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9
孝敬長輩這件事對明笙簡直比認真談戀愛更陌生，他自來都活在自己太子爺的舒服世界裏，就算偶爾見到爺爺奶奶之類的親人，他們也都把他當作混不吝的小寶貝，寵着捧着還來不及，哪輪得到被這傢伙照顧？
但薛孝貞身份特殊，又是被自己騙來首爾的，明笙自然不敢怠慢。
幸好這阿姨看起來有點小情小調，但其實十分容易哄，借了蕭姐的司機和轎車拉着她在首爾逛逛景點，瞧瞧商場，吃些有當地風味的美食，她就顯得非常高興了。
幾天玩下來，這一老一少，竟相處得十分和諧。
可惜的是雲葵總是借口有事要忙，很少願意來見母親。
臨走時的前一天，有些疲乏的薛孝貞坐在後座上，透過窗戶瞧了瞧大街上金光流淌，車如游水的景象，嘆息道：“首都真好，希望雲葵以後在這裏生活的幸福。”
“我會讓她幸福的。”明笙趕緊刷好感度：“阿姨你喜歡首爾，也可以搬來住啊。”
薛孝貞搖搖頭：“我年紀大了，落葉歸根。”
“我還沒去過利川的清源，雲葵說春天很漂亮。”明笙說：“下回我去玩，阿姨你可得給我做好吃的。”
薛孝貞微怔，然後神色複雜的點頭。
“今天她本來說過來的，可是大概突然要加班吧，警察的工作有很多突髮狀況。”明笙看了看錶說：“您想吃什麼，我陪您去？”
“其實這次來並不是指望這孩子能原諒我，看到她過得好，也有人對她好，我就放心了。”薛孝貞嘆息着走神：“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
“肯定有機會見到啊。”明笙說：“雖然雲葵是個心事很重的人，但她很善良的，肯定能想明白。”
“沒關係，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了。”薛孝貞嘆息，然後很滿意的瞧着明笙：“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啊。”
“那是當然。”明笙得意地回答，並未想太多。
薛孝貞看了他這小夥子一會兒，從包里拿出張□□來：“這個……你替我交給那孩子，阿姨沒錢，這點積蓄雖然不夠在首爾幹什麼的，但畢竟是我當媽媽的一點心意……”
明笙沒經歷過太多愛恨別離，卻也看得出她已經傾囊相贈，所以馬上拒絕：“我們不缺錢，您還是拿着給自己花吧，有時間再來看看她就好了。”
“缺不缺是一回事，我給不給，又是另外一回事。”薛孝貞強行把□□塞進他手裏，然後抬手抹了下眼角，又看向車外熱鬧的街景，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
“你媽媽在酒店休息呢，明天我送她坐飛機走，今晚得去找我姐，你要是沒那麼忙的話，還是去看看她吧。”
終於下了班的雲葵看到明笙的這條短訊，說不清楚心裏的滋味。
她性格算是溫順，很少不跟人鬧脾氣，但這些日子小混蛋替她接母親，她卻躲躲藏藏，叫不知情的人知道，定然覺得不懂事的是自己。
可熱情的對待薛孝貞，又怎麼可能？
雲葵情緒很亂。
薛孝貞要走了嗎？她幹嗎忽然來首爾一趟？
既然早就選擇不要他們父女了，為何不好好去過自己的生活？又肥又擺出彌補的姿態？
謝雲葵想不明白。
獨自站在街角，吸着晚春的暖風，心裏面一陣彷徨。
——
原本這次來，薛孝貞已經物色了個看似實惠的小旅館，沒想到傳說中未來的女婿十分殷勤，硬是把她帶到天花板高得嚇人的五星級酒店，房間裏的鮮花給不要錢似的天天在換，衛生間那明亮的大理石，是她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晶瑩剔透。
但怎麼好的光景……通通都無法安慰一個絕望的母親。
薛孝貞孤獨的坐在沙發上，又摸出了雲葵小時候的照片，看得一陣心酸。
她本以為自己恨那個男人的所有，可是兜兜轉轉之後，又像很多女人一樣，發自肺腑的愛着他們的孩子。
正垂淚哽咽時，門鈴忽然被人按響。
薛孝貞以為又是女婿幫她訂的晚餐服務，趕快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生怕給他丟人。
誰知打開門，卻是穿着警服的女兒。
謝雲葵滿臉提防，摘下帽子看了她一眼，沉默的走進屋裏。
“你不加班了嗎，有沒有吃飯，餓不餓？這兒有廚房，我給你煮碗面……”薛孝貞手腳無措的跟在後面問道。
“不用了。”雲葵拒絕，然後環視整圈，看到床邊堆得大大小小的名牌袋子，就知道是小混蛋賄賂的傑作。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薛孝貞小聲道。
“我也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謝雲葵的眼神隱隱地透着痛心：“既然都不要我和爸爸了，後來幹嘛出現，指望着被感激涕零嗎？”
“我對你爸沒感情，也永遠不會回到他身邊！”薛孝貞忽然堅定起來，又小聲哭泣道：“可是你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雲葵深吸了口氣，阻止住自己又瀕臨崩潰的情緒。
在她兒時的記憶中，除了母親離開那天穿得紅色高跟鞋，其餘所有關於母親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沒有穿過一件漂亮的衣服，沒有人幫她梳長發，沒有人教她女人該懂得一切。
記得第一次來月事時，雲葵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害怕的在學校的衛生間哭了起來，然後被其他學生嘲笑了好幾年。
後來，她也習慣了，就是沒媽媽，那又怎麼樣呢，自己不還是長大了？
經歷過那些再也不想去細細打量的傷痛后，薛孝貞才小心翼翼的重新出現，又能叫她說什麼呢？
“那個男人不要你了嗎，我若是你，與其回利川被人指指點點，倒不如就在外面生活了。”雲葵從來都不希望見到薛孝貞，這種冷酷的話，也是頭一次說。
“他死了。”薛孝貞面色變得蒼白，而後小聲道：“我回去，只是因為你。”
“不是任何破碎的東西，都有機會修補好的。”謝雲葵說：“明笙不懂事，他對你的態度不能代表我，就算你是我媽，你沒有養育過我，我對沒什麼感情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你當初選擇了生下我，又選擇跟你愛的男人遠走高飛，就該明白現在的結果了……我只有一個重要的親人，就是我爸，如果你有病了，有災難了，我會幫你，但平時，你叫我愛你？我做不到。”
雖然聲聲帶刺，可所講又皆是發自肺腑，沒有修飾。
當孤身回到家鄉的薛孝貞聽說女兒捲入了那個恐怖的案件后，便心如刀割，明白自己再也沒機會去盡一個母親的責任了。
可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儘管雲葵不認識自己、又討厭自己，卻還是想看看她，看着她活得好，似乎如此就可以跟着滿足了似的。
房間中瀰漫過陣陣沉默，最後薛孝貞還是微笑：“我明白，但認識那小夥子，我還是很高興，他對我好，都是因為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人愛着我的女兒，我就安心了。”
“不要講這種話了，你平安地回家，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謝雲葵痛苦側臉，重新把警帽帶好：“我還有別的事情，先走了。”
今晚的態度，一定傷了薛孝貞的心吧。
這還是雲葵此生此世，第一次傷害別人。
她感覺非常難過，卻又陷入了無解的困題。
難道不顧爸爸，輕而易舉的原諒她，就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嗎？
真的可惜生活不是童話。
謝雲葵對於薛孝貞的信任，恐怕還有對明笙多。
——
安逸的生活叫好麻煩變得可愛又圓潤，再也沒有從前流浪時的小可憐樣。
而且小麻煩也漸漸長大了，老是跟在媽媽身邊。
不管一天的生活再怎麼疲憊，只要雲葵打開門看到它們蹦過來那生龍活虎的模樣，就什麼煩惱也不會有了。
“你們兩個，今天有沒有聽話？”小謝警官笑道：“先不要纏着我啦，把我的警服粘的都是毛。”
“喵——”好麻煩在她腳邊繞啊繞，不滿的申訴。
“喂，怎麼又把杯子推到地上了！”雲葵看到床頭櫃前一片狼藉，立刻轉喜為怒。
狡猾的貓裝得若無其事，一個轉身就跑沒了影。
“搗蛋鬼。”雲葵皺着眉頭匆匆地換好衣服，認命地準備打掃。
正在此時，手機忽然歡快的響起。
看到允熙的名字，她忙接起來問：“喂，這麼晚，怎麼啦？”
“老婆，有件不好的事兒。”林允熙說：“你那個房子，不是我舅舅的嗎，他說想賣掉，所以下個月到期就不繼續租了，我怎麼跟他吵都沒用……”
“啊，沒關係……”雲葵不想給朋友添麻煩，趕忙表態：“便宜租給我這麼久，已經麻煩他了。”
“我再幫你問問還有沒有朋友要出租房子，你別著急啊。”允熙安慰道。
“嗯，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去住宿舍呢。”雲葵的工資雖然看起來可以，但是她每個月都會給父親打些生活費，再想要在這座城市再租個這樣的房子，就十分困難了。
“嘻嘻，宿舍可以帶家屬？”允熙笑起來。
“就讓他該去哪兒去哪兒唄，他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雲葵不好意思的說。
“也不跟我透露下，你們進展到哪一步啦？”林允熙順勢打聽起來。
雲葵緊張地回答：“哪一步都沒有！”
林允熙添亂：“就是，哪兒能那麼便宜他呀。”
即便面對最好的朋友，雲葵也不好意思談論這個話題，她小聲哀求說：“你就別瞎問了。”
“好好好，我不問，那我有新消息再打給你。”林允熙昧着良心掛了電話，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幫着明笙跟雲葵撒謊到底是對是錯。
但是她始終覺得，能夠有段愛情對雲葵來說不是壞事情。
就算結局再怎麼不盡人意，也比始終畏首畏尾的活在過去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