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小葯妻淡櫻
沈長堂拿來一個青釉質地的小瓷瓶,往掌心倒出指蓋大小的透明藥膏,指腹沾了膏藥往她的脖子抹去。透明膏藥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
阿殷換了個姿勢躺在他懷裏,慵懶地眯眯眼。
沈長堂說:“以前沒想過有朝一日會侍候別人……”
她說:“沈侯爺屈尊降貴,阿殷感激涕零。”話是這麼說,面上是半點感激的表情都沒有,還是以往那般,眯着眼微微笑,彷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沈長堂喜歡現在兩個人的相處。
即便她被他寵得有點嬌慣了,可他心底樂意。他說:“塗一晚,明早就能消。”阿殷眼睛睜大,說:“我就說你是故意的。”
沈長堂理直氣壯地道:“故意又如何?”
阿殷似乎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又眯起眼享受起沈侯爺的侍候。似是想到什麼,她忽然問:“方才是你的母親?”
脖子上的手指微微一僵。
阿殷隨即道:“我就是問問而已,你不告訴我也沒有關係。”
沈長堂道:“有關係,待你嫁入侯府,她也是你母親。”脖子上的動作變得緩慢,透明膏藥帶來的清涼讓阿殷愈發精神,她想坐起來,與他面對面地談。不過剛動了下,右肩被輕輕一壓,他低聲道:“別動,沒抹完。”
阿殷只好作罷。
他說:“我打小就身患怪疾,母親待我時好時壞,每逢與父親吵鬧必定拿我出氣。鞭打人洩慾,大抵是從母親身上學來。”
阿殷愣住了。
她不敢想像以沈長堂的身世,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永平貴子,居然還會有這樣的遭遇。
她問:“你父親知道嗎?”
沈長堂淡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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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有記憶以來,他便極少見到父親。即便是見着了,父親也從不會對他笑,更別提天倫之樂。他那時以為天下間的父親都是如此,直到後來長檀出生了,偶爾從宮裏回府,經過二房的院落,他才能聽到父親鮮少的笑聲。
沈長堂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聽得阿殷很是心疼,纖細的手掌悄悄爬上他的手腕,緩緩滑下,扣住了他的五指。他聲音里稍微有了一絲暖意:“我雖有怪疾,但先帝相中我的才華,倒是比我父親還要疼惜我。是先帝與當今聖上,我才能有今日。”
阿殷鬆了下五指,隨即又被他抓住,反扣在他的掌心裏。
他說:“阿殷。”
她打斷他的話,問:“我聽聞沈夫人當年是名動永平的第一美人,你父親也是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歸。你是家中嫡長子,為何你爹娘要如此待你?”
這個問題,沈長堂自然想過千萬遍,可也沒想通究竟原因是什麼。
他自嘲一笑,道:“約摸是因為我的怪疾吧,爹娘小時候便視為不詳。”
阿殷覺得奇怪極了。
她在恭城被迫念沈夫人的信箋時,那會以為遠在永平的貴婦人心念孩兒,日日盼著兒子歸家,如同一個世間尋常的慈母。與現在沈長堂口中的沈夫人截然不同。
彷彿看出阿殷內心的疑問,沈長堂又道:“母親開始改變是在我被冊封穆陽侯的時候,那時她像是變了個人,不復以前的冷漠與暴躁。”
阿殷問:“蘇將軍可是不再受到皇帝寵信了?”
沈長堂眼裏忽然有了笑意,他道:“反應很快。”
阿殷掰着他的手指頭,說:“不是反應快,而是感同身受。你我皆有一樣的際遇,我在恭城逐漸有了錢財時,母親也像是變了個人,原因沒有其他,她不能依靠父親,而我弟弟在外經商,浩哥兒年紀又尚小,她當時才意識到目前能依靠的人只剩下我了。”
“你猜得沒錯,當時我母親的娘家開始沒落,她只剩我這個依靠。”
可是人的感情不是說來就來的,即便血濃於水,可過去所受的疼痛與傷害也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忘記。沈長堂想了想,他為何會相中殷氏?除去最初因怪疾而產生的衝動,大抵還有相似的遭遇。
所以最初才對她比常人有更多的容忍,也才會慢慢發現她的美好。
阿殷說:“沈侯爺,你看我們像不像天生一對?”
內心的傷感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沈長堂道:“在怪疾上而言,確實是,唯獨你的唇,你的舌,能解我怪疾之苦。”
阿殷嗔他一眼。
“好好說話,別總有機會就開始耍嘴皮子!”
沈侯爺決定改過自新,以身體行動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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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阿殷回到自家宅邸時,已是後半夜,由沈長堂送回去的。嗯,被吻得全身發軟且無力。每每沈長堂一碰她她的身體必定極快妥協。
或許這是另外一種天生一對的解釋?
阿殷也沒機會在別的男人身上嘗試,不過她也不在意,現在已經走到這裏了,她也沒想過找其他人。沈長堂離開時,跟阿殷說下回過來的時候可以不必這般偷偷摸摸。
阿殷聞言,頓時醒悟,方知自己今日在穆陽侯院落里鬼鬼祟祟的模樣被他的暗衛看了去,難怪她如進自家後院那般輕鬆。
沈長堂離開后,阿殷半夜睡不着。
不過這已成了她的習慣,她也沒有多在意,躺在榻上,揉着發脹的胸|脯,想着事情。
來了永平已有數月,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她對目前的現狀還算滿意,但不滿足。
一想起宮裏的那位九五之尊,阿殷就頭疼,又不由暗暗警示自己,萬萬不能掉以輕心。想着想着,那一處柔軟越來越疼,阿殷低頭望了眼。
短短兩年,從一馬平川到波濤洶湧,滋味很是微妙。
她暗想,還是少親點好了,再這麼長下去,飽了沈侯爺的眼福,倒是苦了自己。
阿殷幾乎是一夜未眠,疼到了天亮。
她喚侍婢打水進來時,屋外響起了匆匆腳步聲,緊接着是范好核的聲音——“大姑娘,清輝樓出事了。”阿殷面色微變,道:“何事?”
范好核慌亂的心在見到阿殷的這一刻徹底平靜下來。
他道:“月茗縣主的幾位兄長今日一大早氣勢洶洶帶人過來,把所有人客人都趕跑了,非說要大姑娘過來。說是我們那兒的吃食不幹凈,害了月茗縣主生病。然後沒多久,陸續有七八個人過來,都說那一日在我們茶肆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好幾個現在卧榻不起。”
微微一頓,范好核又道:“大姑娘,我已先讓人安撫除了月茗縣主之外的客人。”
阿殷道:“你做得不錯。”她微微擰了眉。范好核請示道:“大姑娘,現在我們該如何做?月茗縣主那邊着實棘手,說是回去當夜便高燒不止,又拉又吐,請了宮裏的御醫才說是吃錯東西了,偏偏那一日月茗縣主從早到晚都在我們的茶肆里。”
阿殷覺得好笑極了。
她知道月茗縣主會有動作,只是沒想到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來。
范好核見到阿殷露出笑容,道:“大姑娘可是有辦法了?”
阿殷問:“宮裏的御醫瞧過我們清輝樓的吃食了?沒找出問題是嗎?偏偏月茗縣主就一口咬定是我們清輝樓的吃食出問題了?”
“大姑娘猜得沒錯。”
阿殷揉揉眉心,真覺得有些厭煩了。
別人來找茬,她願意對付,可這種能稱之為愚蠢的茬,一點手段都沒有,根本不值得她花心思應對。她道:“遣人去穆陽候府告訴沈侯爺,他表妹的事情自己解決。”
范好核應聲,轉身離去時,阿殷忽然又道:“且慢。”
“大姑娘還有什麼吩咐?”他問。
阿殷沉吟着,呢喃道:“這事應該能利用利用。”
范好核問:“那還要找侯爺嗎?”
“要,跟穆陽侯說一聲,此事別插手。”說著,她又問:“如今我們清輝樓的核雕技者有幾人了?”
范好核說道:“已經通過考核的,有六十三人,尚在考核中的有一百零三人。不過因為今日月茗縣主兄長帶了人過來,已有一小半人離開。”
“離開了的不值得挽留,由他們去。過一會,你將所有核雕技者帶來宅邸。至於清輝樓,那七八個客人定是被月茗縣主收買了,你去個個擊破,不必讓他們承認自己被收買,只要別再搗亂便可,關鍵時可以與他們說說在我們宅邸前搗亂的那一名核雕技者的下場。”
范好核問:“月茗縣主的幾位兄長呢?”
阿殷道:“先不理,此事理應由官府處理。等到他們報了官,官府上門了我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