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大的賭
三月這麼瞪着眼睛一吼,顧長煙和玉璇誰都不說話了,安靜地歸了隊。這會兒大家覺得做事還是三月比較靠譜,隊長怕三月怕得天天躲在陛下那裏,至於常副隊嘛,也是對三月禮讓三分。
校場上旌旗飄戰鼓擂,朝中元老各自在高台上擇了位置,夏珂筠的目光一直在顧長煙身上。
或者說,此刻除了夏珂筠,呂子林和吳俊的目光同樣在顧長煙身上,一個是敵意滿滿,一個是讚許有加。
自小接受着無數期待目光長大的顧長煙並沒有任何不適,興許她生來不幸,但她也確實生來備受矚目。
“我看這個常因也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呂子林撫着鬍鬚漫不經心,“今年的男衛隊也是人才輩出,臣總覺得,這舞刀弄槍的總是男人更適合些,陛下可以挑些精壯的男侍衛,也免得出了像莽蒼原時那樣的差錯。”
莽蒼原那會兒,從浮屠山連夜趕回大營的夏珂筠被封彧的人半途截住,好在有顧長煙捨命相救,逃亡數月,才被呂子林找了由頭,落得個立下一年拿下莽蒼原的誓言。
這無疑是在給夏珂筠的傷口上撒鹽,夏珂筠冷笑了一聲,撫着袖子回答:“我只聽說過世有雙姝,其一便是南澤女將顧長煙,敗在她手下的人數不勝數,卻沒聽說過武將裏頭有哪個將軍的名聲能更勝她一籌。”她說得呂子林啞口無言,“朕也沒什麼太大的要求,只要能有一個同顧長煙那樣的人,就抵得上成百上千的侍衛了。”
“世上只有一個顧長煙,若真能讓陛下得到一個,那真是大夏之幸。”吳俊在一旁發自肺腑的回答讓夏珂筠很是滿意。
台下正中央今年的比賽開始了,按照往常的慣例,單人比賽先行。
單人比賽中的選手是雙方挑選的各自武藝上佳的隊友,但絕非頂尖選手,單人比賽一分一場,女隊為這邊,人是三月安排了。
為了更好的應對對手,吳老將軍對她們進行了更為嚴格的訓練,所以大一開始,單挑比賽女衛隊不落下風。
等到四人比完時,雙方比分二比二。
穩定的似乎毫無懸念,玉璇坐在顧長煙身旁用胳膊抵了抵她:“你看如何?”
“沒什麼大礙。”顧長煙回答。
“我看着問題太大了。”玉璇嚴肅地回答,“你不知道歷年比賽的結果,在陣法對戰和逃亡賽中我們常常由於力量不足而導致失敗。男衛隊的資源更加豐富,又有各級武將親臨指導。”
“我們也有。”顧長煙回答得鎮定。
別人以為她說的是有吳俊這個老將軍,只有玉璇知道,她說得是她自己!
她堂堂南澤第一女將都親自上陣對戰那些不入流的侍衛了,這能輸?怎麼輸?輸了她顧長煙的面子往哪裏擱?
玉璇繼續用手肘子打她:“你看你看!第五局我們輸了!”
面具下的顧長煙面無表情,高台上的夏珂筠卻黑了半邊臉。
她看見了什麼!她看見了玉璇不斷在吃顧長煙的豆腐!沒錯,她的侍衛如此大膽地往女皇陛下的將軍身邊湊,還一直那手肘子抵她!夏珂筠凝眉深思,她覺得等比賽完了,有必要把三月也放到自己身邊,如此一來玉璇就沒工夫做別的事情,更別說對顧長煙“投懷送抱”!
轉念一想,她的長煙武藝高強分度翩翩才貌雙絕,把她一個人丟在女衛隊着實讓人不放心,倘若整個衛隊都成了她的情敵怎麼辦?
越想越焦躁,她必須立刻馬上將顧長煙提拔到自己身邊!
台下的玉璇感受到了來自高台的一束帶着敵意的目光,冷不丁打了個顫兒,她太熟悉,這是真龍之怒,女皇陛下吃醋了!
於是訕訕地收回手,挺直了背假裝認真地觀看比賽。
單人賽過後是陣法賽,兩隊各出一百人列出陣型。
高台上,夏珂筠收回了目光。
呂子林看着台下男衛隊的陣型嘖嘖稱讚:“好好好!”
吳俊蹙了蹙眉頭,夏珂筠心道不妙:“吳老將軍有何看法?”
吳俊在高台上回答夏珂筠的問題,台下,顧長煙卻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怎麼看?”玉璇問道。雙方陣型事先並不透露,只是比賽當時才看見。
她便漫不經心地回答:“男衛隊的陣法核心是由約二十人人組成的長矛陣,取消了重甲兵,第一線士兵的盾也大為縮小,後方的矛漸次加長,所有的長矛手都可以對方陣前的敵人進行攻擊。防禦能力略顯不足,但攻擊力很凌厲。長矛手只有三分一到四分一,其餘全部是弓箭手、劍手、投石手、投槍手。作戰中他們以箭、石、投槍攻擊敵人,減少方陣衝鋒的壓力,當敵人被方陣衝散壓倒后,他們就能跟上去殺傷散亂的敵人。”
“聽起來還不錯?”玉璇笑道。
三月也坐了過來,認真地聽顧長煙分析。
“常副隊能一眼看出對方陣型的優缺點,看來是極有研究的。”三月認真地說道。
顧長煙只是笑笑,她在莽蒼原那些年,用過的陣型不勝枚舉,莫說如今只是個衛隊比賽,哪怕是去真正的戰場,面對趙恕這樣的敵人也並不會有任何膽怯。
高台上,吳俊看着顧長煙的方向說道:“陛下還記得我前些時間舉薦過的人嗎?”
夏珂筠笑了笑,她當然記得,吳俊看中顧長煙,正和她意。
吳俊便繼續說道:“我看着常副隊在台下侃侃而談,怕是有了詳細得解答。此人見解獨到,不如陛下宣她上來?”
夏珂筠喜上眉梢,呂子林還沒來得及阻止,夏珂筠早已下了命令,宣常因!
彼時顧長煙還略有迷茫,在侍衛的引領下上了高台。
呂子林冷眼看着她,吳俊卻頗為熱情。
“常副隊,”吳俊開口,“呂相是十分看重此次比賽的,女皇陛下對這些也頗感興趣,所以想請你來解說一下雙方的陣型。”
“有什麼好說的?”呂子林冷聲駁斥,“我看着男衛隊的陣型毫無破綻,簡直是神來之筆!”
“呂相是文人,自然不懂用兵之道。”吳俊不甘示弱。
“兩位別吵了。”夏珂筠朝着顧長煙擠了擠眉,清了清嗓子招她到身邊,“常副隊都上來了,既然吳老將軍對她讚許有加,那就讓常副隊來給朕好好講解講解。”
呂子林氣打心裏來,按捺住怒火,狠狠地瞪了顧長煙一眼。
顧長煙也不推辭,朝着吳俊點了點頭,轉身,背脊挺直如松如竹,鏗鏘之聲堅毅如石:“男衛隊的陣法優勢明顯,但它弱點和它的優點一樣的突出。第一,它的戰鬥力集中在前方,側面只能依靠互相的保護,一旦對方突破側翼,矛陣中的長矛兵別說抵抗,連逃生的機會也沒有。第二,它的方陣肯定不是全方位的,所以在面對不同方向的敵人時需要將整個方陣的方向進行調整,一旦遇上更為靈活的軍隊,這就是個致命的弱點了。第三,對遠距離投射武器的防護效果不佳。一旦側翼暴露或背後暴露,這種陣型就只有挨打的份。”
吳俊投來讚許的目光:“有理!”
呂子林卻不屑一顧:“女衛隊舍了重騎兵大用輕騎兵,一旦正面遭遇就會潰不成軍!老夫這個文人都看得懂,吳將軍不會否認吧?”
顧長煙沒有回頭,看着她親自安排下的女衛隊方陣。此刻雙方已經開始了進攻,起初勝負不定,誰都沒有佔優勢。
她握了握拳頭,自信滿滿:“我們的騎兵是以騎射為主的輕騎兵,並不需要和男衛隊正面對沖,對沖不利於女衛隊這樣在力量上略輸一籌的方陣。只需要不停的圍着男衛隊轉圈子,就能慢慢的消耗掉它的重騎兵,如果男衛隊放棄和我們騎兵的糾纏並且不顧一切的攻擊我們的步兵,先不說重騎兵怎麼擺脫掉輕騎兵,就算是衝到了步兵前面,我們只要利用步兵、戰車兵和騎兵的配合,拖住男衛隊的重騎兵完全沒問題!至於對付中心長矛方陣就更簡單了。”她負手而立英姿颯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那一瞬間,似乎有人從她身上看到了顧長煙的影子,可顧長煙又怎會蟄伏在女衛隊之中?
“正面的□□就夠男衛隊頭疼的了,就算是男衛隊的遠距離投射兵種能和女衛隊打個平手,女衛隊的靈活性肯定要比男衛隊好,利用騎兵和戰車的機動性,完全可以繞過他們的正面,從側翼或者背後發動攻擊。”她突然轉過頭,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你們看現在的情況!”
如她所言,在女衛隊的繞圈慢慢消耗他們的力量,女衛隊雖然力量不足,可靈活性絕非男衛隊可比!
她只是無限放大了自身的優勢,卻遏制住了對方施展他們優勢的可能性!
男衛隊想要正面作戰,偏不!顧長煙素來善用迂迴之術,正面死磕拼兵力的戰法,從她懂事以來就很少使用!
呂子林黑着臉,三朝元老從來沒有被人說得如此尷尬。他可是替男衛隊打了包票的,如今他知道,為何吳俊如此看重眼前這個女子!
陣型戰以女衛隊的獲勝而告終,還有最後一場逃亡戰!
呂子林整了整衣冠重拾信心:“別狂,還有一局!”
顧長煙居高臨下地看着呂子林,冷森森地開口:“我喜歡打賭,呂相可有興許和在下打個賭?”
高台上的官員們頓時驚呆,竟然有人敢如此駁呂相的面子!
呂子林正要發作,夏珂筠突然揮了揮手:“朕突然很欣賞常因,也好奇你想打什麼賭。怎麼,難道我堂堂大夏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不敢和一個女侍衛打個賭不成?”
夏珂筠這話讓呂子林沒了退路,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打!老夫還能敗在一介女流手上不成?”
顧長煙同夏珂筠交換了一個眼神。
她突然走到呂子林的身邊,揚起嘴角,一如東方升起的明日,而臉上冰冷的面具便是天際不可捉摸的陰云:“我賭逃亡戰我們女衛隊能不傷一人的將人護送出去,如何?”
不傷一人,這個賭打得有點大。
吳俊皺了皺眉,深怕顧長煙不自量力吃了大虧。
呂子林卻爽快的一口應下:“好!賭什麼?”
“若我的賭贏了,說明今年的比賽女衛隊也贏了,那麼陛下的衣食住行一切由女衛隊保護,我們有權對陛下的出行保密。”顧長煙自信滿滿。
“可以!”呂子林陰鶩的笑道:“若你輸了,靈安解散女衛隊!”末了,他盯着顧長煙的面具,“還有,把你的面具摘下來!”
興許所有人都想到了常因是顧長煙,只是沒人相信她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呂子林這句話,正合大家的心意。
夏珂筠擔心地看着顧長煙,她卻一如往日鎮定自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