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先生”靜靜地看着我上樓,然後飛快地跑到另一邊的樓梯,在上樓的時候正好碰見下樓的鄭君。
“哎,你不是跟他聊天嗎?你哪兒去啊?”鄭君一把叫住跑過去的“先生”。
“先生”想了想連忙跑下來,把鄭君拉到角落。
“幹什麼啊?這麼神神秘秘的。”鄭君不解道。
“幼安他女朋友寫信來跟他分手了,剛剛大哭了一場,一個人回房去了,現在估計還沒走到呢,我不放心,準備去看看。”“先生”語氣焦急的說道。
“你怎麼讓他一個人走呢,哎呀。”說完就往樓上跑,“哦,對了,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他。”鄭君停了一下對“先生”說道,說完就跑沒影了。
鄭君跑到病房一看,沒人,就往我上來的樓道跑,終於在樓梯二樓轉彎發現我坐在那,嘴上叼着煙,腳下已經有一個煙頭了。
“你怎麼在醫院抽煙啊?哪來的煙啊?”鄭君不滿地責備道。見我毫無反應,聲音一下子提高了,“楊幼安,我跟你說話呢。”
我茫然地看了看她,又繼續抽煙。
我被她一把拉起,煙頭被她一把打落,然後被她強行扶回了病房,一路上不少護士停下看着我們倆。
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門呯的一聲被鄭君關上,我打開煙盒又抽出一根煙,點上。
鄭君看着我一副不可救藥的樣子,頓時火氣上來了,後來我想想,這還真是她的風格。指着我大罵:“你TMD還是個特種兵?別TMD的說出去丟我們中**人的臉,中**人有你這麼窩囊嗎?啊?你TMD就抽吧,抽死你個王八蛋,你抽,抽完早點滾出去,滾回你們大隊,別讓我再看到你。”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火,洞房那晚我問她為什麼,她說一來是看我那個窩囊樣就火大,從小她就見不得男孩子哭,更別說那個死樣;二來,她嬌滴滴地說是心疼我,對那個小影火大。我想,那個時候小影要是在的話還被她一頓暴揍!想想都心寒啊,呵呵!
我還是一聲不發,鄭君走過來就把我扳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嘴巴子,看到我滿臉的淚水,然後一把就抱住了我。可是,我沒有反應,就像打了是別人一樣,不過,已經不哭了,還是叼着煙,可能剛剛那巴掌把我面部神經打得反應遲鈍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感到臉頰火辣辣的,這小姑娘人小手底下可不含糊。
後背腰部的傷口處涼涼的,可能剛才無意中傷口又撕裂了,血流出來了。我將煙頭拿下在地毯上掐滅,鄭君發現我在動,鬆開手看着我,臉上還掛着淚水。
“你哭什麼啊?”我努力給了個笑容。
鄭君一把推開我站起來,“哎呀”我向後倒的時候疼的叫出聲。鄭君一下跑過來,蹲下身體慢慢扶起我,“怎麼了?轉過來我看看。”她拉起我的病號服,看到紗布上傷口處殷紅,“傷口弄裂了,我去叫個醫生來,你就坐着別動啊。”
趁她出去這空檔我撿起煙頭,慢慢站起身來,坐在窗戶邊的椅子上,剛剛抱着“先生”的時候順便把他口袋一盒紅河和打火機也摸出來了,沒辦法,總得做點什麼啊,這些天在醫院快憋死了,身上也沒有錢,恨不得把紙捲起來抽。把窗戶打開,把煙頭彈出去了。
鄭君進來的時候後面跟這個戴眼鏡的年輕醫生,也30左右吧,姓劉,這些天都是這個劉醫生平常給我檢查檢查傷口,不可能人家唐副院長天天圍着你轉吧。進來鼻子嗅了嗅,額頭蹙起,看了眼鄭君沒有說話,肯定心裏在責怪,不過礙着我的特殊待遇不好說什麼,社會就這樣,軍隊當然也這樣,在中國,有人的地方就有關係,就有特殊,不過,各位看官你也不必在意,別覺得人家西方自由世界多美好,你要真願意去給人家國家賣命咱也管不着,也不會說什麼,人各有志嘛!
劉醫生,30歲就扛上上尉軍銜了,一來,人家手藝確實不錯,二來,人家也會做人,見着領導都是客客氣氣的。那位兄弟說了,咱們不是見着領導都客客氣氣的嘛,呵呵,這可能是你長得不好看或者太好看的緣故吧。
劉醫生過來,讓我把病號服拉起轉過身去讓他看看,鄭君手上捧着個盤,上面瓶瓶罐罐的還真不少。劉醫生將我後背上的紗布揭開,用鉗子夾着酒精棉給我清理了下傷口,說道:“還好,只是結紮線勒進新長好的肉里一點,沒事我給你抹點藥膏,你吃點消炎藥就行,下次走路的時候慢點,知道你們野戰部隊的兵身體好,閑不住,也不能這麼莽撞啊,現在天熱,你得當心傷口感染了。”劉醫生手下不停,給我抹上藥膏,又換上新紗布,最後站起來推了推眼鏡,“好了,你就在房間裏好好休息吧。”說完就轉身向外走去,鄭君看了我一眼,端着盤子跟着劉醫生走出病房。
我坐在窗前,看着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地響,風吹着我的光頭腦袋,我慢慢靠着椅背,從煙盒裏又抽出根煙點上,左手上夾着煙,右手在病號服上衣口袋裏緊緊握着那封信。口中含糊地念着辛棄疾的《鷓鴣天
代人賦》:“……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你今天就回去啦?”鄭君看着我在收拾東西問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也就是換上常服,把內褲啊什麼的塞進包里,今天“先生”開車來接我回去給我把常服帶來了。
我疊好被子轉過身來看向鄭君,“是啊,總不能一直住着吧?雖然是挺舒服得,有空調,晚上睡覺沒有蚊子……不過,就是太難熬了,渾身骨頭癢,肌肉脹脹的。”說著我渾身動了動就像身上有虱子似的。
“走吧,別磨蹭了,被子也疊了,我們的護士小姐也見過了,該回去了,大隊長跟政委還等着呢。”“先生”諂笑着看着我。
這傢伙,瞎說什麼呢?一點不正經。我看了眼鄭君,眼光相交的時候這小妮子竟然羞得低下了頭,我強顏歡笑到:“走了啊,謝謝你這麼多天的照顧,有空來我們大隊玩啊。”說著就拎起包跟“先生”向門外走,鄭君也跟着我們往外走。
“先生”見有利可圖,也叫道:“對啊,有空來我們單位玩啊,知道在哪吧?就是軍區特種大隊!”說到“軍區特種大隊”的時候驕傲地昂起了頭,一臉興奮,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獵鷹大隊的。
“好的,路上當心啊,我會去看你的……”說道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越來越小,正好被“先生”的聲音蓋住:“咱不是吹,地上跑的就沒有咱不會、不精的。哎……”末了還把那個“哎”字拖得老長。
說話間就下了樓走到車前,把東西扔到後排,兩個人跳進車,“先生”發動起車子,“護士小姐,咱這就走了啊?”這傢伙越來越大膽,這次任務回來看他丫興奮得不得了。
“再見。”我沖她擺擺手。
車子一聲怒吼竄了出去,我忙叫道:“慢點,這是醫院,人多着呢。”
“對自己戰友要絕對放心,明白?”說著還邊開車邊轉頭看着我。
“好好好,我放心了,你好好看着前面。”
那位小盆友說你們開的什麼車啊?“什麼車?東風猛士啊!咱大隊在全國也是響噹噹的啊,裝備當然都是很猛的咯!”
車一溜煙地向基地跑去,車上我跟“先生”要了根煙,點上,看着路旁不斷飛過的樹和路樁發獃。
“點上幹嘛不抽啊?你這不搞浪費嗎?住了幾天特護病房就被資本主義思想打到啦?我可跟你說,咱們國家還不富裕啊,能抽得上紅河你就阿彌陀佛吧!”
在煙燒掉半根的時候我抽上了。
這前半根權當祭奠我那死去的愛情吧……
遠遠看見基地大門了,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心底默默對自己說:這是到家了。然後長長呼出口氣。
大門執勤兄弟一看是我們兩個,攔都沒攔就放行了。
我嘀咕道:“我說,咱基地警戒思想比較鬆懈啊,看着我們倆沒問就放行啦?這怎麼行。”
“你這是不是在醫院沒人說話給憋的啊?哪這麼多屁話啊,等下見着大隊長和政委你自己說去,說不定覺得你的彙報不錯就給你獎勵呢。閑的!”
“吱”的一聲車一下子停了下來。
“去吧,大隊長跟政委都在等着你呢,我給你把東西拿回去,順便告訴弟兄們,你回來了,給你留的那盒我們可以拆了分分了。”
我跳下車,走上樓去,在大隊長辦公室前停下,整了整着裝和帽子,敲了敲門叫道:“報告。”
門內傳來大隊長一貫低沉但厚重的聲音,“進來”。
我推門進去看到大隊長坐在桌子后,政委倚在沙發上,看到是我,政委忙站了起來,笑看着我。
我關上門一個立正站好,分別向大隊長和政委敬禮。
“呵呵,聲音洪亮,步伐穩健,嗯,恢復得不錯!到底是年輕人啊,稍息吧。”政委用夾着煙的手指點點我笑道。
大隊長也站起來,走到桌子前來,一把拍着我的肩,搖了搖,“不錯,這才像我的兵。等小陳來了我有事跟你們倆說,剛剛我已經打過電話了。”
就這會兒門外響起報告聲,一聽就知道是“先生”這小子。這小子進來立正敬禮,然後站到我邊上。
這時候,剛剛坐着抽煙的政委站了起來,對大隊長說道:“老衛啊,你跟他們說說吧。”
“好。這次任務你們兩個完成的不錯,總參表揚了你們,上頭也決定。”說著聲音一下提高了,大隊長手中拿着兩個盒子,“給你們倆頒發一等功勳章,以表彰你們為祖國和人民作出的貢獻。”
“啪”的一聲,我們兩個幾乎是同時立正敬禮,然後從大隊長手中接過勳章,再次敬禮。
這下發咯,一等功哦,這一槍沒白挨,可是便宜了“先生”這小子,佔了老子的光,回頭叫他請我搓一頓,跑不了他。
“希望你們好好訓練,期待你們取得新的成績。”政委最後站起來對我們說道。
“謝謝黨和組織,我們一定苦練殺敵本領,保衛國家人民!”我們大聲吼道。能不吼嘛,開心啊,這下有得得瑟了,給我的……突然想回去給我小影看看我的軍功章,想到這我苦笑了一下,還是回去給老頭子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