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百貨大促銷
吃過早飯,徐友亮拿了葉青的戶口本和煤票出去,快中午時候排子車推了一個鐵皮爐子回來。
正遇上下白班回來的鄭大春,又是他搭把手給抬到二樓,就放在葉青門邊走廊上。
“咦?鐵皮爐子?你從哪兒弄得新南市工業券?”葉青問。
徐友亮白她一眼,這月剛調整了工業券發放比例,五張券用了他十斤全國糧票,跟這邊市局的人好說歹說才換來,早點買了不就沒事了?
以後自己發的工業券也不能給蕭隊長老王他們了,最好把以前給出去的都要回來。都得攢着,用什麼東西在惠安買了帶過來,總比在這邊拿全國糧票換划算。
家裏正經該用的東西一樣都沒有,縫紉機大衣櫃自行車都得買,還好床夠大……想到這兒徐友亮的臉又紅了下。
“咳咳……找人換的,一會兒煤球送過來,這是購煤證,你收好別弄丟了。”
“哦。”
葉青應一聲,接過藍色小本本揣兜里,就跑去田婆婆家借煤球,先把爐子點着。
中午兩人就在自家的鐵皮爐子上炒白菜煮麵條。
下午時候送煤球的來了,徐友亮跟師傅一起一趟趟搬上來,付了錢。
二百斤蜂窩煤球折算下來約合三厘錢一塊,這一季度的煤票總算沒浪費。
下午徐友亮用剩下的磚頭在走廊砌了個半截牆,一邊是鐵皮爐子,一邊碼放着煤球,那塊地方就算是葉青的廚房了。
晚上去國營飯店吃飯,回來送到樓道口,徐友亮掏出十塊錢遞給葉青。
“省着花,這月不許再做衣服!”
男朋友給零花錢葉青自然不會拒絕,拿着錢直點頭,反正這月就剩三天,我發了工資再做新衣裳!
揮手告別,葉青上樓,徐友亮去了火車站,趕夜裏的火車回惠安縣。
周末過去,又到周一上班時候。
這周除了發工資,還有件特別的事項,那就是五月一日,勞動節到了。
礦區供銷社,市裏的國營商店,提前一天就貼出來大紅紙佈告。
“勞動光榮!憑工作證可不收肥皂券夠買肥皂一塊!”
“工人階級的節日!憑單位證明可免券夠買暖水瓶一個!”
“五一節慶!憑介紹信可減免六寸布票!”
嘖嘖……原來節假日促銷現在就有了呀?
葉青這兩天忙的暈頭昏腳,給大傢伙兒開介紹信和工作證明。
介紹信這東西在五十多年後依舊使用,不過只對公業務需要出示。現在可不一樣,戶口本只能證明你身份,介紹信和單位證明那才是你日常行為的合法依據。買零件要,住招待所要,看病坐車買特需商品都要。
礦上的介紹信和證明以前都是手寫,三十來個字也不多。茲證明某某某為我單位職工,現委任其辦理什麼什麼事項,請予以接待……但是礦上兩萬多職工,這要是寫起來也是個大工程。
葉青正式上任后被分派到這項工作,頭一天就申請了辦公經費,跑到印刷廠排版印刷。
如今現成的格式,添上名字即可,儘管如此,拿着花名冊核對審核再蓋章,也不是個輕鬆活。
“葉幹事,你這邊都蓋完了吧?公章我拿走用下,還有空白介紹信和證明,你給我撕一沓。”大麗麗站在辦公桌前輕飄飄地說。
拿走公章?大丫鬟連鑰匙都管不住,還管個什麼家啊?
“大麗同志,你們工會沒開證明的三十六個,沒開介紹信的二十七了,我可以一次開全,但是公章不能給你拿走。”葉青拒絕。
大麗瞪着眼睛看葉青:“你說什麼?憑什麼不能給我拿走?往年都是這麼交接的,你們廠委和我們工會輪流使用公章,你憑什麼霸着不給別人用?這可是公共資源,你不能自己壟斷!”
以前的公章都是栓根麻繩系在靠門的暖氣管子上,桌上放着印泥,誰來了誰蓋。
自從葉青正式入職,這項無關緊要的工作也都交給她負責。葉青第一時間把公章剪下來鎖在自己抽屜里,誰想蓋章都必須通過她。
“以前是以前,現在我管就按我的規矩辦,有名冊對賬,誰沒拿到介紹信證明的我給蓋,想拿走公章不行。”
“你……”大麗麗指着葉青,氣的不知說什麼好,她二舅老姨都等着她開介紹信出來買肥皂衣料呢。
葉青不耐煩揮開她手:“你什麼你?我們和工會主/席已經溝通過了,你個學徒工不懂就別瞎摻和!”
大麗捂着臉跑出去。
周礦長拍桌子大聲說:“活該!學徒工就敢堂而皇之找我們廠委要公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孟礦長放下茶缸子說:“小葉做得好!職責分工,該我們廠委的權利就要抓住不放!”
蔣書記點頭:“是該權責分明,以後公章不能隨便放出去。”
明明早就存在的問題卻誰也不說,知道葉青說話沖不講情面,大家都習慣讓她這個新人出頭。
葉青也不介意此時被人當槍使,扎別人也磨快自己。
這一年的五一勞動節,葉青對照着名冊蓋章,一張證明都沒多開出去。
沒想到五一那天,國營百貨還是人山人海,顧客把櫃枱圍的水泄不通,都在扯着嗓子沖裏面喊。
“同志!我要一丈三尺布料,我有介紹信!”
“我要暖水瓶!我有工作證明!”
葉青也拿着證明和介紹信來買不要券的商品,自己不缺,但是李隊長他們在農村可是什麼都買不到。有得賣就多買些,光指着空間裏的那點東西可不行。
“暖水瓶售罄!”
“布料斷貨!”
“肥皂賣光啦!”
葉青暈,原來這年代百貨和後世商場虛頭巴腦的促銷也沒什麼區別啊?
暖水瓶根本就沒看見影兒,一眾人擠破了頭嚷嚷,誰也沒買着。
肥皂小半箱,最後還切開半塊半塊的賣。
衣料更是寥寥無幾,擺在櫃枱時候就已經是布頭布尾了,還不如平時全呢,早就被搶購一空。
葉青失望至極,正要出來時,猛的就看見煙酒櫃枱上的好東西!
“大中華怎麼賣?”
“五一節特別供應,不收煙票,七毛二分錢,每人限購一包。”
葉青掏出自己工作證介紹信,連帶田婆婆賈工的單位證明都拍到櫃枱上。
“給我十二包!”
男售貨員直嘬牙花子:“小同志,你會不會算賬啊?你這頂多是三個人的,最多只能賣給你三包。”
葉青裝傻:“我這裏介紹信證明都有,工作證也帶了,怎麼不是十二包了?”
“明明就是七份!”售貨員梗着脖子氣道。
葉青嬉皮笑臉:“取個中間數,賣我十包?”
“不行!”
……
李玉坤從那邊布料櫃枱擠出來,正好看見葉青。
“葉妹子!給你對象買煙啊?我有煙票!”
葉青詫異:“你哪兒弄得煙票?不是只給抽煙的發么?”
煙票分了三個等級,只發給抽煙的職工。
一等煙票可以買三盒牡丹或者一盒中華,二等煙票大概買十幾盒大前門或者恆大,三等煙票範圍就比較廣了,每月三十盒次等香煙隨便你買,兩毛到幾分錢一包的都有。
李玉坤沖葉青使眼色:“給你就用,問那麼多幹啥啊?”
工會有工會的便利,農民那叫靠山吃山,工人就是靠廠吃廠。都是一家子工友兄弟姐妹,父母還有偏心時候呢,誰多拿點也不算個事兒。
葉青瞭然,趕緊從她一堆煙票里挑出僅有的四張一等煙票,跟售貨員討價划價。
“同志,單數不吉利,你就賣我十二包唄?”
李玉坤也幫忙:“是啊是啊,我工作證也給你湊上,這不就算八份了么?加上四張煙票,你就賣了唄!”
售貨員都被繞迷糊了,所幸大部分婦女同志都在布匹日用品那邊扎堆,他這邊比較清靜,要不然才懶得搭理她們。
墨跡半天,又在櫃枱下面翻箱倒櫃,終於湊齊了十二包大中華。
李玉坤拿煙票買了整三條的大前門,“我男人煙癮大,少了不夠他抽的。”
大前門是整條的,十包一條,葉青買的大中華是散的。
兩人七手八腳裝好香煙,繼續尋找不要票的供應商品。
還沒離開櫃枱,葉青就又看見一樣好東西。
“茅台!”
土瓷瓶,麥穗白色齒輪,中間紅五星!地方國營茅台酒廠出品!
葉青差點尖叫出聲!
這可不是後世滿超市千把塊就能喝到的貴州茅台,是一瓶換一套房子的車輪牌五星茅台!
“高價茅台十一塊六,不收糧票。”還是那個男售貨員。
“平價的呢?”葉青急切問。
同一件商品,分高價跟平價兩種供應價格。
“平價兩塊九毛五,你有特/供酒票嗎?”
葉青眼神熱切地看向李玉坤。
李玉坤搖搖頭:“這個真沒有,妹子!”
沒有就沒有吧,一瓶一百多萬呢,十一塊六毛錢簡直便宜死!
葉青把包都掏空了,翻出三十多塊拍桌上:“先給我拿三瓶,剩下的交訂金,有多少我全要了!”
李玉坤眼睛瞪的老大:“我說妹子!男人可不能這麼寵,香煙買就買了,酒也由着他這麼喝?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啦?你可別犯傻,你們還沒結婚吶!”
誰給他買啊?我自己留着的好不好?葉青鬱悶,不過也不好和李玉坤多說,笑笑算是默認。
售貨員氣笑了:“你當這是打醬油呢?還包圓了?跟你說,這個勞動節咱們新南市總共就配給了六瓶,現在就剩下兩瓶,想哄你對象等國慶節吧!”
葉青有些失望,兩瓶就兩瓶吧,有總比沒有的好。
趕緊數了錢,兩瓶都買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放進挎包里,樂的嘴都合不上。
李玉坤在一旁看得直搖頭:傻妹子呦,讓人家吃的死死的!
售貨員眼神鄙視,剛才她們的對話他可都聽到了,又是個為那啥愛情冒傻氣的。
這種事兒他見多了,如今時興新式婚姻,小年輕自由搞對象都搞昏了頭。現在看着蜜裏調油似得,以後結婚過了新鮮勁有的是罪受。男的喝兩口撒酒瘋,隔三差五就把老婆打的鼻青臉腫,女的怨天怨地就是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怎麼瞎眼。
售貨員搖了搖頭,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靠譜,這要是他閨女,還沒結婚就這麼花錢倒貼男人,他非打折她腿不可。
葉青喜滋滋的抱着挎包出來,心滿意足!這個五一勞動節總算沒白過。
跟李玉坤分手,葉青到郵局寄香煙。
裏面排了好長的隊,葉青無聊坐在一旁長椅子上等候,掏出筆在煙盒上寫字玩。
“勞動節快樂,愛勞動的男人有煙抽。”
“抽煙前要洗手,抽完要刷牙,抽時候要想我。”
“吃飯時候要想葉青在吃什麼,晚上要想葉青現在冷不冷,熱不熱。”
“我要看電影……”
“我要吃大餐……”
終於輪到葉青,填好地址將包裹遞給窗口,高高興興回家,結束節日購物。
到了小洋樓,好些人也舉着戰利品和街坊們品頭論足。
“這不是坑人嗎?說好的有不要券的暖水瓶,我們家那位早晨不到五點就排隊,一開門就進去的,結果到那兒說賣光了!”小王嫂對暖水瓶很執着,怎麼也湊不夠工業券。
大麗媽冷哼:“你當真以為不要券的隨便買啊?就有數的那麼幾個,早就被百貨的人內部分了!”
鄭大春的妹妹鄭曉秋這時候回來,手裏拿着塊白底藍碎花的布料。
“哎呦!這布頭好透亮,剛我在百貨怎麼沒看見這個花色?”小王嫂放下對暖水瓶的怨念,羨慕圍上去,抓着布料不撒手。
鄭曉秋皺着眉一把搶了回來,拍了拍上面的手印子才說:“我同學姐姐在咱們市百貨當售貨員,這是內部處理貨,外面的人買不到。”
大麗媽湊過來驚呼道:“這哪是處理貨哦!沒粉筆印,不是頭不是尾,二尺七的寬幅,這是優等品!”
鄭曉秋得意點點頭,算是默認:“半寸布票都沒花呢!比市價還便宜三成。”
引得大家一陣羨慕,當售貨員就是有面子,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朋友都跟着沾光。
葉青聽着也不以為奇,靠啥吃啥,現在什麼商品都緊俏,百貨售貨員仗着工作便利給親朋好友謀點福利不算什麼。
自己今天也算收穫頗豐,葉青哼着歌好心情的上了樓,鄭曉秋也跟在後面。
小王嫂追到樓梯口拉住鄭曉秋討好:“妹子,跟你那同學說說給我也捎帶一塊唄?眼看就夏天了,這白底兒碎花的料子做件短袖襯衫該多好,五尺就夠了。”
鄭曉秋瞟了眼小王嫂說:“等着吧,有空我去說說,興許還能買着。”
“謝謝,謝謝……”
“給我們家小蘭也捎一塊!”
“曉秋啊,以後再用肥皂還來我們家拿啊,有好布料別忘了我們家大麗!”大麗媽提醒。
鄭曉秋撇撇嘴:“知道啦!”滿心的不悅。
她兩個哥哥都急慌慌的找對象,找就找吧,也不好好挑挑?
二哥正在追求他們車間那個蔣紅棉,聽說是廠委書記的閨女。她偷偷去看過,驕傲的跟什麼似得,真要做了她二嫂,家裏還真裝不下她。
大哥就更不開眼了,找了個礦場篩石子的臨時工,這種人也配做她大嫂?還不如找大麗那樣的呢!正想着,鄭曉秋抬眼就看見葉青蹦蹦噠噠回屋,撇撇嘴,不屑地哼了聲,扭身上了三樓。
鄭大春和鄭曉冬都在家,不大的屋子擠得滿滿騰騰。
鄭曉秋不由得一陣煩躁,買到布料的歡喜心情一掃而空。
屋子隔着布帘子,裏間的大床睡爹媽和她三個人。外邊的上下鋪兩個哥哥睡,門口堆着舊碗櫥和吃飯桌,滿滿地沒個下腳地方。
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跟爹媽擠在一個床上不說,晚上那便盆就放在兩個哥哥的床腳,大半夜如廁時的聲音別提多尷尬。
“小秋回來啦?哎呦!這布頭真透亮!”
鄭大媽看見寶貝閨女回來,趕緊迎上去。就這麼一個丫頭,還是老小,將來倆兒子都得娶媳婦,還是親生的閨女跟自己是一條心。
“媽!什麼布頭啊?這是內部供應!是好料子。”鄭曉秋跺腳不悅。
“是是是,是媽糊塗了沒看清!”鄭大娘對老閨女寵的沒話說。
正在擦皮鞋的鄭曉冬聽見她們說話,抬頭掃了眼妹妹手裏的布料,放下皮鞋,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湊過來嬉皮笑臉。
“曉秋,你夏天不是有件短袖了嗎?夠穿就得啦,你哥我夏天都沒正經衣裳穿呢!”
鄭曉秋好笑看他:“這塊碎花的你也穿?”
鄭曉冬唬她:“你別管誰穿,總之我有用!拿來拿來……”說著伸手就要搶布料。
鄭大媽拍開兒子手瞪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啥!人家處對象都是女的討好小姑子,給買衣裳做鞋的,哪有從妹子手上搶布料哄媳婦的?你給我長點心,別整天不懂事理!”
鄭曉冬拉下臉:“什麼媳婦?這不是還沒處上么?媽你凈寵着我妹,兒媳婦也不要了?”
鄭曉秋冷哼插嘴:“那是我媽!不寵自己閨女難道要疼別人生的呀?”
“你給我閉嘴!”
鄭曉冬氣急敗壞,自己對象搞不上,親媽親妹子沒一個幫忙的,還竟說風涼話!
鄭曉秋可不怕他:“你才閉嘴呢!我就要說!我不稀罕別人巴不巴結的,不過人家給你買過啥沒?剛才我在百貨可看見了,二樓那位給她對象買了一兜子香煙白酒!幾十塊錢眨巴眼功夫就花了,你搞得對象還是廠委書記家的閨女呢,給你買過一毛錢的東西沒?”
鄭曉冬瞪着眼說不出話,鄭大媽一聽急了。
“真的花了好幾十塊?”
“那可不!還都是買的好煙和好酒,專門給她對象買的。”鄭曉秋故意說得大聲。
鄭父在旁搖着頭嘆氣:“倒是個不小氣的,想必對老人也孝敬,可惜啦!”
鄭大媽一拍大腿:“我早就說啦!我看上的准沒錯!真要是你們大哥跟她搞上,這樣的兒媳婦我能不喜歡嗎?”
鄭大媽一早就看上葉青,連結婚房子都安排好了。
家裏這間小房子就留給他們小兩口住,二小子晚兩年等廠子裏分了房再結婚,自己老兩口帶着閨女就住到樓下葉青那間。
以後兒女們都成了家,老大一家住樓上,平時有啥事一喊就能下來。老二又懶又饞,就讓他們一家住廠子,休息日再過來。就算趕上女兒回娘家,全家湊一塊兒那屋子也夠啦。
本來盤算的挺好,沒想到老大死活不答應,氣的鄭大媽到現在都不樂意搭理他。
鄭大春一聽話頭又扯到這上面,趕緊沖他媽打手勢:“媽你小聲着點,人家葉同志有對象,你可別瞎說!傳出去讓人說閑話。”
他心裏覺得就算是葉青沒對象,自己也不能和她處,人雖然是好人,但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路子。
平時葉青一件件的做衣裳,晚上下館子吃飯他可都瞧見了,那哪是過日子的人啊?不像向蘭,人賢惠又勤快,性子也溫和,平時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也不知道他親媽親妹子怎麼就看上葉同志了。
鄭曉秋冷笑:“現在說什麼也晚了,人家早就處上了對象,我看以後你們倆的媳婦往哪娶!”
提起這事她就生氣委屈,兩個哥哥就顧着自己,一點都不為家裏不為自己這個妹妹考慮。
那個葉青整天花枝招展的是不招人待見,可是佔着一大間房子呢!
真要是說成了,自己跟爹媽住到樓下去該多好?
那可是裡外大開間,頂自家這間兩三倍大,聽說裏面還帶着單獨廁所。自家三口人住怎麼能不寬敞?打個隔斷沒準自己還能有單間呢。
偏就大哥自私!
鄭曉秋一肚子氣在屋裏摔摔打打。
鄭曉冬不在乎,知道自己爹媽見識短,被眼把前的蠅頭小利迷住了,他們懂什麼啊?等自己把蔣紅棉追到手,成了蔣書記的女婿,以後礦上分房子還能不照顧?
再說那個葉青是好惹的嗎?看着一團和氣,在廠委的做派他可是都親眼看見了。
不講情面不說,說話還噎人,好幾回都把他們車間組長氣的腦袋冒煙。真要是成了他大嫂,以後別說沾便宜了,自己在這個家能不能住下去都是個問題,幸虧不是!
擦好皮鞋,鄭曉冬吹着口哨照鏡子梳頭髮,直到溜光水滑才放下梳子。
“我出去趟,中午不回家吃。”
趁着放假再去約約蔣紅棉看電影,能約到最好,約不到就自己去國營飯店改善改善伙食。他現在可是掙工資的人,誰還耐煩整天吃家裏的粗面菜糰子?
每月十六塊五的工資三十斤糧票,給家裏交五塊錢,糧票留下二十斤,剩下的都自己留着零花。反正他媽不說誰也不知道,才不像他哥那麼傻呢,工資糧票全交到家裏,用一分錢都要找媽要。
鄭曉冬吹着口哨出去。
相較於弟弟的輕鬆,鄭大春愁得慌,自己可三十歲了!
跟葉向蘭那邊相處了好幾個月,也見過了家長,差不多該商量結婚的事,可是房子在哪兒?
看着擠得滿滿當當的家,鄭大春愁的眉頭擰成疙瘩。
礦區葉老蔫家,高桂英也正在跟葉向蘭發火。
“過完五一節礦上又該調整宿舍,那個鄭大春到底有沒有普?我可事先說明,要是沒房子,這婚不能結!”
上個月高桂英正在四處託人給大妮兒介紹對象,那邊還沒信兒,誰知道二丫頭向蘭不念不語的就帶回來一個。
穿着工作服,拎着兩包點心,一把歲數的人了還跟毛腳女婿似得拘謹,進了門問一句答一句,憋的臉通紅,話都說不利落。
要不是看在是礦上的正式工又是城鎮戶口,她早就把人轟出去了。
葉向蘭低着頭不說話,身上還是穿着冬天的藍布罩衫,裏面剛換上的紅色線衣都快破成漁網了。
自從妹子上了班一分錢都沒往家裏交過,她娘瞞着她也知道。
平時零七八碎的小東西就不斷,前陣子又把家裏的布票都搜刮乾淨,扯布做了件紅格子的列寧裝,她倒是會花錢。
一個人在食堂吃飯不說,這幾天又要家裏湊工業券買皮鞋穿,過陣子還不知道又出什麼么蛾子呢。自己再不趕緊結婚,恐怕到時候半分錢的嫁妝也撈不着。
“娘,我和他都是礦上的職工,他年紀也不小了,這次分房怎麼著也該有他的份。”葉向蘭低聲道。
高桂英撇撇嘴,家裏剛多個掙工資的,這就要嫁出去一個?她有些捨不得。
“分房子哪是那麼容易的?萬一分不上呢?他家裏爹媽和弟弟妹妹都擠一屋,你還真要嫁過去一塊兒憋囚着?小姑子小叔子哪是容易相處的?向蘭!聽媽的話,晚幾年結婚也不打緊,都是為了你好!”
葉向蘭低着頭彎了彎嘴角,仍舊不冷不熱的說:“哎,我聽娘的。”
高桂英喜上眉梢:“這就對啦!”
葉向蘭又說:“娘,結婚的東西遲早要準備,這月爹發的工業券給我吧?我再讓大春湊湊,洗臉盆暖壺肥皂盒啥都都得慢慢添置。”
高桂英一窒,她不是不知道現在姑娘結婚時興陪送啥東西。家裏寬裕點的要給閨女做床新被子,扯上一套新衣裳,再差也要把洗臉盆暖水瓶肥皂盒這些東西給買全了。
雖說有倆閨女,可是高桂英從沒打算過這麼早就嫁出去,自然就沒準備這些東西,一時半會兒哪有這麼多工業券?
“等分到房子再說吧,這麼早準備幹啥?”
葉向蘭揪着發梢沒再說話,垂着眼皮暗暗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