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三年前（二）
沈修將那名馭鬼背回了家，現在父母不在，自己一個人過的日子相對來說要逍遙很多，但是既然多了一隻馭鬼，那生活多少還是有些變化了。
“你吃的太快了。”他看着那名鬼族一口兩個的把果子給塞進嘴裏，生怕對方不小心噎死了怎麼辦？吃的太着急，對於腸道消化也不好，就算是鬼族，也要懂一點養生的小技巧才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因為數量不多，因此嫌棄自己吃多了么，陸戰忍住腹中的飢餓，將手裏的脆果放下，它不願意再被送回去，那些人看着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某種一次性用品，陸戰可以肯定，如果這名馭鬼師沒有將它帶離那個地方，恐怕自己看不見明日的太陽。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臨時改變主意要了它這樣一無是處的鬼族，但是機會來之不易，沒有哪一名鬼族會放棄對生存的渴望！
沈修覺得這名馭鬼或許是非常喜歡吃脆果，他心裏盤算着將果子做出易於消化的果脯，也好保存起來，到時候放在床頭櫃的時候馭鬼可以餓了就吃，也不用麻煩去摘了。沈修在晚上睡前，特意把那名鬼族洗乾淨，然後抱到床上。
陸戰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在被熱水泡了之後，稍微能浮現出一層淺淺的緋色，看上去好看了一些，沈修捏了捏這名馭鬼的手臂，骨瘦如柴，關節處凹凸不平，他又看了眼對方臉上的紋路，道，“把腿分開，兩隻手抱着。”
這是最基本的姿勢……對於目前這名鬼族而言。
陸戰的肩膀似乎顫了顫，它動作僵硬的抬起手，緩慢的依照人類的指示，完成了這個動作，陸戰眼帘微垂，遮蓋住一切神情，緊抿的唇角劃出冷冽的弧度，它用沙啞難聽的聲音道，“……是。”
沈修聽着這名馭鬼的聲音，心裏預計着要加入什麼藥材才能治癒，手卻是放在了那乾瘦到凸出的肋骨上，仔細的摸了摸，然後到手肘、腕關節、膝蓋、腳踝等部位，每一處都摸得很細緻、很認真。
陸戰閉上雙眼，心裏暗想，就它這樣的，還有人能吃得下嘴？
只是人類摸完了幾遍后，就讓它爬回自己房間了。
陸戰順着毛茸茸的新地毯，往外爬去，關上房門后，才躺在地上，睜眼看着天花板，不明所以，那名馭鬼師，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類……
過了一段時間，沈修皺着眉，思索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他似乎不太會飼養馭鬼……那名鬼族在被自己領回家后，不僅越來越瘦了，還營養不良。沈修望向院子裏的那一棵生長良好的脆果樹，未來得及學習那些馭鬼常識的他，想破腦袋也找不到原因，許是因為水土不服？抑或是心情鬱郁，影響到了食慾……
陸戰爬在地上，為了不讓人類厭惡，它已經特意減少了吃食，平日裏也儘可能不去出現在那名馭鬼師眼前，省得對方看着不適，陸戰只在夜間才會爬出去，趁着寂靜無人的時候，偷偷的去撿院子裏掉在地上的脆果吃，連皮帶核，一點都不會浪費。
它想，這樣做，興許那名人類不會太早將自己厭棄掉。就算每天都給它灌下那些酸苦的藥劑，命令它擺出各種羞恥的姿勢並長時間維持住，以及平日裏愛理不理的態度……陸戰不禁暗自猜測，或許這名馭鬼師將它認領回來，就是拿來試藥用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修很是鬧心，別人家的馭鬼養得如何不好說，但是帶出來的都是光鮮亮麗的模樣……可是他的這一名鬼族，四肢扭曲的程度依舊沒變，那樣的傷勢就算天天喂葯、每日鍛煉，也不是那麼容易治癒的，需要長時間的調養。
而且性格方面也是問題，每天都愛縮進屋子的角落中，一副小可憐的模樣，他都有點拿不準是不是可以直接交談，會不會對這名鬼族造成心理上的驚嚇，因此只好假裝不在意，以免讓對方感到越發的焦慮不安。
在非常巧妙的相互誤會之中，沈修給自己的馭鬼天賦打了一個大大的叉，等治療好后，就將這名馭鬼送還回去，如果四肢健全，有戰鬥力，就不會淪落到那些另類的馭鬼師手中了。即便是在沈家，好的馭鬼也是一種珍貴的資源，除了那些沒有多少價值的廢鬼之外，大部分的馭鬼還是有受到一定的條例保護的。
麻煩有時候中喜歡出現在不經意之間。
沈修再一次外出遛鬼的時候，遇見了聖明組織的人，九面和十面，聖明組織十位元老級別成員中，即便是排名末尾，實力也是非同一般。沈修並不意外對方找上門來，之前幾次交手，就奠定了將來生死搏殺的基調。有一種物質被他不小心給服用了，而聖明組織的人似乎就差那一味物質來製造某種可以顛覆世界的藥劑。
聽說，在一年內，從服用者身上提取出來，還是來得及產生效用的。
沈修對此只有四個字：放馬過來。
他的朋友同樣參與了這場戰鬥，只不過聖明組織的人來得不少，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又喲啊將對方引到偏僻的地域，因此後邊除了一幾名沈家的人，竟是再沒有其他幫手趕得來附近。一對二，沈修暗暗叫苦。
他腳邊還爬着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馭鬼！
陸戰的本能反應是抱住性命，在人類沒有給它下達馭鬼指示的時候，陸戰是可以原地不動的……只是當人類遇到一次偷襲的時候，它不禁瞳孔微縮，眾人的動作似乎變得緩慢下來，陸戰的腦海中迅速劃過人類更換家中地毯，買來矮腳的軟床的畫面，等它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身子已經擋在了那名馭鬼師的面前。
沈修：“……”他挨一下其實不會死，但是這名馭鬼重重的吐了一口血飛了出去，可就不好說了。
“居然有馭鬼為你出手了，看來平日的飼養做的不錯，就是戰鬥力少得可憐。”偷襲的十面嗤笑道，“就你那點馭鬼天賦，這隻廢鬼也太蠢了。”
沈修冷冷抬手，雙拳對擊，唇角劃出一絲細小的弧度，冰冷而鋒銳，“是啊，太蠢了。”
那一場戰鬥直到三年後，還被在場的沈家人牢記在心，直線轟殺、斜掠回擊等戰鬥技巧，都不是正常馭鬼師該懂的，更別說最後那彷彿是術士技能一般的地爆，半座山成為了那兩名聖明組織成員的墳場。
陸戰的傷勢實在是太嚴重了，腹部幾乎要被擊穿，本來就孱弱不堪的身子，此時更是雪上加霜。沈修不是醫生，也不是聖手，沒有能起死回生的藥劑……但是某種物質或許可以起一點作用，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道，餵了那名鬼族一點鮮血。血液中含有微量的某種物質，可以加速身體的治癒能力，再加上之前的藥物治療和物理康復，沈修暗想，或許這名鬼族能因禍得福，熬過去，便可以脫胎換骨。
只是這種神奇的物質，在被人-體-完全消化掉之前，相互間會有一定的排斥作用，若是這名鬼族還呆在他的身邊，並不合適，沈修將陸戰交回給了族裏，並交待在場的幾名沈家人，對今日之事閉口不提，以免引來恐慌和禍患。
臨走時，陸戰卻是恰好清醒了過來，它不知道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麼，但是此時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拋棄了……
“主人……”嘶啞的聲音艱難的響起，幾乎微不可聞，但是沈修還是回過了頭，他看見那名馭鬼薄唇微動，一縷鮮血順着唇角滑落到脖頸，那一雙冷冰冰的眸子中，此時竟是充滿了絲絲祈求，“別丟下我……”
沈修沉默片刻，還是微微搖了搖頭，道，“抱歉，我不需要你了，再見。”等這名馭鬼恢復后，理應能找到更合適的馭鬼師，強大而負責任，耐心且有經驗，至少不會像自己這樣，把一名鬼族養了許久還是營養不良。
陸戰眼睜睜的看着它的馭鬼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乾脆利落，果斷得沒有絲毫猶豫，陸戰閉上雙眼，重新睜開的時候，已是一片冷漠。它想，是自己配不上對方，才被丟掉的。
三年後，陸戰又遇見了它的“前”馭鬼師。
三年來的訓練營生涯，讓它一步步從地獄中重生，登頂輝煌，備受矚目，有人送來藥劑，有人表示善意，也有人虎視眈眈……這些對於它而言，猶如過眼雲煙一般，在心裏不留一絲痕迹，陸戰唯一知道的，就是它的身體是如何復原的。
原來曾經以為的侮辱，是對方的善意，曾經難咽的苦水，是救命的良藥。無論那名人類是出於什麼理由幫忙，在救助的同時對自己是否還有其他厭惡，它甚至在腦海深處回憶起了，那名男人鮮血的味道，強悍而溫和的力量，美味得讓人銘記在心。陸戰暗想，它是配不上那人的，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當命運女神將橄欖枝遞到陸戰眼前的時候，它彷彿聽見了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那名人類，似乎又要了自己……不是討厭的么，嫌棄的么，它在床上還這麼的木訥，連討好都不會！
在重新回到主人身邊時，陸戰將具體目標明確了一遍：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