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葉杏花太久沒有回娘家了,坐在牛車上,張眼四望,記憶里的景色,有的變了模樣,有的依舊如故。牛車駛的不快,一路緩緩慢慢的看着,不知不覺的就紅了眼眶。想起未出嫁時的生活,出嫁后的生活,生大囡的時候,生二囡的時候,去年大嫂和大姐來棲霞屯看她,緊接着,爹和兄弟也都過來了,她的人生總算看見了光,麻木的心漸漸有了跳動與溫度。她的一生將將開始,才走了三分之一,卻恍若過完了一輩子,酸甜苦辣皆嘗了個遍。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一時間,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孩她娘。”施泰民訥訥的喊了聲,摟了摟她的肩膀,小聲的道。“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高興。”葉杏花回過神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回頭對着丈夫笑。“我高興呢。”頓了頓,感嘆着道。“太久沒回娘家了。”
施泰民收回了摟着媳婦肩膀的雙手,搓了搓,嚅着嘴唇,有些訕訕然。“是我沒出息。”神情落寞。
“別說了。”葉杏花握住丈夫粗糙的雙手,往他身上靠了靠,緩緩的呼了口氣,輕輕柔柔的道。“都過去了。”
葉荷花視線不是特別好,遠遠看着只能瞧個模糊身影,她總覺的對面過來的牛車有些眼熟,待靠近了些,她才看清,驚喜的喊着。“二妹。”喊了一聲不夠,又喊了聲。“二妹,二妹。”
“大姐。”葉杏花匆匆的看了眼,高興的直接跳了牛車,朝着大姐跑去。“大姐,大姐。”
葉荷花也下了牛車,一把抱住二妹,歡喜的道。“回來過中秋吧?”離的遠,要是中秋那天回來,就只能趕個晚飯,須得早一日過來才妥。
“對對對。”葉杏花連連點頭。“婆婆說我許久沒回娘家,讓我回來趟。”入了冬,回來就不方便,卯時那會,天還是黑的呢怎麼趕路。
施泰民駕着牛車過來,抱着孩子跳了車。“大姐。”露出個憨笑。
葉荷花笑着應了聲,只看見一個孩子,問道。“大囡呢?”
“大囡在家呢。”葉杏花本來想把大女兒也一併帶回家,可婆婆沒同意,只能看看下回了。“路過鎮子時,我們去了趟鋪里,姐夫說你回娘家了,我還想着說不準正好碰見了。”
“遠遠瞧着就像是你們。”葉荷花樂呵呵的笑,二妹能回娘家,在施家過的應當是不錯的。“我那扯了兩塊布料,回頭你記得拿了去,顏色鮮艷些的給大囡二囡做衣服,海棠紅你自己留着做衣裳,我和大嫂各做了件,兩個弟妹也都有,就差你了。還有塊青翠色,大囡她奶用正好。”
葉杏花聽着愣住了。“姐,都是你買的?”這得花多少錢。
“也不算。”葉荷花擺着手。“她們都給了錢的,我就意思的收了點。今年鋪里生意好的很,有時還得讓她們去幫把手。”錢什麼的,她覺的夠用就行,不怎麼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一家子和和氣氣。
“生意好就好。”葉杏花笑的燦爛,大姐總算是熬出頭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挺直了腰桿,不說掙錢,只要能生個男娃,就什麼都好了。
姐妹倆絮絮叨叨的嘮了好一會,見時辰有些晚了,這才戀戀不捨的止了話,趕着牛車各走一方。
“咱們先去大嫂家,我爹估摸着在地里沒回呢。”進了村,葉杏花對丈夫說著。她雖沒回娘家,可娘家人時常會去棲霞屯看她,說起家裏的情況,她都記在心裏。
施泰民點着頭,他的性情特別好,就是太好了,對誰都好,往往就苦了自己。
蘇氏正準備淘米煮飯,見着二姑子一家,扔了手裏的活,忙走了出來。“泰民杏花你們來了,快屋裏坐。”還好她沒煮飯,真險。見着被抱着的二囡,笑着道。“哎喲,二囡這是睡著了?小乖乖,長的越來越好看了,快讓舅母抱一抱。”
施泰民憨笑着將二囡遞給了蘇氏。一旁的葉杏花就道。“差不多睡了一個下午,晚上有得鬧騰了。”
“這有啥,家裏玩伴多。”蘇氏抱着迷迷糊糊的二囡進了屋。“他們都在地里忙着呢,暖冬應該一會就回來了。”她的小冬兒最貼心不過了。見杏花落了坐,就把手裏的二囡給了她。“我去泡茶來。”招呼着施泰民。“泰民坐啊。”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屋門口,麻利的泡了兩杯熱騰騰的茶上來。
二囡醒了,有些哼哼唧唧,葉杏花邊哄着邊說。“大嫂,暖冬是在沈家吧。”說著,滿臉的笑。“咱暖冬也是個有出息的。”搗鼓出來的養顏良方,她也用了些,效果確實好,她的臉總算恢復了些舊模樣。
“暖冬這孩子向來好。”說起暖冬蘇氏就笑的合不攏嘴。擺了果脯和糕點,剛剛荷花送來的。“二囡醒了正好,快吃些零嘴兒,我先去把飯煮上,你們隨意點,又不是去了旁家,用不着拘謹的,當自個的家就成。”
葉杏花把孩子放到了丈夫的懷裏。“你帶她吃點東西,我去廚房看看。”說著起了身,出了屋就喊。“大嫂我來給你搭把手。”
暖冬在屋前聽到了這話,腳步一頓,這聲音聽着陌生,又喊大嫂,稍稍思索就猜着了,怕是二姐回來了,想着,樂顛顛的跑進了廚房。“二姐。”脆生生的喊了句。
“這,這是,這是暖冬吧!”葉杏花看着門口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下怔住了,回過神后,就抱起了她,眼角都有些濕潤。“暖冬啊,都這般高了,長的和娘真像,這眉這眼。”說著,聲音哽咽了起來。要是娘還在,就更好了。
蘇氏邊擇着菜邊笑着說。“暖冬一直堅持在練五禽戲,吃的好睡的好,個頭也竄的快,比起同齡的是要高些,衣裳得年年換。”說著,想起一個事。“杏花啊,暖冬有好多衣裳都挺好的,你拿着回家給大囡穿撒,擱着也是擱着,扔了又怪可惜。”
細細說來,大囡比暖冬大了半歲多一點,可暖冬看着卻比大囡要高些,足高了半個腦袋,葉杏花撫着三妹的發頂,心想,三妹也是個有福氣的。“這般看着,我那衣裳怕是做小了,尋思着暖冬比大囡小點,就着大囡的身量稍稍放大了些,可還是小了。”
“她的衣裳多着呢,杏花你用不着費這心,咱們一家人不用客套的。”蘇氏說的隨意。葉杏花聽着,可不能真把這話當了真,那就不叫實在得叫憨傻了。“這回見着了三妹,我心裏有數,下回啊,給你做新衣裳就錯不了了,我這針線還是不錯的。”
暖冬甜甜的笑着,抱住二姐的脖子,親呢的噌着她的臉。“好啊好啊,我又有新衣裳穿了。”
葉杏花一顆心忽的就柔軟了,眼裏的慈愛越發的明顯。
三人在廚房裏邊說著話邊張羅晚飯。堂屋裏,二囡吃了點零嘴,整個人清醒些了,喊着要娘,施泰民抱着她去了廚房。有了小二囡的加入,廚房裏就更熱鬧了些。沒多久,葉永宏帶着兩個小蘿蔔頭回來了,青山未進家門,遠遠的就嚷嚷。“娘,好熱啊,要綠豆湯。”
“他們回來了。”蘇氏笑着起身走到了屋檐下,對着葉杏花說。“最前面的那個就是我小兒子青山,最最調皮不過了,小小年紀都快上房揭瓦。後面的兩個,高些的是我的大兒葉永宏,矮點的是大姐的兒子知秋。”三孩子也幫着干農活,日頭一曬,都成了黑炭頭,卻是眼神明亮,笑容燦爛,精神的很。
待孩子們走近了些,蘇氏拉住跟只猴兒似的小兒子。“青山你要喊人,這是你二姑,這是你小表妹。”在屋裏聽見動靜的施泰民走了出來,蘇氏又指了指他說道。“快叫二姑夫。”三個孩子倒是聽話,齊聲聲的喊着人,把內向的二囡給嚇着了,直往娘的身後躲着。
虛十歲的葉永宏,跟個小大人似的,帶着兩個弟弟洗了臉,喝了綠豆湯,然後,牽着他們進了堂屋,和二姑夫說著話。一會的功夫,堂屋裏也傳出了歡聲笑語,在廚房張羅的幾人,聽着隔壁的嘻笑,言語間倒是越發的親近自然了些。
晚飯過後,施泰民倆口子拎着節禮牽着二囡,隨着老葉頭一道回了老屋。把節禮送上,幾人就在屋前坐着納涼嘮家常。暖冬稍稍的整理了下大姐二姐送來的節禮,尤其是大姐的,零零碎碎的特別多,自打大姐在鎮裏開了鋪子,他們家的生活用品就沒置辦過。
青山和知秋洗了澡就坐不住了,活像椅子上長了刺似的,一個勁的催促着哥哥趕緊洗澡。
“沈大哥來了,沈大哥過來了。”知秋隱約看見了個身影,催的更急了些,恨不得立馬跑到老姥家去。
葉永宏一臉無奈的走了出來。“別嚷了,半個村都聽見了。”
看着三個孩子漸漸走遠,蘇氏對着身旁的丈夫道。“明兒你記得把節禮送到沈家去,我都準備好了,你早晨抓只雞就好。”頓了頓又說。“今年二妹一家來了,我明天清早回趟娘家,離的近,還能趕回來做午飯,孩子我也不帶回去了,你在家裏把瑣碎張羅張羅。”
“噯。”葉漢貴好聲好氣的應着。“一會我去胡家問問。”胡家媳婦的娘家,剛好要路過上河屯,媳婦就能做順風車了。
蘇氏抿着嘴笑,將額發別到了耳後。涼風習習,夫妻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看着天色一點點的暗透,月亮出現在天邊,然後,星星也出來了,田間響起一陣陣的蛙鳴,老屋那邊的讀書聲漸消,一陣陣的歡笑升起。
夜色悄無聲息的襲來,涼意漸濃,村莊裏的燈火一盞盞的熄滅,孩子歸家,大人拎着椅凳進屋,一夜無夢到天亮。雞鳴剛起,熟睡的村民也跟着起來了,打着哈欠,穿戴好衣裳,漱口洗臉,收拾好,扛着農具出家門,新一天又開始了。
中秋的團圓飯,是在老屋裏張羅的,將沈家父子也一併喊上了,縱然再忙,江長樂夫妻倆,還是趕在了飯點進了家門。老二老三兩家去了老丈人家,雖如此,一桌湊起來,還真有不少人,一頓飯吃的豐富也熱鬧。午飯剛剛吃完,稍歇了會,葉杏花倆口子就帶着孩子走了,把暖冬的舊衣裳也帶了些回去,擱着不穿也怪可惜。葉荷花倆口子也走了,還得趕回鎮裏做生意呢。
老二老三兩家,沒多久也回了村,回到家連椅子都沒坐,就拎着東西來了老屋。東西不多卻是個心意,一盒餅乾,兩條魚,魚都是清理妥當的,一條肉,約有兩斤左右。晚飯還是在老屋裏,三妯娌張羅的,也是滿噹噹的一桌人。中秋佳節是一年比一年過的更順心順意歡樂喜慶。
下半夜淅淅瀝瀝的飄起了小雨,早晨蘇氏醒來還挺慶幸,好在是下半夜飄雨,要是白天的話,二妹一家子定是不能過來的。
“娘,我帶着青山知秋去沈家了。”葉永宏牽着兩個弟弟,站在屋門口喊了聲。五禽戲他們也沒落下,天天大清早的就會過去。
蘇氏在屋裏應了聲。轉眼,見外面好似又飄起了小雨,她忙走了出來,仔細一看,確實是下雨了,扯着嗓子就喊。“永宏啊,下雨了。”
“帶了傘的。”葉永宏扯了扯弟弟。小青山揚了揚傘,頭也不回的嚷了句。“娘,有傘。”葉永宏鬆開了知秋,伸手拿過弟弟手裏的傘,撐開,一隻手抱着弟弟,對着身側的小表弟道。“知秋,挨緊點站着。”
“噯。好。”江知秋乖乖的應着。
三個孩子走到半道,就見暖冬撐着傘,手裏還拿了把,眉開眼笑的看着他們。“就怕你們沒帶傘。知秋來,我和你共一把。永宏你別抱着青山,牽着他走,地濕路滑。”
江知秋樂顛顛的跑到了小姨的傘下。青山不樂意了,撅起嘴。“小姑姑,我要和你共一把。”江知秋聽着,便道。“那你過來,我和大表哥共一把。”青山咧嘴喜滋滋的笑了,跑到了小姑姑的另一邊,抱着她的手,衝著她笑的好燦爛。暖冬捏了捏小青山的臉,真拿他沒辦法。
今天外面下雨,五禽戲是在屋裏打的,幾個孩子依舊站成一排,認認真真的打了半個時辰才收手,連着早食也在這邊吃。下雨不用到地里幹活,整個上午都呆在沈家,看書的看書,練字的練字,搗葯的搗葯,個個都忙着。沈郎中看了眼這幾個孩子,笑着回了他自個的屋。
這場雨淅淅瀝瀝的落了好幾天,再放晴時,天氣就沒了先前的酷熱,要舒爽不少。期間葉家有個好消息,老三的媳婦鍾氏,終於懷上了孩子,當時她就喜極而泣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暖冬總覺的三叔,好像一夜間就成熟了些,竟然懂的讓她了好麽!真跟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驚悚。
繼鍾氏的喜訊不到一月時間,蘇氏也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她還真沒注意這些,得知三弟妹懷上了,她還嘀咕了句,自己的月信好像遲了兩天,卻沒放心上,忙着忙着,有天突然想起,好像有段時間沒來月信了,細細一琢磨,都有兩月沒來了,撫上扁扁的小肚子,怕是懷上了。
得了信兒,於氏和鍾氏第一時間拎了雞蛋過來坐着說話,倆孕婦正好有話可說,於氏在旁邊聽着,時不時的說上一句,卻有些心不在蔫。努力了這麼久,她和丈夫的關係總算緩和了些,要恢復到以前的熱乎勁,只怕還得再努力,這麼多年就生了一個慧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懷上第二個。
她是越來越悔恨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有時,夜裏突然醒來,回想往日種種,心酸眼睛裏也泛酸,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的日子多好過,剛嫁進來就分了家,上面沒有婆婆壓着,公公也是個悶性子,丈夫老實厚道,凡事都依着她,以前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仍覺的不滿足。
說著話的蘇氏和鍾氏,瞅見於氏跟失了魂似的,倆人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自己做的孽,再苦也得受着。好在,醒的不算晚,日子還能往下過着。就是老二的性子,還真讓她們吃了驚,說冷就冷了,一晃都快兩年了吧,還沒緩過來,也怪於氏以前太作,唉!
十月深秋,地里的農活也漸漸收了尾,忙碌了大半年的村民們,總算能歇歇腳緩緩氣了。時間一閑,村裡就熱鬧了,竄門說話道家長里短的,成親嫁女辦喜事的,推舊屋建新房,說是閑其實還真閑不下來。
大人們幫着幹活的幹活,做工的做工,小孩子倒是沒什麼事,見天的玩耍着。蘇氏沒去幫忙,她得顧着幾個孩子,鍾氏也沒去,她懷了孩子,頭一胎得注意些,於氏去了,家裏的男人俱都去了,村裏有兩家成親,一家建新房,正是要幫手的時候,平日裏的人際關係就此顯了出來。
葉慧慧六歲了,爹娘都到別家當幫手,把她送來了老屋,蘇氏在老屋張羅飯菜,鍾氏一個人在家裏坐不住,過來與她說說話,順便幹些輕省活。蘇氏怕慧慧在老屋裏無聊,就送着她去了沈家,家裏的幾個孩子都在沈家。
慧慧平日裏很少過來玩,她一般和村裡別的小姑娘玩,於氏說過兩回,讓她多往老屋走走,和暖冬他們耍,可女兒不聽,說的多了頭一扭就出了門,也就沒再提這事隨着她去了。這回送女兒去老屋,於氏好聲好氣的開口,真怕女兒不願意,不成想,她一口就應了。於氏心裏高興,覺的女兒懂事了些。
永宏青山知秋和慧慧不熟,就喊了聲沒了別的話,該幹嘛的繼續幹嘛,沈元聚精會神的練字壓根就沒聽見,也是蘇氏怕打憂到孩子們,只招了暖冬出來,淺淺的說了兩句就走了。暖冬帶着慧慧進了葯屋裏。
“小姑,你在幹什麼?”葉慧慧好奇的問着,一雙眼睛骨碌碌的在屋裏轉了圈,皺了皺鼻子。“好多葯,小姑你也會看病麽?”
暖冬搖着頭。“我不會,我在搗葯。”永宏跟她說過好幾回,慧慧和王秀梅走的近,因此面對慧慧,她說話就留了餘地。
“搗什麼葯?搗葯是幹什麼的?”葉慧慧坐不住,湊了過來,巴着眼睛看。“還挺好聞的。”伸手想去觸碰。暖冬不着痕迹的攔住了她的手,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個可不能亂碰。”她比慧慧還要小一歲,個頭卻是一般高的。
葉慧慧眨着眼睛。“為什麼啊?”
“因為它是葯,葯是不能亂碰的。”暖冬解釋着,牽着葉慧慧往外面走。
“小姑你好小氣。”葉慧慧不太高興的嘀咕着。“秀梅姐家也有葯,我就可以碰。”
暖冬聽着,問了句。“她家有什麼葯?”
“可多了,用來做好吃的。”葉慧慧高興的說著,特別得意。“秀梅姐可厲害了,會掙好多好多的錢,小姑你會麽?”
“我啊。”暖冬緩緩的搖頭。“我不會呢。”笑的眉眼彎彎地看着她。
葉慧慧掙開了她的手。“小姑你真不厲害。”
“是啊。”暖冬點點頭,依舊是笑呵呵的模樣。
葉慧慧看着她的笑容,擰着小眉頭道。“小姑你騙我!”
“哪裏騙你了?”暖冬疑惑的問。
“你明明會掙錢,我娘就用過了,總說特別好用,用了好就更好看了。你還說你不會掙錢。”葉慧慧氣呼呼的指責。
暖冬愣了愣。“我是不會啊,我沒有你秀梅姐那麼厲害,不會跟她一樣能掙好多好多的錢。”
葉慧慧瞪圓了眼睛,看着暖冬一時說不出來話,過了會,一臉委屈的道。“小姑你就是騙我了。”
“怎麼了?”沈元聽見吵鬧,擱了手裏的筆,走了過來。看着葉慧慧,臉色淡淡。
葉慧慧有點怕沈元,飛快的躲到了暖冬的身後,卻又忍不住探出腦袋來看着他。
“阿元哥哥。”暖冬臉上的笑一下就鮮活了,燦爛的不得了。“沒呢,我和慧慧在說話,吵着你了?”
“還好。”沈元應着,目光掃過暖冬身後的小姑娘,葉慧慧趕緊縮回了腦袋。沈元見沒什麼事,便道。“那我回屋了。”明年春上就要開科舉,他要加倍努力。
等人走了,葉慧慧才走了出來,拍着小胸膛吐了口氣。“他就是阿元哥哥啊。”常見秀梅姐說起阿元哥哥,還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的看着。
“不對。”暖冬笑着糾正她。“你該叫沈大哥。”
葉慧慧撅了嘴。“為什麼?明明就是阿元哥哥,我常聽秀梅姐說起。”
“你秀梅姐都說什麼了?”暖冬笑的更和氣了。
“你剛剛騙了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葉慧慧機靈一動,覺的這主意好極了,肯定能打探到秀梅姐想知道的事情。
暖冬一臉無辜。“我騙你什麼了?”
“你會掙錢你還說你不會。”葉慧慧義正詞嚴的指責,小臉綳的緊緊。
“好吧,我會掙錢。”暖冬順着答了句,想了想,又說。“我會掙小錢錢,掙不到大錢錢。現在沒騙你了吧。”
葉慧慧聽着滿意了,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好吧。”
暖冬瞅着她那得意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秀梅姨姐常常說起阿元哥哥,說的是什麼?”
“說的好多好多。”葉慧慧飛快的應着。“我都記不清了。”
“那你總有記得的吧。”暖冬心塞塞的想,不會被這小破孩擺了道吧?看着不像有心機的啊。
葉慧慧認真的想了想。“有。秀梅姐說,要掙好多大錢錢,然後嫁給阿元哥哥。說阿元哥哥就是她的男……男豬腳。”說著,眉頭有些糾結。“鬧不清呀,反正是這麼個音。”
還好還好。暖冬鬆了口氣,好在沒有看走眼,哄着又問了句。“還有呢。”
“還有……”葉慧慧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小姑。還有好多是罵小姑的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她又不傻。抿了嘴,便道。“沒了。”然後,突然的問。“小姑,你是不是也喜歡阿元哥哥?”其實她對喜歡這詞,還挺懵懂,可聽着秀梅姐說多了,就隱約知道了些,小姑會跟秀梅姐搶阿元哥哥,都是因為喜歡,可喜歡到底個什麼東西呢?
暖冬聽着從別人嘴裏喊出阿元哥哥,就覺的渾身彆扭。“是沈大哥,別亂喊。”
“我偏要,就是阿元哥哥。”葉慧慧連連喊了好幾句。
“……”暖冬無語了。她幹嘛跟個小孩計較這麼多,白給自己找氣受。
見小姑不說話,葉慧慧催了句。“說啊。小姑。”
“說什麼?”暖冬沒好氣的問。
“你喜歡阿元哥哥。”
當然喜歡了。暖冬在心裏應着,嘴上卻答。“你個小孩子問這麼多幹什麼。”
葉慧慧翻了個白眼。“小姑,你比我還小好麽!”
“……”暖冬冷不丁的被噎着了。她把這岔給忘了,面對這小破孩,一個沒留神就露餡了。
葉慧慧輕哼一聲。“我知道,難怪,秀梅姐討厭你。”
“你也討厭我?”暖冬沒有錯過小姑娘眼裏的不喜,隨口問了句。
“當然!”葉慧慧應的斬釘截鐵。然後,她一下就悟了。她討厭小姑,卻喜歡和秀梅姐玩耍。那秀梅姐說的喜歡,是不是想和阿元哥哥玩耍?想着剛才看到的阿元哥哥,確實跟村裡別的男孩不一樣呢。
暖冬想,皆大歡喜了,正好我也討厭你。
葉慧慧和暖冬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會,覺的無聊極了,丟下一句。“我走了,不跟你耍。”蹬蹬的就出了屋。她去找秀梅姐玩,把剛剛打聽到了事告訴她。
暖冬想了想,跟阿元哥哥說了聲,也出了沈家,卻是朝着老屋走,得跟大嫂說一聲,慧慧沒在沈家,她去找別的小姑娘玩去了。
葉慧慧氣喘吁吁的來到王家院門前。“秀梅姐。”進了院子,熟門熟路的往裏走。
王秀梅正在屋裏練字,擱了筆,走了出來。“慧慧。”笑着拉起她的手,掏出手帕替她擦額頭的汗。“跑這麼急幹什麼。”
葉慧慧咧嘴笑着,坐到了桌邊,伸手拿着桌上的果子吃,吃了會,才道。“秀梅姐,我剛從沈家過來。”
“哦。”王秀梅立即就沒了繼續練字的心思,坐到了桌邊。“跟我說說,在沈家碰着什麼好玩的事情了。”
“一點都不好玩。”葉慧慧皺着眉,一臉的不高興,噼哩啪啦的開始說著。王秀梅聽的認真,聽着聽着,臉上溫婉的笑容就變的猙獰了,不過很快她就收起了情緒。
待葉慧慧說完,王秀梅不經意的問。“慧慧,你小姑做的東西是不是放在你大姑的鋪子裏買?”她的每一份心思,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就激不起一點風浪來,那葉暖冬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倒是穩的很,或許是壓根就沒把她當回事?這才不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要換個方法了,就不相信這賤人能一直穩穩沉沉。
“是的。”這個事情葉慧慧知道,她聽娘說過好幾回。
葉荷花在鎮上開雜貨鋪的事情,王秀梅知道些,看樣子需得再仔細的探探,好琢磨琢磨怎麼借刀殺人。當年是她估錯了沈元的性子,沒想到他會為了葉暖冬做出那等舉動,差點她就把自己給坑死了,這些年,顧及着沈元,她不敢太過明目張胆的動作,只能用隔空打牛法,卻怎麼也撩不到葉暖冬,真是氣死她了!
沒事,來日方長,總能找着機會狠狠的削一把葉暖冬。至於沈元……王秀梅輕輕的撥動手腕的珍珠,真惹急了她,心狠手辣的事她也敢做!還怕找不出法子把這人留在身邊。這些年生意的順風順水,給了王秀梅莫大的自信,只有女主角才能有這般金手指,她有女主光環在,葉暖冬算個什麼?個小賤人罷了,早晚得整她一回,傻逼。
進了十一月,暖冬研究的第四張養顏良方總算有了眉目,再給她三個月,或許還不用,她就可以將這紅玉膏配製出來。紅玉膏介紹特彆強大,經常使用可以使肌膚柔嫩,紅潤,透着光澤,還能容顏永駐不衰老,可以全身使用,宛如雙八年華。
有了經驗,暖冬對於養顏良方的鑽研是越來越有心得了,以前滿打滿算一年才能琢磨出一張來,現在半年功夫就能摸的差不多,最後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再三仔細的醞釀醞釀,萬無一失了就可以拿出來出售了。
“阿元哥哥。”暖冬笑嘻嘻的看着對面的少年,心情別提有多美好。
沈元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到了書本上。“什麼事這麼開心?”其實心裏早有猜測,只裝着不知,愉悅的看着小孩兒的歡喜笑容。
“我的紅玉膏快鑽研出來了。”說話的時候,暖冬低頭看着自己的小拇指,一下一下的彎動着,跟剛剛喝了蜜似的,心裏頭甜滋滋的。
沈元的餘光一直注意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動作,眼角眉梢的淺笑恰似花朵綻放,那瞬間的美好,真真是沒法用詞來形容。他只是笑,沒有說話,然後,伸出小拇指,勾住了暖冬的的小拇指,兩個小指頭相互纏繞着。
暖冬的心撲嗵撲嗵跳的飛快,這麼多年過去了,無數個朝夕相處,她對阿元哥哥不僅沒有免疫反倒是越來越喜歡,就算是很平常的一個舉動,都能牽動她的心神,浮浮沉沉找不着北。
“明年春上我就要考科舉了。”過了會,沈元才開口,聲音輕柔透着層層暖意。
暖冬飛快的答着。“我知道!”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對面的少年。“阿元哥哥肯定會中的。”十六歲的舉人老爺呢,十二歲的考科舉,少說也得是個童生吧,不過,她覺的阿元哥哥定能考中秀才。呀!十二歲的秀才,果然是文曲星下凡。想着,她一雙眼睛就更亮了,閃閃發光,笑容里都透了些許痴傻來。
沈元沒有任何壓力,心口熱熱燙燙,好似有一座無形的火山爆發了般。他想,他一定會考中秀才。
立冬的那天,下了場好大的雪,聽着村裡人說,近年來少有罕見。明年吶,定會風調雨順的。下的大雪,連道路都堵了,也就沒有辦法去沈家,儘管這麼冷的天,暖冬和知秋還是早早的就起床了,在屋裏練着五禽戲。才剛開始練呢,就聽見青山的聲音。“姑姑,姑姑,姑姑。”
老葉頭開了門,一股子冷水灌了進來。葉漢貴手裏拎着鐵鏟,鏟子上沾滿了雪,看他的身後,有着一條可共兩人行走的小道,雪清在了兩旁,堆的還挺整齊。“爹。”
青山從父親的身後鑽了出來,麻利的進了廚房。“爺爺。”喊了聲。衝著小姑姑衝去。“姑姑,姑姑,打拳,打拳。”
“爺爺。”葉永宏擱了鐵鏟,取下手套子,進了屋,站到了弟弟的身旁,開始練五禽戲。
老葉頭看著兒子。“進來?”是個問句。
“不了。”葉漢貴搖搖頭。“孩她娘說,一會送早食過來,爹你莫張羅了。”大冷的天,也省點事。
老葉頭點點頭,等兒子轉身走了,他才關緊屋門,往火塘里添了兩根柴,就坐在旁邊看着四個孩子打拳。他的小閨女,他的孫子,他的外孫,看着看着,他就笑了起來。
蘇氏過來送早食,是油渣白菜餡的餃子,熱騰騰的一碗足有五十五個,還有兩小碟子的醬,一個辣中帶微酸,一個微辣偏甜。
“你吃沒?”老葉頭問着大兒媳。
“沒呢,灶上還有,你們先吃着,少了張嘴喊一聲,也別跑過去,我端過來,這雪還有得落呢,今個就讓他們呆在老屋吧。”蘇氏看向公公。家裏有她和丈夫,倆人清靜點什麼,老屋這邊還是要熱鬧點好。
“好。”
蘇氏對着幾個孩子叮囑了幾句,這才匆匆的出了屋。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洒洒的落着,就這幾步路的功夫,蘇氏身上就沾滿了雪花。葉漢貴忙拿了乾淨的巾子給她。“快擦擦。”蘇氏邊拍打着雪花邊道。“一會咱們去三弟那邊看看,三弟妹的懷相不太好。”
“你別去了吧。”葉漢貴看着媳婦微微顯懷的肚子。“這一路雪沒清,不好走,我去看看,再說,隔壁就是二弟一家。”三弟妹沒生過,二弟妹總生過,多少懂點。
“也行。餃子端些過去,昨兒晚上的酸菜,還有大碗,一併端過去,三弟妹就愛吃這個。”蘇氏特意多做了些,想着今天送過去,沒成想,下這麼大的雪。
葉漢貴應着。“我知道了,你坐着,我端餃子給你。”葉漢貴已經吃完了,走到灶台前給媳婦裝了碗。
蘇氏把巾子搭在椅子上,對着丈夫說了說,接過他手裏的餃子,手裏頭甜滋滋的。想着,一家子和和氣氣的多好,日子才過的舒坦。要是還跟以前那般,她和丈夫定不會這麼親呢。就為著樁,她也得待那兩家好些,反正他們都擰的清,知道好歹,不會負了她的心思。
見媳婦吃上了,葉漢貴憨憨的笑了笑。“媳婦那我去三弟家了。”
“去吧,記得帶上傘,正飄着大雪呢。”蘇氏提醒着。
“嗯嗯嗯,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