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口鍋
“趙承智一定會很恨你。”秦邵弦親見炎祈的態度,再回頭瞧一眼趙承智不算好看的表情——被連着打臉怎麼也不會有好臉色的,用力拍了一下炎祈的肩膀。
炎祈點點頭,卻說,“有一個對手不好嗎?”
“你把他當對手?”秦邵弦很驚奇,不是他看不上趙承智,他自知從天賦上看,自己只算同這趙家天才旗鼓相當,還說什麼瞧不瞧得起的,只是,“你之前不是都不愛搭理他?”
主要是當初在大殿炎祈三番四次被挑釁,也依舊自做自事,連側目也不曾。
在獸人眼中,挑釁和挑戰是不一樣的。所以若旁人耍小手段,說點有的沒的,於炎祈而言,不過是清風拂面,不必放在心上,而堂堂正正的挑戰,是值得尊重的。
炎祈認真地看向秦邵弦,解釋道:“內門大比,他挑戰,我就應戰。”
秦邵弦恍然,又忍不住跳腳,“你們倒是約好了,我呢?說好的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呢?”
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左右逢源有人爭風吃醋的萬人迷呢!
在獸神大陸從來只能被非獸人發好人卡的炎祈在心裏嘆了口氣,還是不好太輕狂,他們獸人都是最專情的,除了自家媳婦,對別人發張好人卡就行了。
炎祈:“你是個好人,當然是我的好朋友。”
秦邵弦:“……”
是不是哪裏不對?不過被承認是很開心的啦。粗神經的秦邵弦頓了一下,話音一轉,問起八卦來了,“你怎麼才入門就閉關了,南澤師叔真的那麼厲害,一教你你就開竅了?他們還都說你被關禁閉了,害我跑去歲寒峰,冷死了。”
“你去找了師父?”炎祈明白了為何師父能提前把禁閉結束了,不能被外人看笑話,主要是不肯讓徒弟被別人笑話,而消息自然是秦邵弦傳到師父耳朵里的。
秦邵弦看着就不像能瞞住他師父的。
感念於秦邵弦也算幫了大忙,轉移了師父的怒火,炎祈倒不瞞他,“我有突破是真,被關禁閉也是真。”
秦邵弦瞪大眼睛的吃驚樣其實挺有意思的,不等他問什麼,炎祈慢悠悠把話補全了,“我太過冒進,師父拘着我閉關,是為我好。”
“我師父也總說,基礎一定要打得牢固。南澤師叔說的不錯。”秦長老是秦邵弦的爺爺,也是他的師父,在宗門裏,秦邵弦很有分寸,只管按着師門輩分喊,不願弄得特殊。
“對,師父很好。但是他大概還沒有徹底消氣。”炎祈眼神中露出幾許無奈,已然下了決定,“我要去後山狩獵。”
秦邵弦都不明白話題是怎麼轉到狩獵上的,但到底炎祈師父那邊比較要緊,又說了幾句話,約好下回一起喝酒,也就散了。至於炎祈狩獵做什麼,自然是為了做燒烤,吃人嘴軟的話就不說了,徒弟孝敬師父,師父肯定會高興一點的。
楚南澤心情不差,尤其是在自己有吃有喝,徒弟耐心伺候,而師兄那邊的辟穀丹依舊泛濫的情況下。吃飽喝足,該算的帳就要算清楚了。
也不能說是算帳,楚南澤對徒弟的機緣始終有些詬病,徒弟體內的火不知是何物,且不似無害的,他可親眼所見,徒弟幾乎被燒沒了神智。能夠提劍追擊魔修三千里的楚南澤夠膽大妄為了,碰上熟知底細的地心火,還有師兄可以護法,也不敢貿然收服,其中固然有靈根的緣故,可誰教的那傻徒弟,不明來路的東西也收納進體內,還敢擅自御使!
“說說吧,你那火焰。”楚南澤淡淡地開口,也不看炎祈,自顧自拿帕子略拭了幾下嘴角,擦去沾上的紅色辣醬,嘴唇比平日紅潤許多,還有點兒微腫。
炎祈瞧得愣住,條件反射地接話:“收納了地心子火,烤肉的火候更好掌握了,味道似乎更好了。”
楚南澤好懸沒嗆住,“……也是,還有呢?”
如此可見吃食的魅力了,沒吃過串串之前,楚南澤說的肯定只有陰森森的後半句。
只有半句是陰沉沉的,仍足夠炎祈老實下來,先是稟明了自己控火天賦更進一層且無有隱患,再解說起神秘的火狼。
“如果一定要說名字,那團火應當喚作原初之炎,萬火之源。”炎祈說的是實話,然而另一個世界的事,實在不能訴諸於人,幸而妖修有隱世者,不為眾人知,“炎狼一族都信仰獸神,並堅信我們的先祖利爪擊石,有如金石碰撞才有了最初的火焰,是以獸神賜予我們一族火炎之力。所以原初之火可以吸收萬火精粹,我借地心火更上一層樓。”
思及地心火子火已被借力煉化,炎祈欣喜地砸拳,“子火母火分離不算很久,或許師父煉化地心火時,徒兒可在旁借原初之火壓制。”
縱使楚南澤已有打算,也不忍徒弟一片孝心登時落空,便倚在冰柱邊上,頗有興緻地詢問:“地心火且不急。你方才所說,倒和你那時唱的歌里一樣的意思,不如再說說後面棄的故事。”
祭獸神由老祭祀先念禱詞,而祭祀歌全族共唱,前半段歌頌獸神和先祖,後半段就是為部族做出了顯著貢獻的英雄的故事,棄的故事最長,也最為波盪起伏,楚南澤對棄才最感興趣。
除卻這故事最有意思外,最重要的是炎祈正是聽了棄之名方開始醒轉,而棄同樣是白狼。
“棄的故事?”炎祈一瞬間轉過無數念頭,感嘆着他家師父果然關心徒弟,連那麼長一首歌都從頭到尾記住了,到底如了楚南澤的意思,“炎狼以赤色皮毛天賦最佳,玄棕灰等色澤越淺越次之,而白色,意味不祥。”
幾百年都未出過一匹白狼,而白狼出生后不久還成了孤兒,更是令人害怕它是不被獸神眷顧的存在。所以他的名字是棄,因為這是他小時候聽得最多的詞。後來祭祀時他得到了同樣的甚至更強的天賦,成為了勇士,證實了他不是神棄的災厄。然而最大的災難還是降臨到了炎狼部族身上,冰河紀來了,驟然變得極冷的天氣,以及不斷的獸潮,原來的族地不能再待了。棄帶着選出的勇士踏上了尋找新的族地之路,死了很多人,但最後他回去了,炎狼進行了遷徙,又一次從大災難下存活。
故事不長,比歌的還短,歌里唱過危機四伏的雪原,唱過浸滿鮮血的沼澤,唱過吃人的山林,而故事裏一句話帶過了。
一個不長的故事,炎祈講着講着聲音卻沙啞了,喉嚨口梗着東西似的難受。
楚南澤聽得也心酸,他沒想到棄即是祈,只是以為,“難怪久不聞炎狼之名。棄,是你的先輩?”
因為遷徙,所以炎狼元氣大傷,避世不出;同是白狼的棄庇佑子孫,所以唱到他的故事時,炎祈深受觸動。
楚南澤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緣由,炎祈卻不想誤導他,只好換個話題岔開來,“棄其實不是英雄。”
似乎是為了表示肯定,炎祈又說了一遍,“棄不是英雄,至少不該被抬得那麼高。他其實就是很普通的,除了實力強點兒,童年慘點兒,很普通。”
有些話炎祈在獸神大陸從未說過,真的開了口,要說下去卻一點不難,“沒有以德報怨,族人以為他會帶來災難卻沒有真的拋棄他,給了他長大的機會,甚至後來也很快接納了他。而冰河紀,誰知道是不是因他……部族沒了,他
再強也無法孤身活下去,所以他踏上那條路。去找族地的不止一人,可因為他最強,最有可能走到最後,很多人以命換命。”
“這樣啊……我依舊認為他是個英雄。”楚南澤笑彎了眼,連凌厲的劍眉也帶上了柔和。他用力揉一把炎祈的頭髮,斬釘截鐵道:“話雖如此,我仍佩服他的豁達,不是每個人被那樣對待后,都能成長為一個勇士,並銘記恩情的。棄是一個普通的部族中人,和他是一個英雄並不衝突。”
炎祈沒有閃躲,大概是被順毛摸得很舒服的緣故,他喃喃道:“那種危急的情況下,誰都會成為英雄吧。”
“你也當如你的祖輩才是。”楚南澤覺得小徒弟大概想家了,總之是心不能靜下來,乾脆表示,“你睡一覺吧,睡醒就好了。”
修真者打坐足以代替睡眠,楚南澤卻認為睡覺對養神至少是很有好處的,也松一松綳得太緊的弦。
於是炎祈真的順着楚南澤拂過他雙目的力道閉上眼睛,不知怎的居然當真熟睡幾個時辰,隱隱又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講炎狼的故事。
一覺醒來,神智清明,炎祈一睜眼,仆一映入眼帘的便是凌然若仙的楚南澤。白衣的下擺被攥的皺了,難怪楚南澤站的那麼遠。
炎祈心下遺憾又迷惑,他睡得極踏實,還以為師父一直守着呢,想罷又覺得貪心過多不好。
“你若是幼狼模樣,為師卻不介意讓你挨着睡過來,就是睡我身上也成呢。”楚南澤隨口開個玩笑,竟見炎祈耳根燒紅,透露出心裏的害羞來。
炎祈是真害羞,不自覺地就嘆氣,師父怎麼說得這樣直白呢?
還有更直白的呢。
楚南澤咳嗽兩聲,丟把鐵劍過去,“別顧着害羞,想想你多少日沒練劍了?為師當日可說過的,差了多少你都得補上。”
多少日沒練劍?從入門以來就沒練過啊,專心鞏固修為去了。然而師父說話時徒弟最好別反駁,況且炎祈的確忘了。
從基本動作練起,一個動作要重複萬遍,加上補足的量,精力旺盛如炎祈也要吃不消了。
楚南澤很滿意,劍修之路沒有取巧之道,徒弟心志堅定,根骨也極好,綜合而言,沒有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