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甜甜甜甜
聲音沙啞又無力,卻帶着寵溺的笑意。顧長煙靜靜地看着夏珂筠,看她慌忙挪開自己的手,喜不自持。
可夏珂筠本來就失血過多,一下子就失了重心,只覺得天旋地轉,不知道朝着哪個方向倒了下去。
耳邊傳來顧長煙的一陣悶哼,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又重了一些。
夏珂筠在她身上,有一瞬間的怔忡,長煙醒了。
她還來不及沉浸在顧長煙醒來的喜悅中,便已經抱着她哭了起來:“嚶嚶嚶……長煙你怎麼才醒,我都快嚇死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哭得聲淚俱下,忍着疼的顧長煙頓時手足無措。
原本蒼白無色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殷紅色,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她伸着的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微微顫着,羞赧地安慰她:“阿筠……我……我怎麼會丟下你呢……阿筠……別哭了……你……哭得我疼……”
夏珂筠就是抱着不放手,昨晚還如一場真是的噩夢,她知道自己的傷口疼,可就是不願意鬆手。
如果要疼死,那就讓她抱着顧長煙疼死吧……
可她聽不得顧長煙說疼,微微仰起臉,就在顧長煙的臉邊:“哪裏疼?”
“被你壓得胸疼……”顧長煙喘不過氣來。
夏珂筠依依不捨地放了手,她總不能讓身負重傷的顧長煙被自己壓死。可是腳下無力,一站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
顧長煙是知道兩人都受了重傷,用力扶了她一把,站不起來,便朝着床榻的一邊挪了挪,紅着臉怪不好意思的:“躺……着……吧……”
終於等到這句話的夏珂筠利索地爬上了床榻,躺了下去。
頭便不這麼暈了,她看着房梁,那兒有灰塵和蜘蛛網,這麼凄寒蕭瑟。
從前行軍之時,她還記得顧長煙放她走的那個夜晚,兩個人並肩躺着看着天,那時候皓月當空星辰萬里,她們聊着天南海北,顧長煙突然說了句:“阿筠,你走吧,我放你走。”她便走了,因為大夏需要她。
夏珂筠側了頭,看着顧長煙。
流水一般的輪廓,如名家筆下的丹青水墨輕描淡寫的一筆,細細地勾勒,高挺的鼻樑使得清俊的面上多了一分英氣,她的睫毛很長,眼睛裏有一片汪洋大海,是深邃又渺遠的。她此刻也在看房梁,所以沒有意識到夏珂筠在偷偷地打量自己。
“阿筠,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在一起看星空么?”顧長煙驀地開口,勾勒出一抹笑容,側頭一看,才發現她目不轉睛地凝視,頓時亂了心神,“阿……筠……我……我……我臉上有東西么?”
一直很安靜的夏珂筠便笑了,新月一般的弧度,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狹縫:“你臉上有花。”
顧長煙伸手去抹自己的臉:“這……這樣……好了嗎?”
她便笑得很開心了,笑得有點頭暈,才笑得悠了下來:“你臉上有一幅萬里江山雪繞梅的畫,你想把它擦掉嗎?”
她的臉上哪有什麼花,萬里江山是將軍於蒼茫大地見氣吞山河的雄心壯志,雪繞梅便是她森寒盔甲下柔情似水的女兒心。那在夏珂筠眼裏是絕無僅有的傳世之寶,美不勝收。
顧長煙的臉更紅了,一陣羞愧讓她看起來精神也好了許多,只是講話依舊那麼不利索:“阿筠……總是……誇我……我會……驕傲的。”
“給你一個滿分,不怕你驕傲!”夏珂筠眯着一隻眼,開心地回答。
好似突然淡忘了昨夜的追殺和傷口的疼痛,兩個姑娘在一起聊天,夏珂筠一如既往地挑逗,顧長煙始終如一的羞澀,彷佛天下太平無戰事,路邊沒有凍死骨。
若可以,誰都想如此安逸平靜,和喜歡的人一起談天說地,看日升月落。
屋外飄來一股葯香,幽幽裊裊。
洛河聽到了裏面的聲音,過來看了看,打開門卻發現顧長煙醒了,一時激動便跑到了榻前:“顧姐姐你醒了!”
顧長煙揚了揚嘴角:“嗯,醒了,謝謝你和你爺爺。”
小姑娘緊張又開心:“醒了,真好,我去煎藥,哦不,我去告訴爺爺!”末了,又瞥了一眼夏珂筠,咬了咬嘴唇,突然有了點委屈。
看她小跑着出去,顧長煙心裏的溫暖無以言喻。
而後夏珂筠便發問了:“這是哪裏,這戶人家?”
“這是蒙縣。”顧長煙輕聲回答,“蒙縣的居民大多和我相熟,剛才那個姑娘叫洛河,五六年前我救過她,後來每年來蒙縣收糧食我都會到她家小坐。這家只有爺孫兩人,老爺子是個善良又睿智的人,對我如同親人。所以我才敢來這裏叨擾。”末了,又補充道,“蒙縣遠離新安都,這裏的居民大多淳樸善良,所以我之前讓你往蒙縣逃,他們對外人沒有惡意。”
說完,沉思了片刻:“封彧肯定會來查蒙縣,奇怪,這都快天黑了,怎麼依舊沒有動靜。”
夏珂筠靜靜地看着,回答:“你說老爺子睿智,興許,已經躲過一劫了?”
夏珂筠比顧長煙醒得早,夢裏感覺到一點兒動靜。
顧長煙沒有回答,若是這麼容易逃過封彧的搜查,那是真的太意外了。
不過片刻洛河端着煎完的葯走了進來,一邊招呼:“顧姐姐,先把葯喝了吧。”
顧長煙支撐着要坐起來,洛河立刻上前攙扶。
而她一邊坐着,一邊問道:“阿筠吃藥了嗎?”
夏珂筠依舊躺着,眼睛死盯着洛河攙住顧長煙的手,心裏酸的像吃了沒熟的果子似的,嘟着嘴回答:“吃了。”
顧長煙沒發覺,笑着說道:“這兒沒蜜餞,你是怎麼喝下去的?”
洛河心中一動,小姑娘雖然偏着顧姐姐,人卻善良的很:“這位姐姐怕苦么?洛河明天去買點蜜餞!”
夏珂筠便不好意思了,總覺得這麼一對比,自己看起來特別小心眼,擺了擺手:“不用不用,不就是苦一點,我……咳咳……”顧長煙手裏的湯藥苦味飄到了她的鼻子底下,她便忍不住咳了起來。回想起來,自己方才能喝下這一碗葯,那是因為……心裏苦。
顧長煙笑出聲來,眼睛笑成了一彎楊柳,比昨夜剛到時的臉色好了不知多少倍:“洛河,那就不要去買了,把葯熬得濃些。”
“好嘞!”洛河見她笑了,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顧姐姐笑的時候真好看!”
顧長煙垂眸笑笑,將湯藥一口熬了下去。
夏珂筠便嘟着嘴看着,看着,不說話。
等到她喝完了,洛河出去了,這才不悅地開口:“喂,苦不苦?”
顧長煙瞪着明亮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一般,忽眨忽眨地看着她。苦這個味道,她很久前就習慣了,若是喝點葯還苦,她在莽蒼原駐邊那些年,豈不早已苦成了怨婦?
所以她不說,夏珂筠不滿意,重新問道:“苦不苦嘛?”
“不苦。”顧長煙正經地回答。
“到底苦不苦!”夏珂筠瞪着眼睛委屈。
顧長煙默了默:“還好……”
夏珂筠那眼淚汪汪地眼看就要溢出眼眶了:“苦!不!苦!嘛!”
顧長煙攤了攤手,無奈回答:“苦……”
“真的?”她撲閃撲閃着眼睛,等着萬一顧長煙說假的,就要開啟瀑布開關一瀉千里。
顧長煙哪裏不曉得她的意思:“真的苦。”
“那……”她盯着她,戳着手指。
顧長煙摸了摸她的頭,明知她的意思,卻又故作不解:“怎麼了?”眼神真誠無害。
夏珂筠盯着……盯着……盯了一會兒,發覺顧長煙還有沒意會,猛地蓋上被子矇著頭,一個人生悶氣去了。
顧長煙側着身子拉了拉被子,見她不理,便想扯開:“悶着被子不好。”
“要你管!”她躲在被子裏悶悶地回答。
“我要揭被子了!”顧長煙一手按着被子,望着房梁。
“你敢!”
她還真不敢。夏珂筠若是驕縱起來,她還真拿她沒辦法。
過了片刻,被子裏又鼓起一個小山丘,不能揭被子,顧長煙便鑽了進去。被子裏頭烏漆墨黑的,飄着一股夏珂筠身上的香味。
“阿筠。”她輕輕喊了一聲。
生悶氣的夏珂筠悶悶地回答:“幹嘛?”
“生氣了?”她問道。
“我才沒生氣。”她不悅地回答。
顧長煙伸手摸摸頭,不再逗弄她:“別生氣了,洛河一會兒會去買蜜餞的,這麼苦的葯,當然和蜜餞最配了是不是?”
“真的?”夏珂筠鼓着的腮幫子放了氣,一把抱住顧長煙,往她身上蹭了蹭,“我就知道長煙最懂我了!”
看不見臉,顧長煙和往常一樣,被她蹭的滿臉通紅。
門突然又被打開了,洛河茫然無措地站在門口,看着兩個人鑽在被窩裏頭埋着腦袋,恍惚地問道:“你們……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