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秦王
十一月十八,明華歷經三四個時辰,生下一兒一女雙生胎,皇上大喜,下旨第二年開設恩科,鳳儀殿中上下伺候人等都多發三個月的月銀。
新年之際,明華才重新出現在京中命婦之前,面色紅潤,身姿豐腴,倒是破了她難產傷身的傳言。
蓉太妃一手一個,抱着兩個孫兒很是滿足,膝下汶哥兒和玥姐兒也都圍着甜甜叫奶奶,倒是讓入宮的蓉太妃弟妹李氏有些不好近前了。她只賠笑坐在一旁,等着那雙生兒睏倦被奶嬤嬤抱了下去,汶哥兒和玥姐兒也被帶走,她這才訕笑着過去,低聲道:“太妃娘娘真是好福氣啊,四個孫兒,各個都是嫡出。”
這話聽着是恭維,卻偏偏有種撩撥的意味在裏面。
各個都是嫡出,豈不是說皇后善妒、皇上被看得死死的嗎?不然,這後宮縱然沒有三宮六院的妃嬪,長相標緻的宮女也不少,縱然不選秀,這宮中的女人挑兩個暖床總是無礙的。
蓉太妃垂下了眼帘,之前的好心情當然無存。
“比不得弟妹,膝下孫兒,竟然無一嫡出!”她冷冷掃了一眼李氏,“皇上登基之後,家裏才與孫家定了婚事,孫家姑娘不論學識教養都很是好,我當初也親自看過的,然而入了家門之後呢?你這個好婆母頻頻往瑞哥兒房中塞丫頭,一個兩個不夠,竟然塞了半打,各個爭風吃醋,讓瑞哥兒不思進取……”
李氏的臉色越發的難堪起來,然而蓉太妃訓斥,她也只能夠聽着。
“那個孫氏,實在是……善妒,又自命清高看不上瑞哥兒……天天督促着瑞哥兒讀書,一言不合就出言嘲諷……”
“閉嘴!”蓉太妃榮養了這麼些年,氣度也越發的雍容起來,此時呵斥起李氏來也是毫不留情,“你這像是明白人說的話嗎?督促瑞哥兒讀書,難道不是好事?非要他耽於美色,你這個當母親的才滿意嗎?”
李氏被噎了這麼一句,半響說不出話來,蓉太妃略微垂下了眼帘,這才緩緩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李氏訕訕離宮,等到四下無人這才呸了一聲,“活該你只能當個太妃。明明是皇上生身母親,卻被自家的媳婦壓上一頭!”
宮中耳目眾多,她這般的態度自然有人傳了回去,蓉太妃知道,明華自然也是知道的。
“這家人,還真是……”明華緩緩搖頭,“畢竟是太妃母族,只要不鬧出大事,由着他們就是了。秦王殿下即將回京,傳信說是初八入京,這新年之中還有得忙呢。”
至於蓉太妃母族,自然有蓉太妃節制。
正月初八,京城熱鬧非凡。
秦王帶三百親兵入京,一路入宮拜服新君,一派恭敬順從新君之意,倒是讓不少心中別有想法的人有些錯愕。秦王性情素來剛硬,竟然會如此輕易拜服在了新君腳下。
宸鉞下去親自扶起秦王,“二哥駐守北疆數年,辛苦了。”
秦王起身,沉聲道:“都是臣應盡之責。”他守着抬頭,看着宸鉞注視的目光,冷硬的臉上這才緩緩露出了一絲笑容,“多年未見,皇上倒是比當年更沉穩英挺了些。”
“二哥這般說,倒是讓朕有些欣喜。”宸鉞說著讓人賜座,酒宴開席,宮中一片其樂融融。
秦王與今上兄弟之情深厚,卻也是讓朝臣看得清楚明白了。
北疆安穩,自然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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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宮宴才結束。秦王妃出宮之時才見到了闊別多年的夫君,秦王皮膚越發的黝黑,臉上的傷痕反而沒有之前那般明顯了。她看着那馬背之上英姿煥發的男人,雙眼不由紅了眼眶,腳下略微一頓,半響才緩緩朝着前面走去。
“王爺。”
一別數年,秦王聽得這一聲呼喚,立刻回神翻身下馬過去扶起了秦王妃。秦王妃抬頭看過去,夫妻兩人相顧無語。半響,秦王才緩緩道:“回家吧!”
秦王妃點頭,一雙眼睛中氤氳的淚水順流而下,她哽咽道:“回家!”
秦王、府依然矗立宮城西面,朱紅的大門,金黃的銅釘,甚至連着看門的人都沒有變。秦王扶着秦王妃下馬車,一雙眼睛卻是絲絲盯着這闊別已久的王府。
這是他的家,他在北疆夢回多次的故鄉。
門緩緩打開,裏面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少年郎的身邊站着一個娉婷玉立的女子,女子的手中還牽着一個兩三歲的小娃娃。這就是他從未見過的長媳和長孫了。再往後,還有他餘下的子女。
秦王和秦王妃兩人并行過去,一眾子女行禮。
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女,還有那胖乎乎的小孫子,秦王只覺得這些年在北疆所受的風寒之苦值得了!
“起來,都起來!咱們一家人回府慢慢說話!”
夜漫長,等到子女都散去了,秦王這才有機會好好看着這些年來陪伴在他身邊,他隻身去北疆之後又獨自一人支撐這秦王、府的髮妻。
“之前沒有想到你竟然這般快就能夠回來,所以嵐姐兒的婚事在半年前就定下了。”秦王妃絮絮叨叨說著這些日子裏家中發生的事情,“還有盛哥兒的婚事,如今正談着呢,是謝家的十六娘。我……”秦王妃遲疑了一下,“這些年來,謝家敗落得如此之快,加上如今當家的人是那般不靠譜,我心中也是不樂意的……”
秦王妃說著嘆息了一聲,正待解釋卻見秦王起身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這些事情,你都在信中說過了。嵐姐兒的婚事定的很好,倒是盛哥兒的婚事,之前也未曾聽你提過。”他扶着秦王妃起身,夫妻兩人去了內間,又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了出去,伸手輕輕取下秦王妃發間的簪子,散落了那烏黑的秀髮,輕輕幫她揉按着額頭。
“別急,這事兒慢慢說。這些年來,你這頭疼的老毛病竟也沒有好好調理?”他說著語調中帶上了絲絲慍怒,“不是說已經好些了嗎?”
“並沒有騙你,是好些了。只是年前偶感風寒,這才又難受了些。”秦王妃拉下了他的手,轉身看着秦王笑着道:“這頭疼的毛病已經一兩年沒有犯過了。若非之前風寒,又加上盛哥兒的婚事……”
並非她勢力,謝家敗落了就看不上。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家族能夠一番平順下去。有些波折,遇上一些低谷,被人算計也罷,自己行事不妥也好,敗落了再蓄力總有東山再起的那一日。
秦王妃之所以對謝家這門婚事不喜,主要是因為如今謝家的當家,當年的謝世子謝錚實在是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角色。有着這樣一個兄長,縱然是堂兄也實實在在讓她不喜謝十六娘這門婚事了。
“可是兒子喜歡……”秦王妃說著就又頭疼起來,“且這兩人……我怕是有些往來的。只這位謝十六娘謹慎,又知禮,這才沒有鬧出來。只是你那兒子,卻是跪在我屋裏一天一夜,只求着我同意了。”
秦王妃心軟,兒子這般舉動雖然有種拿着親情脅迫的意味在裏面,可是偏生讓她想起了當初家中要與秦王退親時自己的一舉一動。
“兒子像我……”她輕輕嘆息,“我自然是心軟了。”
秦王倒是不以為意,緩緩道:“女子出嫁從夫,自然是再與母族沒有任何關係了。更何況,聽你說這謝十六娘也不過是謝錚的堂妹,並非親妹,這般算起來,也並不算什麼大事。到時候,若謝家真的攀咬起來,你一概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他說著略略頓了下,“不然,到時候我讓盛哥兒婚後帶着媳婦兒去北疆,離得遠遠的,謝家還能跑去北疆跟盛哥兒媳婦哭訴不成?”
秦王妃聞言一愣,半響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今我才越發覺得,王爺這般冷麵孔倒是件好事!”她掩唇笑着,秦王輕輕摟她入懷。半響才聽到懷中人又低聲道:“王爺這般說,倒是讓我想起了謝十三娘來。”
“謝十三娘?”對於謝家的那些女兒,秦王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此時也不過是順着秦王妃的話問了一聲,秦王妃抿唇笑着道:“王爺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這姑娘……早五年前嫁了一位進京趕考的舉子,也不知道是她爹娘眼光好,還是怎麼的,過了秋試這舉子就成了庶吉士。加上學問好,長相也好,竟是頗得皇上讚賞。她爹娘正高興女兒嫁的好呢,謝錚這個堂兄就不消停了。三番幾次的尋謝十三娘的夫婿幫忙,屢屢找事……”
謝錚其人,真是比最最下等的地痞無賴都要招人煩些。謝十三娘當年被鄭採薇嚇得哭着出了寧王府,回頭謝十二娘又離家出走,老老實實的兩年,等成親之後卻是與夫婿琴瑟和鳴,偏偏遇上這般一個看不慣她過好日子的堂兄,如何會樂意。
回頭就約了謝錚的夫人,自己的堂嫂去祈安寺燒香聊天。
然後,不少人就看到謝十三娘被自己堂嫂給推下了水,若不是身邊人警覺,她自己又會水,怕是真要淹死在那河裏了。
之後,謝十三娘夫婦就跟謝錚斷了來往。
“說起來,那河倒是跟謝家有些淵源呢,當年謝十二娘也曾經落水,似乎還差點攀咬上皇後娘娘呢……”秦王妃笑了笑,“上次為著謝十六娘的婚事,謝十三娘竟然尋上了皇後娘娘,我原本也就心軟了,入宮又見了她為著堂妹說情,這才應下了這門順勢。”
在秦王妃看來,謝十三娘性情爽利,這些年來謝家的事情也讓她褪去了當初少年的天真和莽撞。只不過,她本性未變倒是還算聊得來,不讓人厭煩。
“那十六娘我也見過了,若真論起來,確實是樣樣出色。若非是被謝家的名聲連累,怕是也不會到今日尚未訂婚。”盛哥兒當年是訂過婚的,只可惜那姑娘沒夫妻,訂婚不到半年竟然得急病去了。盛哥兒為著這未婚妻守孝一年,又因為隱隱約約有他克妻的名聲傳出去,這才耽擱了婚事。
秦王聽着,半響突然笑着道:“怕是王妃很是喜歡那位十六娘吧,不然也不會這般耗費心神跟我說這些來往。”
多年未見,秦王妃的性子倒是沒有半分改變。
秦王妃輕笑出聲,秦王又緊緊摟了她一下,這才道:“媳婦兒娶回來是與你日日相處的,只要你這個當婆母的喜歡,我就沒有半分的不滿。正如我所說,謝家謝錚那個無賴潑皮,我尚不放在眼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