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設計

今天是大年初一，F縣的小城裏，到處張燈結綵，大街小巷全是煥然一新，喜氣洋洋的面孔，熱鬧非凡，滿滿的節日氣息。

一輛積架招搖過市，闖完紅燈，伴隨着刺耳的剎車聲，在一家小酒樓前面停下，附近有幾道目光投過來，但在看清車型和尾號為兩個八的牌照后，都撇了撇嘴，紛紛收回目光。

這時，卻有三個人陸續下了車。

先下車的是兩個年齡在二十左右的女孩，並肩站在路邊，其中一個身着纖薄的粉色長款羽絨服，下身配一件黑色打底褲，外加高跟長靴，本就高挑的身材更顯突出，黑色的披肩長直發挑染了幾縷酒紅色，襯托着姣美的臉蛋，顯得洋氣無比。

而她身旁的那個女孩五官倒沒有多大問題，但臉上長了不少粉刺，身上土黃色的棉服將本就粗壯的身材裹得更顯臃腫，頭髮沒有打理，就隨手那麼一紮，黑漆漆如牛尾巴一般垂在後腦，還歪歪扭扭的不成樣子。

其中洋氣的那個女孩叫蔣采靈，她身旁的女孩叫曹燕，兩人落差鮮明的組合特別惹眼，招來不少路人的目光。

他們目光落到蔣采靈臉上時是艷羨，看向曹燕卻全變了毫不掩飾的譏諷。如果看不懂別人眼色還好，偏偏曹燕卻是天生的敏感加自卑，想走開，胳膊卻被蔣采靈“親熱”地拽着，只能目光躲閃地看向後下車的婦女，希望她早點過來，好離開這裏。

“三姐，我就不進去了，先去兜一圈，等下完事了打我電話。”坐在駕駛座的曹新華說話間，摘下眼鏡，拿起一塊布擦拭着。

“好，時間早的話，我們還能去棋牌室搓兩盤，大姐她們早就過去了。”曹素梅一手扶着車門，一手拎着簇新的皮包，說話間，對曹中華眨了眨眼睛，大剌剌地甩上車門，轉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藍色毛呢外套的下擺，貌似漫不經心地舉目四望完畢，才邁着從容的步子向兩人走來。

曹素梅是曹燕的爸爸曹長城的堂妹，在縣裏教小學，而她老公蔣大革早先是一個鄉里的鄉長，幾年間數次升遷，現在已經是F縣的副縣長。

車裏的男人是曹素梅的親弟弟，沾他姐夫的光，經常接一些油水大的工程，在賺得盆滿缽溢的同時，也成了縣成城裏響噹噹的人物。其實他沒讀多少書，但為了裝點門面，特意配了一副眼鏡戴着。

曹素梅還有兩個姐姐，大姐在城裏的收費站工作，大姐夫是縣裏人民醫院的院長，二姐在派出所上班，二姐夫則縣裏的最好的中學的校長。

這家子都小縣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巴結這家人，曹燕的爸爸曹長城平時可是不遺餘力，每次來都是土特產大包小包，有什麼力氣活只要他們招呼一聲就立即趕來，就連兩年前曹素梅的老爸，曹長城的二叔病重，都是曹長城衣不解帶地在床前伺候，直到一個多月後老人去世。

然並卵！

曹燕家的狀況至今沒有得到絲毫改善，還是鄉旮旮里最窮的那家。

曹燕在外地打工，雖然才二十歲，卻已經有了五年的打工史，工廠里放假晚，為了拿到年終獎，她上完最後一個班才坐火車趕回來過年。昨天傍晚曹燕在縣城下火車時，已經沒有去她家所在地的班車了，本想在外面找個地方挨一晚，卻接到曹長城的電話，讓她去曹素梅家過夜。

曹燕本來不想去，曹長城卻跟她說曹素梅給她看了一門親事，讓她第二天去相親，她知道這是母親擔心她在外打工嫁了外地人，一向習慣聽從父母話的她，只好答應下來，而現在，她就是被帶來酒樓見人的。

曹素梅一步步走近，目光先是從蔣采靈身上掃過，隨後落在曹燕的身上，嘴角有一絲含糊不明的笑意勾起。

感受到曹素梅的注視還有她笑里的複雜意味，曹燕又局促了幾分，低低喊了一聲“三姑”，臉上浮起靦腆的笑容。

“走吧，我們進去。”曹素梅說了這句，徑直走在前面，在曹燕看不到的地方，最大弧度地扯了扯嘴角，頭幾乎跟連鎖反應似的，又高昂了幾分。

曹素梅剛走了兩步，包里的手機就響起來了，她拿出手機，瞥了一眼屏幕，看到“曹長城”三個字，眉頭馬上皺了老高：“喂，喂，怎麼聽不到？喂，你那信號不好，聽不清楚，額……晚些時候你打電話問她自己吧……。放心，我給燕挑選的，肯定是最好的……就這樣。”

曹素梅一邊說話一邊往裏面走，進了酒樓，目光四處搜尋着，最後落到了一張男人臉上，沒等電話那頭回應直接摁斷，原本冷着的臉立即浮起几絲假笑：“賈老闆，你們來多久了？”

“我們也是剛剛到。”賈建成腆着啤酒肚，臉帶諂媚的笑站起身來，伸手拉開旁邊的座位：“曹老師坐這邊。”說著話，卻往曹素梅身後瞄着，看到蔣采靈時，眼睛放出異彩。

“這位就是你家少爺？還真是一表人才。”曹素梅看了看賈建成身邊的男子，隨後將徵詢的目光投向他。

“對，我兒子，賈遠鴻。”賈建成隨口應答着，這才從蔣采靈身上收回目光，還滿意地不住點頭，然後暗自踢了踢還悠閑地坐在那看蔣采靈的賈遠鴻的腿：“遠鴻，還不叫人。”

賈遠鴻懶懶地站起身來，目光仍粘在蔣采靈身上：“曹老師好。”

“大家都坐吧。”曹素梅看了賈建成一眼，點點頭，徑直坐下。

其間，作為被忽略的那一個，曹燕倒是將賈遠鴻看了個清楚。

賈遠鴻約莫二十三、四歲，五官組合得很好，耐看的帥哥類型，但神色間透着一股子痞味，身高估計一米七五以上，身材稍稍偏胖，上身穿一件敞開的卡其色的加棉夾克長外套，裏面配一件暗紅色打底，混合其他顏色的格子襯衫，頗顯男人味。

其他人都跟着坐下來，曹燕被蔣采靈擠在賈遠鴻旁邊的位置，到此時，賈遠鴻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但當他留意到她的臉和穿着時，馬上翻了個白眼，將頭扭向一邊。

敏感的曹燕自然一下讀懂了賈遠鴻的意思，本來就低着的頭這下垂得更低了，目光落到自己那雙還帶着少許泥濘的運動鞋上，卻突然自嘲地笑了。

“曹老師，要吃點什麼，你點。”賈建成將一份菜單恭敬地雙手遞給曹素梅。

“不用了。”曹素梅的目光瞥向曹燕，剛好看到她臉上的笑，心裏冷嗤一聲，面上卻含着笑：“曹老闆，她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曹燕。”

賈建成臉上一直帶着的笑頓時就垮了下來：“她？”

曹素梅佯裝沒看出賈建成的反應有異，目光掃向曹燕，臉上的笑看起來仍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燕，怎麼不跟賈伯伯問好？你們以後沒準就是一家人了。”

聽到這話，曹燕無奈地抬起頭，臉紅艷艷的：“賈伯伯好。”

“她？一家人？”賈遠鴻本來還在跟蔣采靈眉目傳情，聽到這話，馬上坐直了身子，伸手指着曹燕。

“哦，現在這樣說是稍稍早了點。”曹素梅的臉上笑容不減，儼然根本沒覺得自己的安排有什麼不妥。

“就她這樣……”賈遠鴻冷哼一聲，拿起桌上的紙巾盒一拋，頭扭向一邊。紙巾盒剛好砸中曹燕面前的一套餐具，餐具隨之落下，曹燕險險躲開，酒樓里隨即響起碗碟連續的破碎聲，在這還算安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突兀，立刻招來一大波目光。

“遠鴻！”賈建成低喝了一聲，看向曹素梅，臉上的笑撐得極為勉強：“曹老師，你這是……她家裏人都是做什麼的？”要是別人敢這麼耍他，他早就拍桌子了，但面前這個是副縣長夫人，他惹不起。

“她爸媽在家務農，她在外打工，賈老闆覺得怎麼樣？”曹素梅一副看不懂形勢的模樣。

“曹老師跟我介紹的對象該不會就是這個吧，那她是誰呀？”賈遠鴻帶着揶揄的語氣說道，眼睛看向蔣采靈。

“是啊，曹老師，她是？”賈建成也看過去。

“她是我女兒，因為打算晚些時候去逛街，所以我們就一起來了。”曹素梅不動聲色地回應。

“是這樣啊，早就聽說蔣縣長有一個女兒，一直沒見過。”賈建成的目光滿含深意地看着蔣采靈：“出落得倒也……。是我眼拙，現在看來，還真跟曹老師有些相像，一對姐妹花。”

“她自小就在市裡讀書，逢假期才回來。”曹素梅解釋。

“哦，難怪，咳咳。”賈建成表示理解，扭頭給賈遠鴻遞了個眼色，然後再次看向曹素梅：“曹老師，采靈現在在讀高中？一看就是好學生，應該沒找男朋友吧？”

“采靈剛剛開始讀大學，我和老蔣都要求她把全部心思用在學習上，我們的話，她還聽得進去。”曹素梅看着蔣采靈，眼中有自得的笑意。

“蔣縣長的女兒，自然是跟你們一樣出色。”賈建成試探地看着曹素梅，見她神色不變，一下底氣更足了：“不知道遠鴻有沒有這個福氣……”

曹燕在一旁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覺得諷刺無比，想走，卻不好意思開口，只能保持安靜，極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感，哪想，蔣采靈的一句話就將她引到了風口浪尖：“媽，你們說我幹什麼，今天相親的主角不是曹燕姐嗎，我看他們還挺般配的。曹燕姐，你怎麼羞得臉都紅了，你剛剛悄悄跟我說他長得很帥，你不會是一見鍾情吧？”

“你叫曹燕？”聽到這話，賈遠鴻立即將目光投過來。

曹燕不明所以地看着賈遠鴻，點點頭。

“就你這體型……”賈遠鴻輕鄙的目光上下掃了曹燕几眼：“叫曹雕還差不多！”

賈遠鴻的聲調抬得很高，話音剛落，四周爆笑一片。

他得到了鼓勵，越發來勁：“大家說說，她像不像是從侏羅紀穿越來的？你們有誰願意娶這樣的回家當媳婦？”

“恐龍啊，誰要，還不如打光棍。”

“這顏值也太震撼了。”

……

酒樓里立即響起幾道男人的應和聲。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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