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一天的清晨，羅格朗太太替女兒收拾好了兩個大大的行李箱，又看着車夫替她將行李裝上馬車。
波士太太在一旁笑着道：“哎呀，小孩子們第一次自己出門，真讓人不放心啊，是不是？我倒是還好啦，畢竟我的兩個孩子有個伴，去得地方也稍微近一點，而且是繁華的王城，不是什麼偏僻的鄉下地方……”
羅格朗太太當然聽得出波士太太每一句話都直戳她的痛點，可是真的到了要和菲莉亞分別的時刻，她忽然不是那麼在乎波士太太了。
她的心跳得七上八下的，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女兒。
菲莉亞畢竟才九歲，剛剛比桌案高而已。
見羅格朗太太不應戰，波士太太也覺得有點沒勁，低頭和自己的一對兒女小聲嘀咕去了。
“媽媽，你真的不一起去？”菲莉亞不解地仰着頭看着母親，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這麼遠……事實上，她從未離開過這個小鎮艾麗西亞。
“家裏的麵包店還要看管，而且王國之心的學校據說不喜歡學生家長拖家帶口去送……”羅格朗太太心不在焉地道，“你不要太擔心，等你到了王國之心的驛站，你爸爸就會來接你了。”
菲莉亞緊張地點點頭，從艾麗西亞到王國之心，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吶……
“那……哥哥？”
“你哥哥要學着烤麵包，以後他要繼承家裏的店。”羅格朗太太忽然不耐起來，一想到馬丁三年都沒有考上任何一所勇者學校，她就十分生氣。
站在母親身邊一直沒說話的少年苦笑了一下，摸摸妹妹的頭，道：“別擔心，你一定能考上的。等你放假回來，我就能烤麵包給你吃了。”
再一次和家人告別，菲莉亞被送上了馬車，然後，波士家的洛蒂和索恩也做了上來。馬車很小，但三個孩子個子也不大，因此都坐下后還算寬敞。
索恩剛一坐下，看見菲莉亞，便眼前一亮，打招呼道：“喲！”
“噓——”洛蒂連忙輕捅弟弟的腰，小聲道，“你忘了媽媽說得話啦？”
儘管洛蒂說得很小聲，可菲莉亞還是聽見了，她只好默默地低下頭。
其實她很清楚波士太太跟兩個孩子交代得是什麼，她一定是讓他們離她遠一點，不要輕易靠近她這個“怪物”。要不是租一輛馬車從艾麗西亞到王國之心實在太貴的話，波士夫人也一定不會讓洛蒂、索恩和她同車，就像她平時不讓他們和她玩一樣。
波士太太已經很厚道了，至少她沒有將那件事在小鎮裏到處亂說，否則她恐怕面對的處境會比現在糟糕許多倍。
事實上，菲莉亞還是有些感激波士太太的。
菲莉亞在三四歲的時候，將當時已經有六七歲的馬丁舉了起來，並且扔了出去，不僅砸壞自己家的牆壁，還弄爛了波士夫人家的籬笆。
儘管菲莉亞自己對這件事完全沒有記憶，哥哥也表現得不太在意，可母親依然時時會在私下提起來，作為她“天賦異稟”、一定能考上勇者學校的證據。
菲莉亞對這件她根本不記得的事難以釋懷，同時對一向十分溫柔的哥哥也感到愧疚。砸壞水泥牆……那該是多麼嚴重的傷害，哥哥說不定在那時就留下了什麼隱傷，這才導致三次都沒有考上任何一所勇者學校。
這是她的錯！
想着想着，菲莉亞將頭深深地埋到了胸口。
對面的洛蒂和索恩還在打鬧，索恩不耐煩地道：“你好煩啊，洛蒂——你幹嘛信老媽說得那些話。菲莉亞這種愛哭鬼，怎麼可能做出過那種事？”
“可、可是……”洛蒂憋紅了臉，其實她對自己母親說得那些話也不太相信，菲莉亞平時軟得就像個糰子，似乎是摔倒了自己都爬不起來的那種人。
“根本想不出理由吧？哼。菲莉亞，洛蒂說得那些話你別在……喂，你不會是在哭吧？”
索恩立刻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地要從洛蒂的口袋裏掏手帕，但還沒等她掏出來，菲莉亞已經勉強從沮喪的心情里抬起了頭。
當然，她的眼睛邊上乾乾淨淨的，根本沒有哭過的痕迹。
“什麼啊，沒哭就不要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啊，你個白痴！”索恩吼道。
菲莉亞看見他的臉色通紅，自然認為他是生氣了，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對不起。”
誰知索恩更加暴躁：“這有什麼好道歉的！不要跟我道歉，聽到沒有！”
“對、對不……”菲莉亞的話說了一半又咽回去，不知道該道歉還是不該道歉。
話說回來，從以前開始索恩就一直針對她，拽她的頭髮、撕她的畫、掀她的裙子……明明她觀察過，索恩除了孿生姐姐洛蒂以外，對小鎮裏的其他人都不理不睬的。
所以，她是什麼時候做了讓他討厭她的事嗎？
索恩“嘖”了一聲，懊惱地抓亂了自己的一頭棕發。
……
當乘坐着菲莉亞以及波士家的兩姐弟的馬車平穩地駛向王國之心的時候，真·魔族小王子歐文已經偷偷穿越了夾在艾斯與海波里恩之間的無人荒原，揣着偽造的身份進入了人類帝國的國土——位於海波里恩最北邊的風刃地區。
此時他已經戴上了他爹給得那副據說可以隱藏身份的眼睛，並且用魔法把自己的頭髮染成淺金色，眼睛變成淡灰色。
……果然爹太不靠譜，偽裝還是自己來比較放心。
金髮灰眸是風刃地區的居民最典型的外表特徵。而且或許因為這裏是整個王國和魔族的棲息地最接近的地區，居民們特別高大的身材和立體的五官，都與魔族有類似之處。在隱藏起魔族標誌的黑髮紅眸以後，歐文簡直就像是個出生在風刃地區的本土居民。
他抵達的城市名為布蘭登，算是風刃地區的中心城。到達后歐文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布蘭登中心圖書館。
想要融入一個社會，首先就要了解這裏的文化。歐文這麼確信着。
雖然他在艾斯城堡里的時候，也多少了解過一些海波里恩的事，不過這些多半和海波里恩居民自己對自己的認識是不同的。
海波里恩王國大概可以分為七個區域：地處最北方、與艾斯接壤、盛產戰士的風刃地區，最南方的是最落後貧窮的農業區域南泥灣，大陸西面是魔法師的聖地西方高原，東面則是以商業為本的、繁華的流月地區，被這四個地區包圍的則是大陸的政治中心王國之心。另外，流月地區與王國之心還夾雜着精靈之森，而南泥灣和流月地區之間則被據說一旦進入便絕無可能生還的無人沙海所阻隔。
關於海波里恩的地理情況，歐文以前就曾經學習過，因此並不陌生。祭司說那個勇者將會在帝國的心臟學習……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帝國的心臟指得應該是王國之心，那麼，這裏也將是歐文的目的地。
歐文很快找到一本旅遊指南，裏面有關於王國之心的詳細介紹。
王國之心不僅是海波里恩的政治中心，還是教育中心。幾乎整個國家所有優秀的學校都集中在王國之心地區，其中公認不分上下的最好的三所勇者學校，兩所都位於王城裏，唯有一所名為冬波利的學校是在王國之心相對偏遠的地區。以這所勇者學校為中心，周圍形成了一個還算繁華的城鎮，學校管理着整個城鎮，而城鎮為學校提供必需品。
說實話，作為一個魔族，歐文的心情稍微有點複雜。
對付魔族、征戰魔王，這可是勇者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們對口出路之一。艾斯是海波里恩在這塊大陸上最後一塊尚未征服的領土，因此也是軍隊的主要攻擊對象，而進入軍隊好像對這個世界的勇者來說是件極為榮耀的事，同時士兵好像也是地位和薪資都很不錯的工作，所以……
總之，就是勇者學校的教育政策好像對魔族很不友好的樣子……
淡淡的不安……
歐文不禁捂住了臉。
他堂堂一個魔族王子混進這種大家都很想找魔族來捅一捅的學校真的沒問題嗎……德尼夫人的預言真的是為了拯救魔族而不是讓他趕緊去送死早點終結魔族的血脈嗎……
說到預言……
德尼夫人還說那個勇者會在年少時就顯露出非凡的才能。
這條細節對歐文的意義很大。它意味着那個擁有消滅魔族力量的勇者很有可能會年少成名，這倒是件好事，十分有利於縮小目標。
而且，既然這個勇者這麼有才能，那麼他“接受系統學習”的地方，肯定不會是太差的學校，至少能把範圍縮小到三家最好的勇者學校之內。
那麼，那個勇者，到底會在哪一家學校入學呢？
還有，他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