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十七
四十六
“爹,你快坐到這邊來,那頭對着風口有些冷,還是這兒暖和些。”葉清流和他爹兩個人被單獨的關在了一起,他好不容易才在這狹窄的牢房裏尋了一塊還算乾淨地方,然後就把葉丞相扶了過來坐好。
葉丞相前陣子因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的久了,生了一場大病,身子還沒有完全的好就被舉家丟盡了牢房裏,所以他在這更加陰森寒冷的地牢裏就格外的難捱了,葉清流十分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只能盡自己所能讓他舒服一點。
“我沒事,咳咳……也不知道你奶奶和你母親那邊如何了,都是些婦道人家,身子本就弱,還有你大嫂都快臨盆了,平白無故的就跟着咱們爺倆遭了這份罪。”葉丞相有些後悔,“早知道那時候無論如何都該送她們跟着長笙一起走的。”
“這不是爹的錯,那個時候即便是送她們離開,我想奶奶和娘親也是絕不願意的。”葉清流安慰他。
“不過,這次終究還是我們算漏了一步,沒想到他已經毒到連自己的父親都要加害的地步了。”葉清流始終不信皇上的突然暴斃這件事,他們直到皇上病逝都沒能見到他一面,要說這中間三皇子沒有動手腳都說不通。
葉丞相開口想說什麼,張嘴卻又是一陣猛咳,“罷了,如今都成了階下囚,說什麼都有些晚了。我如今只願你大哥和太子那邊一切順利,第二就是長笙那頭能平安了。”
葉清流點頭,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他披好:“大哥行事從來穩重,一定能把太子護好的,爹請放心。只是,大哥雖然手握重兵,但若他貿然起兵的話終究沒有正當的理由的,即便他起兵把三皇子趕下皇位,太子這個君位坐的終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這罵名是要背着千秋萬代了。”
葉丞相又是一聲長嘆。
“至於小五那邊,任翔只能瞞一時算是一時吧,總好過跟着咱們這樣蹲大牢。”葉清流低垂眼臉,臉上滿是愧疚:“小五那麼乖,以後應該也不會怪我們的。”
父子兩個商談看一會後就相對無言,半柱香后原本靜謐的氣氛突然就被闖進來的獄卒打斷了。
那幾人粗魯扯着嗓子對着兩個人說:“奉新皇的命令,押這個犯人前去刑房審問!”他伸手一指葉丞相說道,然後立刻就有人前來要拖人。
葉清流忙把他爹護在身後,“你們真是好大膽子,這可是一國丞相!”
那獄卒聽到這句話冷笑一聲:“如今也不是什麼丞相了!到了咱們這見不了光的地牢,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高官富貴,兄弟們一樣大刑伺候!”
見他們真的要動手拉扯,葉清流只能死死地護着他爹喊道:“你們要審問就帶我去,丞相年歲已高經不得折騰!況且世事無常,須知風水輪流轉,假以時日我們葉家又起來了,諸位還得為自己留個退路!”
為首的那獄卒大漢才不管這些,伸手還想上來扯,倒是他身後那個瘦削高個的小卒聽了他的話沉思了片刻,伸手拉住了他,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耳語了一番。那大漢聽后略一思量才大手一揮,改拉着葉清流出去了。
“清流!”葉丞相見他們要帶走自己的兒子,奮不顧身的想要阻止他們,但是他根本不是這些身強體壯的獄卒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第二個兒子被拖了出去。
葉清流被他們強行拖進了另一間審訊室里,牆上掛了一排的刑具,撲面而來的滿是鐵鏽一般的血腥味,想來這裏曾經審訊過不少人。
他的面前還站了好幾個獄卒。對於葉清流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來說,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刑訊室,他雖然心裏有些惴惴,面上卻一派淡然。
那幾個獄卒見他一個文弱的貴公子,在面對這些足以讓一個成年壯漢嚇破膽的刑具卻依然保持鎮定自若的翩翩風度的時候,很是對他刮目相看了一會兒,又見他生的極好,一時間當真有些不忍下手了。
不過他們畢竟吃的是皇糧,上頭不滿意了他們也是隨時都要掉腦袋的,因此皇上的吩咐他們還是要遵從的。
所以他們公事公辦的從牆上取下了一個赤金莽鞭,開始審問這個貴公子。
只半個時辰多,葉清流全身上下就沒有乾淨的地了,全身都被鞭子抽的鮮血淋漓。
他當然一個字都沒有說。
一直抽打他的那個獄卒手都抽的有些酸了,他記着上頭吩咐的不能打死人的旨意,見時辰差不多了也沒問出什麼東西來,就把人揮揮手讓扔回去了。不過他們沒把他送回之前的牢房,而是把他丟在了關押另一個囚犯的房間。
天甲冷眼看着原本只有自己的地盤被扔進了一個血人,面無表情的聽着那些獄卒們罵罵咧咧的重新又關上了鐵門,一言不發。他全身都被鐵鏈鎖着行動不便,於是只一動不動的冷眼瞧着那血人自己在地上蠕動蹭的滿地都是血,並沒有出聲去詢問一二,更加沒有同情憐憫這個傢伙。
要知道,對他這種活在陰影和殺戮里的暗衛來說,他所剩無幾的溫柔都留給那個被他捧在手心裏的小少爺了。
葉清流被丟在了冷冰冰的地上,只覺得滿眼都是一片血紅,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在被那赤金莽鞭抽打的時候,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皮肉被打到綻開的聲音,但是每次痛呼即將衝出口的時候又被他生生的憋住咽了下去。
他怕自己的慘叫聲傳出去,讓同樣被關在這牢房裏的爹娘奶奶,還有懷孕即將生育的嫂嫂聽見,平白的讓他們擔驚受怕。
他在地上獨自的爬了很久,才勉強的靠着牆坐了起來。
“嘶——”因為坐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牆壁,傷口被猛地擠壓到,葉清流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差點就要叫出來。緩了好一會兒后,他才艱難的抬手擦去眼前的一片血色臟污,這才勉強能看得清面前的東西。
然後就發現這牢裏不止自己一個人,看到了這另一個人之後,葉清流禮貌的沖他一笑:“兄台,真是對不住,打擾你的清靜了。”
葉家二公子葉清流溫潤如玉,一直以待人謙和君子倜儻的美名著稱。傳聞他在少年踏青時,一身白衣摺扇在京城橋頭觀景,忽而回眸一笑,當真驚艷無數男女爭着目睹風采。葉二少的容貌不必多說,偏卻又生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對着人笑的時候總會讓人誤以為是含情脈脈的看着對方,所以引得多少大家閨秀甚至願意捨棄女兒家的矜持都想嫁給他。
如今即便葉二少一身血污狼狽不堪的坐在這樣的地方,面上卻依然還是那副優雅的少爺樣,好似他不是坐在牢籠里,而是正坐在某個小樓品茶聽小曲兒一樣悠然自得。
對他的帶着善意的搭話,天甲沒有搭理他。事實上對於不感興趣的人,他一般都不怎麼理睬。
葉清流碰了壁,卻只是咧嘴輕笑有點也沒有生氣,只是剛才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又是一陣抽氣。
他也不是真心的想和眼前這個看着就不好相處的冷麵煞神說話,只是他若是不想法子跟人說話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的話,只怕是隨時都要被這痛楚弄暈過去。
“兄台不知高姓大名?家住何處?為什麼被關在這裏?”他忍着傷,一連串的問了許多問題。
天甲連給個眼神都欠奉。
葉清流也不在意他不搭理自己,只自顧自的開口絮絮叨叨:“你不願意說話也無所謂,只是兄台可千萬別嫌我吵,反正這房裏不過就你我二人,倘若我們再不說說話,也太過無聊了些,誰也不知道這牢要做到幾時呢,能有個人陪着也是好的。”
天甲聽着這人一刻不停的唧唧歪歪,心裏真是不耐煩極了。
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看着也像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怎麼一開口就這麼多的廢話呢。
真是煩不勝煩,天甲原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被關在這裏許多天也只是靜靜的養傷,偶爾會想一些別的事情,誰知今天突然就被丟了個長得漂亮的話嘮過來,他被迫的聽了一會兒就開始有些想把人丟出去了。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人家裏的事情。並不關心他爹娘之間吵架的內容,並不想知道他大哥夫妻之間有多恩愛,並不想知道他那可愛純真的小弟有多討喜招人疼。
說到可愛招人疼,天甲便有些不屑。
這天底下這麼多孩子,有哪一個能比得上他家小少爺,那才叫一個水靈漂亮!不僅人長得好,性子也是一等一的乖巧伶俐,又懂得體貼人不給人製造麻煩,簡直怎麼看怎麼可人疼,像這樣的小鳳凰,他這輩子也就見過這麼一個而已。
這麼比起來,天甲忍不住有些得意。
管他是誰,終究還是自家小少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