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替顧七買好衣服,謝芮雅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放下電腦,神情嚴肅地說:“想必你也知道,在一個地方生活就該遵守一個地方的規則。”
見恩人神色慎重,顧七也立刻正襟危坐,認真聽謝芮雅說話。
謝芮雅嚴肅地說:“在你的時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這是江湖規矩;但在我的時空,私下報仇是行不通的,我們必須遵紀守法,用法律來保護自己。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可以報警,但你不能私底下把那人打死了,明白嗎?”說真的,其實謝芮雅自己壓根不是什麼“良民”,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十分符合她的人生美學。但是現在不是要教育“孩子”嘛,所以謝芮雅就十分坦然地講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
顧七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謝芮雅又說:“你的武功絕對不能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因為對我們而言,武功這種東西……不過是武俠小說中的意淫而已,是不科學的。穿越時空這種事情更是絕對不能說出去。人們會把你抓去實驗室,他們會在你身上做各種血腥的實驗……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雖然你有武功在身,但是你動作再快也快不過手/槍……我給你找個視頻吧……看,現在的警/察,哦,就是衙役,他們有這樣的武器,你拼不過吧?”
謝芮雅一邊微笑着說著“恐嚇”的話,一邊動作飛快地從網上翻出了視頻。當然,在謝芮雅看來,顧七還是個孩子呢,可不能把孩子真嚇壞了。所以,她不會真的找那種過於血腥暴力的視頻給顧七看,她翻出來的是奧運會上槍擊類比賽的視頻。
顧七認真看完視頻,又點點頭。
“對了,我還要請人幫你辦個身份證……身份證懂嗎?就是身份證明,有了這個證,就能代表你和我是一樣的了,外人就不會隨便懷疑你的來歷了。”謝芮雅又說,“你想要叫什麼名字?總不能是顧七吧?”
顧七猶豫了一下,說:“不如就叫顧棋吧。”她沒有名字,只有排行,在家時,父母兄弟都喚她七娘。若是不曾家破人亡,那麼在及笄之年,家裏長輩原是會給她取表字的。
只可惜……顧七的眼神黯了一下。
謝芮雅敏銳注意到了顧七的低落,她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便笑着問:“瑤草琪花的琪?瑰意琦行的琦?還是壽考維祺的祺?”
顧七搖了搖頭:“都不是,是舉棋若定的棋。”
謝芮雅挑了眉,說:“天下為棋,人心為棋,好名字。我去打個電話……額,就是聯絡一下某個人。這些天,你且好好養傷,正好讓他給你把身份證弄好了。”
身份證上的姓名、年紀、照片都好辦,但就是地址有些難辦。謝芮雅一開始是打算給顧七弄一個國外華僑身份的,這樣一來,顧七前十六年在國內毫無痕迹就可以解釋得通了。但謝芮雅轉念一想,現在國際化這麼徹底,顧七一門外語都不會說,有個“華僑”的身份不是更惹人懷疑嗎。於是,謝芮雅最終決定把顧七身份證上的地址安在一個非常非常偏僻的小地方。
謝芮雅去陽台打了一個電話給自己的經紀人方維。她很細心地關上了陽台的門。
方維是新芽娛樂的老牌經紀人,手段老辣,人脈頗廣,原本是負責影后溫柔的。但影后今年高齡懷孕,如今一心一意休假,還有退出圈子的打算,公司方面就給方維安排了一個新人。這個新人就是謝芮雅。方維在圈子裏待久了,眼光精準,自然知道謝芮雅有紅的潛質。再加上,謝芮雅來頭很大,據說背後勢力不小。這個圈子向來是踩低捧高的。所以雖然謝芮雅是新人,但方維對謝芮雅還是頗為照顧,並不擺譜。
接到謝芮雅的電話,方維忍不住皺了眉頭:“黑戶需要身份證?我倒是能順利弄到身份證,但你能確定那個人真的不會給你造成麻煩嗎?”
“不會有問題的,她在少林寺學了十六年的武藝,最近剛剛下山呢。我打算聘請她做我的保鏢。”謝芮雅笑語盈盈地說著漏洞百出的話。她原本就沒打算編個完美的理由去欺騙方維,畢竟方維是個聰明人,要騙過方維太不容易了,所以還不如隨口說一些“一聽就是假的”的理由。
方維的額頭立刻冒出了三條豎線:“雖然我知道你家裏約莫是有背景的,但你一個年輕女孩子,還是不能大意了……現在這世道亂啊……保鏢的確是要請的,但必須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給調查清楚了,否則萬一保鏢監守自盜怎麼辦?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年紀比你大了十幾歲,託大能叫你一聲大侄女。雖然有時候我說的話不好聽,但真的是為你好啊,你得往心裏去……”
謝芮雅揉了揉太陽穴,把手機挪開了一些。
沒錯,對外穩重的精英經紀人,他私底下就是個操着老媽子心的嘮叨逗比啊!
兩人剛認識時,發現戴着金邊眼鏡的西裝男方維竟然有這一屬性,謝芮雅心裏立刻被“卧槽”二字刷屏了。當然,她是個優雅的人,優雅就意味着她心裏哪怕擠滿了草泥馬,依然臉上帶笑地說:“方老師……您的畫風和我想像中不大一樣呢。”
估摸着方維念叨完了,謝芮雅才把手機挪回來,語氣柔和地說:“好啦,你說的我都記住了,謝謝你這麼關心我。不過,我還是需要你幫我辦一張身份證。你放心,顧棋是一個很好的人,我信任她。”謝芮雅知道,要是自己的語氣不這麼斬釘截鐵,方維一定還會繼續念叨下去的。
掛了電話,謝芮雅捏着手機上的吊墜將手機甩了個圈,回身走進屋子。
顧七坐在沙發上,臉朝着陽台的方向。看見謝芮雅走進來了,顧七鄭重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她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這話說得太突然,謝芮雅有些愣住了。幾秒鐘后,她才反應過來,顧七大概是聽到她和方維的對話了。雖然謝芮雅特意去了陽台,還特意壓低了聲音關上了門,但顧七畢竟是有武功在身的,擁有內力的人大都耳聰目明,於是顧七還是聽到了這個電話的內容。
謝芮雅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走到顧七身邊,伸出手揉了揉顧七的頭髮,說:“在我們這裏,年滿十八周歲才能算是成年人。對我而言,你還是個孩子呢。孩子嘛……等身份證辦好了,我打算給你聯繫一個學校,你多少去讀點書,最好能拿個畢業證。”
“我已經是大人了!我可以保護好你的,除非我死了……”顧七一字一句地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顧七最堅定的想法。
謝芮雅伸出食指,抵住了顧七的嘴唇,於是顧七剩下的話就被堵在了嘴裏。
顧七的嘴唇很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傷的原因,她的體溫有些偏低。謝芮雅溫暖的手指壓在顧七的嘴唇上,顧七的臉又紅了一些。
謝芮雅並沒有收回手指,她就着這個姿勢慢慢彎下/身,靠近了顧七。
直視着顧七的眼睛,謝芮雅微微提起了嘴角,溫柔而堅定地說:“不要再輕易說出‘死’這個字了。我救了你,照顧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才算沒有浪費我的苦心。如果你真的想要保護我……那麼,我接受你的保護。但是你得答應我,永遠記得對自己好一點,嗯?”
“我……”顧七想要說點什麼,但謝芮雅的手指還沒有收回去,她嘴唇一動,就像是給出了一個親吻。
謝芮雅直起身子,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你沒有反對,那麼我就當你答應了。君子一諾重千金,不要辜負我的信任哦!”
顧七還想說什麼,謝芮雅卻轉身朝閣樓走去了,一邊走一邊說:“抱歉,之前因為不清楚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所以我就把你的東西都鎖起來了。錢財也就罷了,但那塊玉佩、那本族譜還有那個荷包,對你而言應該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吧?跟我來,我現在把它們還給你。”
一聽這話,顧七立刻管不得別的了,玉佩、族譜和荷包的確是她最重要的東西。那代表着她的家人對她的愛。
“匕首也可以還給你,你用來防身。但沾了血的劍還是繼續鎖在閣樓中吧……可以嗎?”走在前面的謝芮雅回身對顧七一笑。
“嗯!”顧七用力地點點頭,“你真是一個好人!”
再次被發了好人卡的謝芮雅只能無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顧七就這麼在謝芮雅家裏住下了。對這個世界的原住民而言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卻總是能引起顧七的驚嘆。
鑒於顧七有傷,而謝芮雅暫時沒有工作,再加上網購已經能解決生活所需了,於是兩個人便宅在屋子裏不常出門。
謝芮雅和顧七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儘管她們一個(偽)二十歲,一個(真)十七歲,明明都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卻都過着老年人般的健康/生活。
謝芮雅是因為上一世留下的習慣。上一世的謝芮雅大多數時間都是溫和的,即使是她在和商業對手談判時,臉上也至始至終都帶着再平靜不過的微笑。謝芮雅從不亂髮脾氣,雖然她一點都不好惹。
至於顧七,她有着刻在骨子裏中的貴氣,屬於那個時空的大家風流豈是當今這個浮華的社會所能培養得出來的?而且,三年暗無天日的躲藏生活讓她習慣了面無表情,習慣了在安靜中蟄伏。背負着血海深仇的她被迫在一夜之間成長起來,因此她缺乏這個年紀應有的活力,比同齡人要內斂得多。
謝芮雅大部分時間都在看劇本,而顧七大部分時間都在像一塊海綿一樣吸收着全新的知識。
好吧,是常識。
顧七成了沙發上的常駐人口,另一隻常駐人口是布魯斯。這兩隻小萌物,一隻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電視,一隻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也許是因為謝芮雅是顧七清醒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顧七對於謝芮雅有着一種雛鳥認母般的情結。儘管顧七已經努力剋制了,但不可否認,她很依賴謝芮雅,這種依賴建立於她將謝芮雅視為自己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的認知上。
與此同時,布魯斯很黏顧七,當顧七看電視的時候,它就喜歡趴在顧七的腿上,然後把自己的尾巴放在顧七的手心裏,給她玩兒。哦,對了,當顧七學會用電視遙控器了之後,她很快就迷上了一部動畫片,那部動畫片的名字叫做《貓和老鼠》。
當顧七對着電視笑出聲來的時候,謝芮雅從劇本後面抬起頭來,她的目光從顧七身上劃過。
只有在這個時候,顧七才有那麼一點點未成年人該有的樣子,別的時候都太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