量的課題,一年三篇重量級論文,雖然不務正業了一些,打遊戲的時間比上班的時間更長,但成績在那擺着呢,沈城要是敢把解聘書扔給她,她就敢帶着她所有未發表的科研成果一起浪跡天涯。
李文森隨便點開他一個月前的一封未讀郵件,立刻就被裏面蘊含的強烈的語氣閃瞎了眼——
文森特-李:
立刻從你的公寓飛過來見我,如果你再遲到,就帶着你的解聘書給我滾。
……這才是正常的沈城。
暴躁的君王,冷酷的執行者,一天十四個小時的工作狂,戴眼鏡穿西裝的斯文敗類。
而最近的那幾封郵件……
李文森眯起眼睛,手指在鼠標上敲了敲,全部放進了垃圾桶。
……可能是斯文敗類中降頭了吧。
李文森十點四十五才走進卡隆咖啡館,門口的英俊侍應生看見她時,殷情地迎上來,微笑道:
“李小姐,沈先生已經在等你了……我幫你掛外套吧。”
“謝謝。”
李文森笑眯眯地把外套遞給他,說:
“許老闆,你裝侍應生裝得越來越像了,以前是形似,現在是神似,由內到外。”
“……”
許渝州仍舊笑盈盈地:
“我就當你在誇我吧。”
“明明一點都不想看見我們兩個,還要笑得這麼開心,我很過意不去。”
“怎麼會,來這裏的人都是客人,有教養的是,沒教養的也是,我只求你們兩個不要再把我的店砸了就好,短短一年你們至少砸了五次。”
他打開門,把李文森送進去,又把大衣掛在一邊的衣帽架上,這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我們事先說好,今天再砸,我一定喊警察。”
“……”
李文森轉頭朝坐在包廂里的所長大人笑道:
“看來他已經受不了你了呢。”
“他受不了的明明是你。”
沈城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又抬手看了看手錶:
“你才遲到十五分鐘,今天這麼準時?”
“因為我急着來驗證你的神智是不是還清醒。”
李文森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說:
“看來沒有精神分裂呢……真遺憾reads;隨身空間之末世喪屍女皇。”
“你遲到的時候,我也很希望你能在大街上出一場車禍。”
沈城把已經點好的咖啡和蔓越莓餅乾推到她面前:
“現在看到你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我也有着無法言說的……遺憾。”
他眼神比平時凝重了一些,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他眼角細微的肌肉緊繃出賣了他。
“……看來我們扯平了。”
李文森不動聲色地收回觀察的目光,靠在椅背上:
“那跪下吧。”
“……”
端着咖啡的沈城:
“我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話沒聽清楚?”
“你聽得很清楚。”
李文森坐直了,從包里一樣一樣把東西掏出來擺在桌上:
“你不是要我帶鮮花、蜜糖,和匕首?你不是要請求我的寬恕?你不是要再次懇求我的愛?”
她在咖啡館門口花圃里折來的薔薇,她的巧克力,她的水果刀。
“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愛過我,但是我決定給你機會——跪下吧。”
沈城扶住額頭:
“我讓你帶鮮花、蜜糖,和匕首,你就帶了這些?”
“不是這些還能是哪些?”
沈城盯着她,她神情不屑,臉上沒有一點躲閃和偽裝的痕迹,看上去什麼都不知道。
李文森朝他揚了揚下巴:
“東西我都帶來了,你跪下我就原諒你上次把蛋糕扔我頭上的事,還有上上次你把我的論文初稿撕了衝進抽水馬桶的事……”
“上次你也潑我咖啡了。”
“可哪次不是你先動手的?”
“我撕你的論文是因為那篇已經驚世駭俗到了挑戰倫理的地步……”
“一切科學都是驚世駭俗的,你可以否認我,但你不能這麼侮辱我……一百張彩打呢,你知道現在彩色打印多貴嗎?兩塊錢一張呢,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別鬧。”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沈城把眼鏡拿下來用紙巾擦了擦,重新戴上,這才再度開口:
“郵件的事情我可以解釋,這是一個誤會,洛夫研究出了一種可以揮發的粉紅色致.幻.劑,邀請我去觀看效果,結果他不小心踩在了他扔在地上的奶油上,瓶子打碎了……”
李文森目光詭異:
“所以?”
“所以昨天那封郵件是致.幻.劑作用的結果,我及時逃開了,但還是吸入了一點點。”
“好吧。”
李文森盯了他一會兒,就像評估他語言裏的真實性:
“我就當我相信了reads;嫡女鋒芒:囂張太子妃。”
她語氣里是全然的不信任,但只是針對他撒的小小謊言,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
“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沈城喝了一口咖啡,眼鏡上的反光遮住了他眼裏難以察覺的失望:
“我叫你來是為了別的事……你手頭上是不是有一個課題,在研究意識的物質性?”
李文森立刻有不好的預感:
“對,怎麼了?”
“這個課題沒有研究價值。”
沈城道:
“雖然我無數次希望你死於非命,但既然你還活在我的研究所里,你就需要為ccrn服務,你有更重要的使命,這個課題先停下來……你笑什麼?”
“笑你的天真和無邪,笑你的不自量力和自以為是。”
李文森端着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
“我的課題,你說砍就砍?沒價值?這話是你說的還是審核組說的?如果是審核組說的,讓他們來和我談,如果不是他們說的,我連談都不想談。”
她行為顛三倒四,思想稀奇古怪,在不重要的場合,比如爭論耶穌有沒有孩子這種事情的時候,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挖苦諷刺,也可以說話不過腦子。
但一旦你真的損害到她在意的事,她會像神奇寶貝一樣,瞬間進化。她會平平靜靜地告訴你——啊,這件事是不可能的,你別做白日夢了。
——就比如,現在這樣。
沈城:“這種課題你研究一輩子也研究不出結果來。”
李文森:“那就沒結果吧,反正我不在乎浪費我的生命。”
沈城:“審核組那一群老學究都是狂熱的理想主義者,畢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年輕人為科學英勇就義,你如果真的聽他們的,你就輸了。”
李文森:“要不要我從哲學角度和你探討一下什麼是輸,什麼是贏?”
“……”
李文森這樣刀槍不入,沈城忍耐地抹了一把臉:
“你花的錢太多了,文森,你一個人的開銷相當於五個人的開銷……”
“那又怎麼樣?”
她手捧着陶瓷咖啡杯,又笑了一下:
“讓我來猜一猜,你為什麼要單獨找我說這件事,而不是走正規的程序……因為你知道審核組絕不會同意砍掉我的課題,我課題有價值,你卻決定漠視這一點,這說明什麼呢?說明在科研前瞻性上,你只是一個愚蠢的研究生,正驗證了當年你劍橋的老師對你的評語……”
“不適合搞科研,只適合搞管理,因為我身上毫無理想主義的特質。”
沈城淡淡接到:
“這就是為什麼我是所長,你不是reads;紅樓之玉落誰家。如果照你們的標準做課題,ccrn會窮到咖啡豆都買不起……有些事情,你能看到,我看不到,但有些事情,你們都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
李文森抬眼:
“比如?”
“所有的科研成果都有其價值,這點沒錯,但區別在於是現在有價值,還是一百年後有價值……很抱歉,你的研究屬於後者,證明意識的物質性對現在的世界一點幫助都沒有,我們一分錢都掙不到,比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寧願你去研究癌症。”
“所以你是要用所長職權強制我停掉課題?”
“如果你一定要和我對着乾的話。”
沈城語氣里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抱歉,科研所里的經費太緊張了。”
“我看是你太緊張了。”
李文森說:
“每個人花的錢都記在賬本上,資金一直是充足的,只有你一個人在說緊張,沈城,你把錢花到哪裏去了?”
“花在更重要的地方,你不過是一個不懂理財的愚蠢的博士,你當然不明白。”
沈城還在計較她說的那一句“愚蠢的研究生”:
“我不能由着你們開心,讓錢花在不能掙錢的研究上……何況,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做。”
“交給我做?”
李文森放下咖啡杯,又笑了:
“有一點你要搞清楚,科研所借我的成果獲得利益,我借科研所的平台做研究,你雖然是所長,但我們並不是上下級關係。所以,你在拜託我做事的時候,最好用-請求-這個詞,否則我可能會心情不好,而我心情一不好就不想做事了。”
“這件事你不能拒絕,事關科研所未來十年的繁榮。”
沈城又推了推眼鏡:
“否則我明天早上就停掉你所有的課題,你想一想你即將面對的日子,文森,每天在公寓裏從晚上睡到早上,再從早上睡到晚上……你還不能主動辭職,因為你付不起違約金。”
李文森:“……”
她盯着手裏的咖啡……怎麼辦,她又想把咖啡潑過去了。
不過她抑制住了這個衝動,再度抬起頭來笑道:
“這件事情再說,你先說說你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的一件事。”
沈城拿起一個文件袋:
“一個腦子抽風了的人類資本家,同意與我們簽一個長達十年的投資合同,條件只有一個,簡單易行,且十分廉價。”
“……什麼條件?”
“他要借用一下ccrn有史以來養過的最貴的一頭豬。”
沈城高清晰度的鏡片后,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