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抽絲之命
她再次戴上半生,依然疼痛難耐,這次沒掉皮,卻割了個血淋淋的耳朵出來,她吸着氣,驚恐地瞪着那還在滾動的耳朵。
渾濁催促道,“快點,還在磨蹭什麼,把鬼火修至四分,今夜怨氣極重,你把生氣藏緊一點,不可泄露半點,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她閉了閉眼睛,睜開火紅色的眼瞳,忍着噁心滿是鮮血的耳朵撿起來,放銅鏡前,翻了翻手,火苗涌動,四分的功力。
屋外怨氣重,孤魂野鬼的獠牙張得大大的,獠牙邊全是血絲,有些野鬼的眼瞳溢出鮮紅的血,時而發紅時而發黑,陰氣撞着她的臉,試圖去撞開臉上的半生,她掐緊手心,死死壓抑着快要翻越出來的鬼火。
渾濁在前頭走着,不時地回頭催促她。
她把隱息發揮到最大,將生氣全抹緊掌心,跟鬼火糾纏。
錦江酒店裏到處都是人,渾濁一入錦江就直往電梯,她深呼吸一口氣,仰首跟在渾濁身後,進了電梯。
渾濁說,“半生能讓你隱於人間,隱於下界,鬼魂見不到你,人類也看不到你,夜晚你可以在人間隨意走動,只要不用鬼火碰人,一旦碰人不止會把人燒死,還會引來地府的人,切記。”
她點點頭。
走廊上悄無聲息,808號房間裏一股齷齪的氣透過門縫飄出,渾濁隱入雪白的牆裏,示意她前去推門。
她輕輕一推,門便開了,齷齪之氣更濃郁,撲面而來差點將她震退,她咬緊牙,把手心翻起,隱隱有火苗跳躍,浴室里唰唰地落水聲,透過水聲有人啊呀啊呀地哼着歌曲。
屋裏的大床上躺着一人,全身烏青,那些噁心的情/趣/器/具散落在周圍,床上的人還有半絲生氣。
“他還有生氣,你用鬼火印入他胸口,燒盡他最後一口生氣。”
她瞪大眼睛,“不是不能燒活人嗎?他還有生氣,說明還活着啊。”
這跟殺人有區別嗎?
“呵,挺聰明啊,他的魂魄早就分離了肉身,只是那絲生氣將他魂魄藏着,你暫時看不到而已,他本就求死,你若是不助他一絲,等會他的魂魄會在半空中看着他的身體被人玩弄,最後一絲生氣會變成怨氣,到時你取的殘魄會大打折扣。”
她捏緊了拳頭,猶豫不決,此時火紅眼瞳里引出一個極淡的人形,雖然模糊卻見他嘴巴微張,似乎在說什麼。
她悄悄地翻着鬼火,對着他那抹人形的方向,一道悲傷的嗓音直入她的耳膜。
“我想要一死了之,讓我死吧,死了就沒有那些傷痛沒有貧窮,沒有那些噁心的人,求你了,助我一把。”
“看吧,他早就求死了,快點動手。”
渾濁的話還未說完,浴室的門打開了,房間裏全是那男人哼的歌曲,她咬緊下唇,翻動手心,鬼火蔓延而起,往外翻着,對準人形的天靈蓋,一拉,一抽,一條黑絲快速地飛入她的手心,隱沒。
依舊緊貼着她的肌膚,渾濁哼道,“快走,等下地府的人就來了。”
她一轉身,正對着那包着浴巾的男人,男人的眼窩子下垂得厲害,黑乎乎的一片,此時臉上帶着淫/笑,彎腰拿起一陽/具,直接捅/入毫無生氣的屍/體裏。
一股噁心翻湧在心口,她轉過臉,快步地走出房間,齷齪之氣鎖緊在那房門,手心發燙,那個可憐的人的殘魄此時在她的掌心裏。
這世間,有多少無可奈何的人。
地府,黑白無常翻到生死本,黑無常的臉黑了一大半,“怎麼回事,今日的亡魂居然比劃定的時間早了一分鐘。”
白無常湊近看了一眼,“對啊,少了一分鐘。”
黑無常啪地合起生死本,“取亡魂的人聽着,等下取回來的亡魂要認真檢查,看看有無那裏不對。”
“是!”
“這魄比昨天的那女童還純凈,真是稀奇,能這樣委身於男人身下多年,卻還保持着一抹純凈的靈魂,嘖嘖。”
渾濁把殘魄收進玻璃瓶。
她彎腰把半生從青綠草里取出,一翻手,半生沒入手心,悄無聲息。
“我回去了。”她與渾濁打了招呼,便離開閣樓。
取一次魄,她就要失眠一夜,不敢入夢,夢裏全是那些齷齪的畫面,更有取魄動蕩時的抽疼。
早上天未亮,她便起,獃獃地坐在床邊,一天又來了,能醒過來,真好,母親在門口喊她吃早餐,開了門,對上母親的笑容,她也笑了,母親老淚縱橫,直摟着她說,“一定是上天眷顧我們,才讓你活了下來,半離,一定要陪我們到老。”
她嗯了一聲,眼眶發紅。
《鬼魅》開拍現場,在岳山的半山腰,她來到這裏三天,還沒有到她的角色,她每天都安靜地呆在房間裏,時不時出去走走,這裏風景很美,入鏡頭的景色更美,渾濁不能跟來,他需要在閣樓養息。
沒有人說話,她也忍耐得住的。
21年,她跟外人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有時她會以為她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李緣也不愛跟她說話,或者說,李緣除了教訓人,她也不會跟藝人談心。
相比她屋裏的安靜,外頭拍攝的現場則熱鬧無比,不少的粉絲從外地趕來,爬到半山腰,只為了看楊簡一眼。
群演大部分是楊簡的粉絲,她們會用手機拍楊簡,鏡頭甩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就快速地裝死,拍攝現場圍了起來,但仍然有不少的人擠在外圍,拿着數碼相機對焦在對戲的楊簡。
“今晚連夜拍完楊簡跟蕭夢的戲份,就輪到你了,你這幾日有沒有看劇本?沒有的話今晚把劇本背一下,可別上了鏡頭連台詞都讀錯,導演最避忌這個。”
李緣給她送西瓜進來。
“嗯,我知道。”
《鬼魅》她當真看過,鬼紅的台詞不多,大多數都是痴狂的,陷入瘋狂的神色。
“外頭都在好奇鬼紅是誰演的,鬼紅這角色是所有配角里最受關注的,公司也對外隱瞞了你的信息,所以你這戲得給我演好了,至少得讓人眼前一亮,跟你剛剛試鏡的時候一樣。”
“好我知道了。”
她吃了塊西瓜,點頭道。
李緣喜歡這種聽話的藝人,對她抱以一笑便推門出去,外頭泄了陽光進來,她挪了椅子坐到窗邊,安靜地享受着陽光,手心暖和,滿心暖意。
化妝室里
她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前面是一大片寬大的鏡子,鏡子裏的臉,唇紅齒白,眉眼清澈,她有很多年都不曾認真看過自己這張臉了。
化妝師笑着低頭問道,“你就是演鬼紅的角色?”
她點點頭,化妝師沾了些水噴在她臉上,有幾許冰涼,她縮了縮,化妝師笑道,“鬼魅里我最喜歡就是鬼紅了,我覺得她敢愛敢恨,你叫蕭半離啊?新人哦,剛來就接這麼大的劇,很厲害呢。”
她朝化妝師微微一笑,卻不知如何回話,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你真安靜。”
化妝師大功告成,她睜開眼,鏡子裏的女人褪去清純,煙熏妝上臉,頭頂一個玉色發簪固定了滿頭的青絲,一身紅衣,鎖骨一朵玫瑰,含苞待放。
“這真是我最喜歡的角色,沒有之一,你真的好適合。”化妝師將她拉起來,讓她轉個圈看看。
李緣含着笑意,“不錯,跟試鏡的時候差不多。”
“走吧,導演在外面等着。”
她拂袖邁步,這是她來岳山第一次到拍攝現場,生氣旺盛,她狠狠一吸氣,味道甘甜,真棒。
“喲,李緣,還真讓你撿到寶了,這身段這眉眼,簡直就是為了鬼紅而定的。”導演拿着劇本跑了過來,彎腰湊近她看着,那生氣更旺,她盈盈帶笑。
其他的人圍觀上來,圍觀她,生氣愈發濃烈,她悄然深吸,手心發燙。
“來來來,開始了,蕭笑,你準備好了嗎?”
拍攝場旁有兩個大傘,均是男主楊簡,以及女主蕭夢,這兩人是大牌,也是熒幕情侶,一個影帝,一個女神,她刷微博時常刷到他們的新聞。
蕭夢緩緩起身,一身白衣勝雪,眉眼轉動,波光粼粼,精雕細琢的臉,演的就是鬼紅的師姐,鬼魅,這劇的女主。
她也緩步走入鏡頭裏。
蕭夢朝她笑道,“你叫蕭半離?瑞星把你藏得真緊,前兩天想去看看你,李緣還不讓我去,這下直接就來對手戲,你行不?”
她笑道,“試試吧。”
當然不可能不緊張,她即不是科班出身,也沒學過什麼表演,但鬼火會助她,臉上還有半生的殘味,渾濁說,“半生除了掩蓋生氣,還可讓人千變萬化,能做世間幾百種人,只要你想,你便是,在人類看來最複雜的事情,只要有半生相助,往往……事半功倍,你要知道,你得到的可是一件寶物,別每次都嫌棄它割掉你臉上的肉。”
蕭笑朝導演示意開始。
導演一揮手,“來,走一遍!”
她往後退一步,竹林里緩緩冒出鬼魅,她的師姐,鬼魅手執血劍,指着她,冷冷道,“鬼紅,你已被逐出鬼界,還敢回來?”
紅鞭甩出,一身紅衣冷笑道,“我回來只干一件事,奪走塵夜!”
“你敢!”
“我有何不敢!”話音方落,長鞭飛出,“師姐,你中了七步毒,怎是我的對手。”妖媚的嗓音仰頭長笑,這是鬼紅的特殊媚音。
一紅一白飛至半空,血劍纏上紅鞭,紅鞭一甩,直接將鬼魅打落,鬼紅逼直身前,鬼魅印堂發黑,脖子的七步毒蛇纏繞,幾乎破肉而出。
“都快死了,還如此逞強!”
鬼紅冷眼笑道。
“卡!很好!”
她呼了一口氣,伸手將蕭夢拉起來,蕭夢拍拍身上的葉子,眯起眼笑道,“半離,你這演技……還真不錯,聽說你是找老師到家裏教的,你那位高師的名字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