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張善美身上搭着薄被，身邊的炕桌上剛燉的雞肉散發著熱氣和香氣，這年月家家戶戶都過得苦，就算是過年也不見得能吃上點兒葷腥，劉志強疼媳婦，剛下蛋的小母雞直接就燉了，知道她講究，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律去掉，只留下身上的好肉，如果換成別人不定饞成什麼樣子，張善美偏偏一點兒食慾都沒有。

張善美是昨天醒過來的，到現在還有點兒懵，怎麼也想不明白不過是睡了一覺怎麼會回到幾十年前在鄉下插隊的時候了。

張善美是個城市姑娘，長得比朵花還水靈，小姑娘誰不愛俏，她更是其中的翹楚，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穿衣打扮上。十八歲那年，張母提前退休把工作讓給了小兒子，而張善美則被哄着下了鄉。

張善美愛美又嬌氣，就算是分到的村子日子過得不錯，也受不了這個苦。沒多久就給家裏寫信哭着喊着要回去，張家也就是普通工人，一家子五個兄弟姐妹，除了早已經有工作的老大和被張母留在身邊的小兒子，全都下鄉了。

一開始張母還時不時的寄些東西過來，時候長了連信都少了，對張善美來說這才是真的地獄。

而這時候劉志強從天而降，理所應當的就成了張善美的救命稻草，張善美是真的漂亮，水靈靈嫩生生的似乎能掐出水兒來一般，就算在鄉下待了一段時間，但是仍舊跟村子裏的姑娘不一樣，劉志強今天送塊兒花布，明天送個手絹很快把人追到手了，不久之後張善美嫁給了劉志強。

兩人結婚之後也過了一段不錯的日子，劉志強手段不俗，總能弄些張善美喜歡的東西回來，香皂、擦臉油、牙刷、花布，只要張善美說要總有辦法淘換回來，不過好景不長，很快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村子裏的知青為了參加高考簡直跟不要命一樣，就為了抓住這次回城的機會。

然而對在鄉下結了婚的人來說這卻是個噩耗，跟村裡人結了婚一輩子就別想回城了，這時候的張善美也不過才二十歲，城裏的生活被她無限的放大美化，她知道能回城瘋狂程度不亞於任何一個人。

很不湊巧這時候張善美懷孕了，如果說以前她還有一絲回城的希望，懷孕生了孩子就一絲希望都沒了，永遠當個農民的恐懼讓她趁着劉志強不在家的機會一狠心從土坡上滾了下去，孩子就這麼沒了。

一直到很久以後張善美都還記得劉志強血紅着雙眼似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一般暴烈的眼神，她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時候的劉志強是真的想掐死她的。只不過那個拳頭到底沒砸到張善美身上，而是砸到了牆上，鮮血淋漓。

從那之後，劉志強就沒再出現張善美面前，張善美被送到了知青點調養身體，後來倒是真的參加了高考，只是她以前的底子就不紮實，再加上複習的時間又短，毫無意外的落榜了，還是村裡給她辦了病退這才如願回了城。

只是回城以後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過，狹窄逼仄的房屋，張家兄弟姐妹五個成家的成家回城的回城，全都擠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張善美甚至只能睡在臨時支起來的木板床上，一個月幾乎不見一次葷腥，再加上她沒工作還要忍受嫂子弟妹的酸言酸語。人多是非多，曾經夢裏千百次期盼的地方，卻讓她感覺不到溫暖。

好在張善美仍舊很漂亮，回城一年後她又嫁人了，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傷了身子，她一直沒再懷過孕，後來的丈夫不止一次跟她動過手，兩人的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等到後來連私生子都弄出來了，張善美又離了婚。

張善美後來回想她這一輩子，除了小時候無憂無慮也就下鄉那幾年過得還算平和，而晚景凄涼或許是她的報應，如果當初那個孩子還在，她也應該兒孫滿堂了吧。

本來以為她或許會這麼孤孤單單了此殘生，誰知道一醒來卻回到了幾十年前，現在她剛剛查出來有了身孕，而恢復高考的消息還沒傳到村裡來。

知道張善美懷了身孕劉志強很高興，當下便抱着她轉了好幾個圈，直說她爭氣。家裏並沒有養雞鴨，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小母雞燉了，還說只要她願意吃，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務必把她和他兒子養的白白胖胖的。

張善美知道劉志強並沒有說假話，他的確很有些門路，劉志強鬼心眼多，還是個半大孩子就敢偷偷帶着從村裡收的糧食雞蛋去城裏倒賣，現在跟縣裏糧油站、供銷社的人都能說上幾句話，可以說只要是鎮上甚至是縣裏有的劉志強都能弄到，而當初張善美也正是因為抵擋不住劉志強的糖衣炮彈這才嫁了。

被劉志強請來照顧張善美的是他的大娘，也是村長的媳婦兒，劉志強爹在他還小的時候就沒了，他娘沒守住在劉志強八歲那年又嫁了人，他是在他大伯家長大的，滿了十八歲才搬了出來。

兩人都是年輕人什麼都不懂，劉志強跟張善美結婚也不過一年，平時饞的跟什麼似的，這次又湊巧出了趟門，回來自是抱着張善美不撒手，還是張善美一直說不舒服才把人推開，這就查出來懷孕了。

劉志強高興是高興，但也怕自己那番胡來傷了孩子，知道張善美臉皮薄便請了他大伯娘來照顧，而他則樂呵呵的去村裡換小雞，雖說都說孕婦吃老母雞好，但是劉志強知道張善美那股子矯情勁兒，平時就嫌棄老母雞柴，肉老，現在更得嫌棄，乾脆就去淘換那剛下蛋的母雞。

劉家只有劉志強和張善美兩個人，雞鴨豬全都沒養着，剛才那隻雞還是從劉大伯家臨時捉來的，把他大娘心疼的跟什麼似的，剛下蛋的小母雞，平時精心伺候着，就盼着多下兩個蛋好換油鹽醬醋，劉志強一眼就看中了，氣的他大娘直錘他。

劉志強不在，就剩張善美和劉大娘兩個，頗有些尷尬，張善美知道劉志強他大娘也就是這位現任村長媳婦兒並不怎麼瞧得上她，當年她早給劉志強相中了媳婦兒，據說那個姑娘家裏家外一把抓，是個過日子的好手，誰知道劉志強當初一門心思的看上了張善美，非得娶進門來。這倒也罷了，嫁進門之後，張善美並不是個過日子的樣子，不是要這就是要那，地更是八百年不下一次，這哪是娶進來個媳婦兒，簡直就是娶進來一個活祖宗。

到現在大伯娘還在心疼她那隻剛下蛋的小母雞，見張善美並不動筷乾巴巴的說了句：“趕緊吃吧，一會兒涼了。這可是強子專門讓給你燉的，坐月子也沒這麼嬌貴。”到底是心裏不舒服，說道後面忍不住刺了張善美兩句。

張善美聽大伯娘這麼說，臉上扯了個笑，她肚子裏並不缺油水，在衣食住行上劉志強從來不委屈她，如果沒猜錯的話旁邊的柜子裏應該就有糖塊兒和點心，不過看大伯娘直拿白眼翻她的樣子，張善美知道如果她說不吃還不定把人給氣成什麼樣子，這老太太脾氣可不是一般的火爆。

這亂七八糟的想着，突然便聽到屋外由說話的聲音：“小美在嗎？”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張善美又是一陣恍惚，這聲音她怎麼也不會聽錯，是吳靜，說起來兩個人也有三十多年沒見面了。

聽到說話聲，大伯娘乾淨利索的收拾好擺在桌上的東西，這個侄媳婦兒是個傻大方的，要是擺在這兒強子回來連個雞皮都摸不着了，說道：“有些涼了我去熱熱，你們聊。”說完端着湯碗出去了，和進來的吳靜走了個臉對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