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口鍋

第一口鍋

迷霧林里來了新的猛獸——這是山下的獵戶帶來的消息。

“是狼,一隻獨狼。”老獵人輕巧地撥弄了一下撿回來后就被掛在牆邊的死鹿,露出鹿頸上兩個血洞來,鹿身上最為肥美的肉已經被撕咬去了——一個老練的獵手總是能輕易地從細節中判斷出很多東西來。

他隨手就着一旁的青石磕了磕那老舊的煙杆子,咳嗽兩聲,十分嚴厲地叮囑自己的後輩:“不能再往山林深處走了,別去招惹那隻狼。”

年輕人就愛刺激,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他們都不算是成熟的獵手。他們都想着,狼么,有什麼可怕的,何況還是一隻落單的狼。

“記住我說的!若生於族群,那一定是頭狼王。”老獵人被歲月刻下風霜的臉上顯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低聲嘆氣,“活久了的獸是有靈性的。”

沒什麼人信這個,隔天入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往深一點的地方探探,上回可是白撿了大半隻鹿。這一回又多走了些時候,卻來得晚了,只見到一具被吃得凌亂的野牛屍體。

上回還是鹿,這次卻已經是這麼大塊頭的野牛了——終於有人覺着后怕了,莫非獨狼已經有了狼群?

要讓老獵人來說,最壞的可能就是那狼沒有狼群,卻仍能捕食那樣兇悍的獵物,那才是最可怕的。

後來便不必誰再多說了,進山的獵人都謹慎極了,輕易不敢多走一步。因為在一回進山時,他們聽見了老虎瀕死的咆哮,還有隱含興奮的一聲狼嚎——能弄死老虎的狼,那是一般的狼么?或許,那頭狼真的開了靈智,成精了!

又幾日,盤踞西山頭的巨蟒也被殺了,蟒身上的爪痕處帶着灼燒的痕迹,更是為這個猜測平添了幾分可信度。

迷霧林里有妖怪,還是一隻狼妖!沒過幾天,迷霧林外的小鎮裏,已經隨處可見有人談論這個了。而更有見識的一些人就會糾正其他人的說法——不能說妖怪,是妖修。

妖修和人類修士其實沒什麼兩樣的,都是尋求天道,都是修行飛升,一個宗門裏有人修又有妖修實在再常見不過。

之前人與妖之間並不是沒有敵對過,可魔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有了共同的敵人和必須聯手應對的危機,要成為朋友其實不難。時間久了,修真界竟就這樣太平起來。

話雖如此,但二者畢竟不同族類,人修看妖修多少隔了層紗,而無緣仙道的凡人更是連妖修並不包括那些有一點天賦卻未開靈智未化形的妖獸都不知道。

然而這也就是一群閑人聚在一起插諢打科罷了,這樣一個小小的鎮子裏,能有多見多識廣的人呢?老獵人算是很有見識的人啦,但他也不曾見過真正的妖修,更分不清妖修和妖獸的區別。

事實上,山裏的那頭狼確實不能算妖獸。那是一頭幼狼,比大隻的獵犬都還要小一點。幼狼的毛色雪白,皮毛潔白光滑得幾乎泛着藍光,在對月長嘯了幾聲之後,雪色皮毛瞬間褪去,而原地只剩下一個半身赤着的小孩站在那裏。

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孩,一個普通的小孩當然是無法獨自生活在迷霧林這個處處藏着危險的地方的,可在獸神大陸,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可以嘗試着自己去狩獵一些溫和的草食動物了,炎祈更是獸神大陸最特殊的一個。

“獸神在上,這是個什麼鬼地方!”炎祈在變回人身之後,聳肩挺腰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三兩下跳上一棵枝幹虯曲,藤蔓纏繞的古樹,仰面躺了下來。

東山的虎,西山的蟒,都是炎祈所獵,而他現在抱怨的,就是這地方看着還與族中狩獵區有點兒相似,都是古樹參天,灌木叢生,但裏頭的獵物差得未免太多了些,不僅吃起來味道不好,還不經揍。沒有可以磨礪自己的對手,他什麼時候才能適應現在這副身體?

力量,這是炎祈最為重視的東西,因為又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恍然間就轉換了天地,他鍛煉多年得來的力量,可就是唯一的依仗了。閉目感受了一下身體內蠻力的運轉,炎祈不必看也知道自己臉上的獸紋應當越發鮮艷了——即便身體的時間被回溯了,也不會抹除力量修行的經驗,要修行到以前的程度,一點也不難。

日頭漸漸偏西,這古林便也顯得十分陰森起來,專心打磨蠻力,拓展經脈的炎祈又變出了獸型,在林間迅速穿行,不多時就發現了一群在河邊飲水的野牛。

一頭野牛抵得上三四個雪狼的體型了,可獵人與獵物的身份卻不會變,幼狼也還是狼,何況炎祈本就是部落里的狼王。領頭的那頭野牛被雪狼整個兒撞飛出十餘米,身上密實的肌理被利爪撕開了,咽喉處已經被狼牙咬斷。

瞬息之間,這一場捕獵已經結束了,炎祈真是沒辦法對這樣沒有挑戰性的單方面屠殺提起興趣來,他甚至懶得變作人型生火烤肉,直接嫌棄地吃了幾口帶血的牛肉,又伏在牛身上喝了幾口血,便作罷了,剩下的東西炎祈並不稀罕,都留待其他的捕獵者揀便宜。

反正炎祈是不願意花費時間收拾什麼熏肉腌肉的,早日恢復實力要緊,作為一個獸人戰士,他可不是衝著當個種田文主角去的。

換做幾十年前,炎祈是沒法子想像自己能適應這麼糙的生活方式,而獸世的幾十年改變了他。六十餘年,已經是炎祈在現代社會生活時間的二三倍有餘了。

得益於大□□的灌鴨式教育,還有各種靠譜不靠譜的小說,炎祈當然知道怎麼在野外生火,怎麼煮鹽曬鹽,但是炎祈的部落旁邊可沒有海也沒有鹽湖,鹽是種稀缺資源,於是炎祈也習慣了捕殺野獸時飲些獸血補充鹽份。

血都喝得,作為一隻狼吃點生肉怎麼了?

回想一下在獸世時領着族中戰士圍獵古獸的情景,炎祈眉頭緊鎖——不能這麼下去了。

捕獵兇猛的古獸不僅是為了要磨礪戰鬥技巧,還是因為小獸人成長以及蠻力修鍊需要古獸肉里的能量,而這裏弱雞的小東西並不能提供給他需要的能量——炎祈再活過多少歲,身體也還只是個孩子,營養不足這是要長成矮砸的節奏啊。

曾經身高一米八氣場二米八的人生贏家炎祈終於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這裏不是遠古蠻荒的獸神大陸,危險度卻也一點不低。最近炎祈有意地往迷霧林邊緣去了,也聽見了那群獵人說的猜測,更知道這是一個有着修真者的世界,他能拳碎山石,人家卻是有移山倒海之能的。

與其在安逸之地蹉跎,倒不如拼上一拼。

妖修?妖修就妖修吧。

不入修行之途,就始終身為螻蟻。

炎祈握了握拳,聽見指骨被捏得咔噠作響,他有變強的覺悟,或許應該說任何一個獸人都有變強的覺悟,因為在強者為尊,適者生存的原始社會裏,沒有力量,就只能等死——這是大自然的殘忍,也是大自然的慈悲,只有這樣才能讓儘可能多的人活下去。

應當慶幸自己來自獸世,接受過獸神賜福的,至少他現在不會像以前一樣天真,還擁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那麼,穿越獸世所帶來的後遺症什麼的,就不提了吧。

他再也不是愛科學講文明不迷信的二十一世紀好青年了,自己都能變成狼了,還講什麼科學?至於迷信,修真者可不就是奔着成仙去的,而且……炎祈撇撇嘴,他信仰獸神,這才有了體內生生不息運轉的蠻力,跨越了世界,獸神依舊庇佑着自己的子民。

三觀什麼的,碎了就碎了;節操什麼的,掉了就掉了。

炎祈盯着前幾日決定擇日出林時就特意留下來的幾塊虎皮,狠狠地扒了一下頭髮——得虧了他皮毛順滑,一頭銀白中長發這麼糟蹋也還是服帖得很。伸手在鞣製過的虎皮上比劃兩下,到底是指甲突然變尖,把虎皮裁剪開了,“真是要命,我可不擅長做衣服啊。”

看吧,在獸人大陸大家不都是在腰間圍塊獸皮就行了么,炎祈也慢慢覺得有個獸皮裙就足夠了,有一身肌肉不秀出來,那還算什麼漢子?他都沒有激凸過夠有節操了!

盤坐在巨石上,炎祈皺着眉拈起打磨過的骨針,咬着牙胡亂扎了下去,兩片裁剪過的虎皮被嚴絲合縫地縫合在了一起。這時候,炎祈才發現他連着袖口也給縫了。

懶得再弄一回,炎祈撐着下巴稍作考慮,隨即漫不經心地劃掉了兩隻長袖,兩頭開口的麻袋似的,又把用來做線的虎筋勒緊了打個結,便成了件背心往身上套。

色彩斑斕的虎皮背心,配上一條銀白色的狼皮裙,也真是丑得可以了,哪怕炎祈尚且稚嫩的臉已經長得很好看了,身材也結實修長,勾勒出流暢的肌肉曲線,也被這裝扮襯得傷眼睛。

這麼多年了,他還沒忘記無錢寸步難行的道理,趁着月光,獵了兩頭公鹿,準備明兒個扛了去找個市集賣了。

“獸神在上,請庇佑您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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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總在背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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