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玉
“你…上次,上次你落下的長命鎖,究竟來自何處?你,到底是誰?”
長寧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問到了。她看着鏡中的吹雪,幽幽地喚了聲:“明玉。”
吹雪手中的梳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屏風外沈西風問道:“裏面怎麼了?”
長寧撿起梳子遞給吹雪:“沒事,只不過是梳子掉了。”
吹雪來回打量着長寧,突然低呼一聲:“你是…。”
長寧掩住她的嘴唇:“我是。”
吹雪眼中淚光閃閃,跪倒在地:“小姐,你…你,還安好。”
長寧扶她起身:“我還安好,奶娘也尚安好,只是一直尋你不得,憂思成疾。”
吹雪面色戚戚,哭得幾近斷氣,不停地點頭:“安好便好。”
“那這次,你來錦騰,是為了報仇嗎?”
長寧點點頭,恨意毫不掩飾地瀰漫:“弒父滅門之仇,不得不報。”
“是…只是可憐了夫人,她…她多年前便走了…”
走…了?長寧有一瞬間的恍惚,與娘親多年未見,她已經大半忘卻與她的回憶,只記得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味,她柔軟光滑的手,溫柔撫摸她的臉頰,雖從未料想還能再見,但是當得知這熟悉的一切只能停留在冰冷的回憶之中,她開始無聲地哭泣,眼淚弄花了紅妝。
長久,兩人一直沒有出來,沈西風便想偷偷潛入,冷攬月手持桃花扇將其攔住,沈西風悻悻收手,笑問:“難道你不好奇?”
冷攬月回笑,卻是沒有說話。
這會長寧吹雪兩人已從屏風處出來,吹雪擋在長寧之前,笑得嫵媚:“可是等久了?還請兩位公子一賞,也好評評,台上那些是否是只是尋常罷了。”
長寧這才緩緩地露出了面龐,目光雖冷,卻難掩美色。梳的是眼下流行的垂髫,烏髮傾斜,耳墜通透,唇紅齒白,果真如畫中走出的人一樣兒。
沈西風鼓掌大笑:“我那一所宅子,倒也不虧。”
冷攬月也讚歎道:“看見蘇姑娘才真正明白了一個成語的含義,翩若驚鴻。很美,與吹雪各有千秋。”
吹雪笑了:“冷公子可是折煞奴家了。”
長寧行了謝禮,語氣波瀾不驚:“諸位公子謬讚了。”
這時,“砰”的一聲,煙花在天空中以絕美的姿態綻放,熱烈過後,幻化成小小的塵埃,灑落在水裏,漂浮在水面上。船外,一片繁華,人人互相奔走,訴說著自己的喜悅與快樂,美麗的公子小姐們,放肆地燃燒着自己的熱情,整個江面映着瑰麗。台上,有人宣佈着“得巧”冠軍,如沈西風所料,果真是左邊穿紫衣服的那一個妙齡少女。不知是否是長寧錯覺,她竟好似在打量着這艘船,打量着船上的人,打量着她。長寧定神一看,她卻早已移開了目光,或許是她眼花了吧。
沈西風哈哈大笑,一連飲了好幾杯茶,得意地看着長寧:“長寧,你看,果真被我猜中了吧!”
長寧舉起杯子,敬了他一杯。
冷攬月淡淡地笑了,他的眉眼永遠都很難真正地舒展開來,藏着一絲鬱結,即使在這樣歡慶的時候,他卻被映襯得更加寂寞,不近煙火。他說道:“今日七夕,大家為了我飲茶,我心中有愧,不如今日大家大醉一場,此後,我滴酒不沾,好好遵循蘇大夫的醫囑,調理好我這病怏怏的身體,來年再與君醉卧三千場,如何?”
沈西風與吹雪一同看着長寧,長寧默然。
沈西風對如意喊道:“如意,上酒,把我私藏的女兒紅滿上,今日不醉不歸。”
好像真的是喝了很多的酒吧,大家一杯接着一杯,沈西風這酒,為的是風流不羈的情趣,吹雪這酒,為的是得知娘親安好的喜悅,冷攬月這酒,為的是一醉解千愁的寂寥,長寧這酒,則是安撫失去娘親的悲痛。
夜深了。
冷攬月送吹雪離去,沈西風則負責長寧。
長寧喝得半醉,這是極少的,青鳥亦不知何故,只能憂慮地看着她。
長寧下轎,不知道此處是哪裏,她揉揉額頭,迷醉地看着沈西風,沈西風扶着她來到院中的葡萄藤下,那裏有石凳與石桌,沈西風扶她過去坐下。
長寧恢復了幾分清明,不解地看着沈西風,沈西風答道:“今天可是七夕,人們常道七夕的時候坐在葡萄樹下,可以聽見牛郎和織女互訴衷腸,你聽見了什麼?”
長寧哭笑不得:“那只是傳說而言,做不得真的,我什麼也沒有聽見。”
沈西風執拗:“噓,你仔細聽。”
他的眼睛糅合了月光,亮得驚人,她彷彿鬼迷心竅般失了神,獃獃地看着他。
“你聽到了什麼?”他問道。
長寧搖搖頭:“風聲,蚊子聲。”
沈西風搖搖頭,喟嘆:“果然不是風雅之人。”
“那你又聽見了什麼?”
沈西風笑得神秘:“我不告訴你。”
長寧倦極,伏在石桌上睡覺,青絲墜地,葡萄藤下,黯淡的光線讓她的面容顯得柔和,失去了往常的清冷,無意露出的胳臂像玉一樣,圓潤而又光滑。沈西風失神地看着她,他從第一眼看見她,就有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是多年之前,他們早就相遇一般的熟悉,“你,究竟是誰?”他疑惑地看着她,小心地湊近,吻了吻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