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黑/童話(1)
花花世界,何必當真。
朱奇今天出院。
他的運氣很好。興隆廣場的那場事故,由於掙脫及時,他僅僅只是淺表性燒傷,且傷處主要集中在背部。
經過一個多月的手術治療,除了留下難看的傷疤和色素沉着外,他已基本痊癒。
但引起本次事件的那名老者卻遠沒有朱奇這樣幸運,因傷勢過於嚴重,已於今日凌晨在市立醫院不治身亡。
下午回總部報到,熱情的同事們為朱奇準備了一個簡單的歡迎式,以香檳和掌聲來表達對他身體康復、重新回歸的慶祝。
原本周年慶事故的風波沒有這麼快過去,全因董事會成員——他曾經的頂頭上司在方金烏面前力保,只以扣除半年獎金做為懲罰,朱奇最終竟安然渡過危機。
至此,這一意外事件終於劃上了句號。
按理說,朱奇心頭那塊大石總算可以落地。
然而,不知為什麼,他始終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切似乎遠沒有結束,好象所有的順風順水都僅僅只是表象。
果然,先是報到的第一天,他在茶水間沖咖啡時被熱水燙傷了手。
接着,又為躲避一隻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流浪狗,他開車撞到隔離帶。然後是拆郵件的時候不小心被裁紙刀割破指頭。就連上個洗手間,門鎖竟然都能壞掉,害他被困在裏頭一個多小時出不來……
接連一個星期,諸如此類的麻煩不斷,朱奇便有心去廟裏拜了拜。
拜完回來,整個人好象真的感覺輕鬆了許多。
可是沒過幾天,就聽見傳聞,說是公司鬧鬼。朱奇原本是不信的,但耐不住同事七嘴八舌,描述起來又有鼻子有眼。再聯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諸事不順,他一時只覺得心神不寧。
直到某天,有位加班的女同事在樓梯間摔斷了腿。
原因是坐電梯的時候在鏡子裏見到了一隻披頭散髮的女鬼,嚇得她棄掉電梯改走樓梯,結果一着急,高跟鞋卡殼,從台階上滾落下來。
由此,鬧鬼的傳聞甚囂塵上,公司里一時間人心惶惶。
於是,方金烏找到天黑。
***
按照老闆的吩咐,秘書小丁早早守在殯儀館門前,等天黑下班后直接將她接來方氏大樓。
不過令人失望的是,天黑將整個公司上下都查看了一遍,包括廁所的暗格,一間一間都仔細翻找過,結果卻一無所獲。
方金烏微皺起眉頭:“會不會是他們搞錯了?”
“有這個可能。”天黑並不否定,“你知道,眾口鑠金。有時候,或許眼花,或許以訛傳訛。不過,為保險起見,我還需要再觀察兩天。”
聽到最後一句,方金烏的眉頭終於舒展開。
既要幫人乾脆就幫到底。好在她明、后兩天剛好休息。
自從方寶那件事結束以後,原本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交集,沒想到事隔一月有餘,他們又再次見面。
這時,秘書小丁來問:“是否要留車送尤小姐回去?”
方金烏一口回絕:“不用。沒什麼事的話,讓小陳下班吧。”小陳是公司司機。
天黑就連忙接口:“樓下有站點,我可以自己坐車回去。”
誰知方金烏好似沒有聽見,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對她招了招手:“走吧,我們先去吃飯。”
天黑推辭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聽見他緊接着又來了句:“吃完飯我們再商量一下明天的計劃。”
真是連半點拒絕的餘地都沒有留給她。
兩人來到停車場。
出門後行了沒一會就開始堵車,一路走走停停,起先誰也沒有說話。
後來到了一個繁華路段,天黑見窗外沿街有不少賣花和巧克力的商販,或推車或提籃各自賣力兜售着自己的商品。
她忽然想起今天是農曆七夕,難怪路上會這樣熱鬧。
只是,眼下竟有人將生意做到了堵成一條長龍的車道上來。
方金烏那邊的車窗響了響。
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隔着玻璃向他們展示手中一提籃的玫瑰花。
方金烏將窗戶按下一點。
就聽那位小姑娘說道:“先生,給這位漂亮姐姐買朵花吧,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天黑縮在座位里埋着頭假裝沒有聽見。
方金烏轉過頭來看她:“要嗎?”輕淺的語氣,古井一樣的眼。
天黑的反應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些慢半拍。
誰知方金烏當即扭過臉去對那位小姑娘來了句:“我全要了。”
知道他會錯意,天黑忙出聲阻止。
可人家小姑娘不幹了,說啥也不能讓剛到手的生意就這樣白白飛走,更何況還是這麼一筆大生意。於是小姑娘立馬使起了哀兵政策,對天黑苦苦求道:“姐姐,你就可憐可憐我吧,賣不完這籃花我就不能回家,過了這個點飯都沒得吃……”
天黑被纏的沒法子,只好去看方金烏,盼他能說上兩句也好打發走這姑娘。
可方金烏卻好象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專心看着前面那輛車的尾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天黑只得作罷。
付錢的時候,那位小姑娘趁機又開了口:“先生,您這麼好心,老天一定會保佑您和這位姐姐和和美美,天長地久。您看,既然您已經這麼好心買了我一籃子花,那乾脆您就再好心一點,把我剩下的這筐巧克力也一起買了吧!”
方金烏先是愣了下,大約覺得姑娘這順竿爬實在太溜,無奈笑了笑,他又從錢包里多抽出兩張來給她:“你連籃子一塊賣我。”
小姑娘那個興奮,一迭聲說了幾個“好”,收完錢一股腦就將手中的籃子塞進車窗。
最後,天黑看着他遞過來的一籃玫瑰和一小筐巧克力,頓時傻了眼。
然後又是一路無言。
沒想到堵了一會兒車,交通漸漸順暢起來,他們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因為正趕上飯點,停車場早已滿位,就連路邊也停滿了來吃飯的私家車。
方金烏順着行人道慢滑,剛好這邊有輛車要走,他就讓到一旁,想等人家走完他再停進去,誰知道突然就被後頭急駛而來的一輛銀色寶馬給搶了先。
方金烏擰了擰眉,十分不快。
他按下車窗,沖那邊喊了句:“誒,你佔了我的車位,是不是該挪一挪?”
寶馬的窗玻璃也降了下來,同時出現的是一張時下流行的錐子臉——大眼睛,高鼻樑,長的還很洋氣。
只見她抬手撩了撩那頭大波浪的長發,露出耳際一副藍牙無線耳麥,“Sorry啊,你說什麼?我沒有聽見。”語氣里還帶了點撒嬌的意味,更有意無意間沖方金烏拋去一個媚眼。
沒聽見個鬼!分明就是裝憨賣傻,扮聾作瞎。
說完那句話,錐子臉背過身去,壓低嗓音對着無線耳麥:“不是說你!哎呀待會再跟你講電話!這邊有人跟我搶車位……”
方金烏沒有作聲,他手抓方向盤,眼睛盯着車前玻璃,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臉色卻較剛才又沉了幾分。
很快,他將車往前又開了點,然後掉頭看了眼車后,接着就是一腳油門,緊貼着那輛銀色寶馬的車身噹噹停下。
這邊,錐子臉掛了電話,剛準備下車走人,突然被方金烏這樣一堵,她如今前後左右都是車,搞得自己被困其中,一時進退兩難。
大概是沒料到還有人會不買帳,錐子臉十分不爽,她沖方金烏髮火:“喂!你什麼人吶?把車停我外頭算怎麼回事?還讓不讓人出了?你趕緊給我把車挪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說著,就要強行去推車門。
不遠處有一個身穿制服的人正在收取停車費,方金烏抬手招來這人。
似乎收費員認得方金烏,笑着說了句:“喲,您停車啊。只是,這車子……”好象停錯了地兒。這後半句有些犯難,正思索着該不該說,就見方金烏從窗口遞出幾張紅色人民幣來。
“這是停車費。勞駕,我不想看到我的車子有破損。”
收費員馬上就將票子裝進口袋:“您請放心,我保准一錯不錯的替您盯着。”說完,轉向銀色寶馬,“喲,這位小姐您可悠着點,這車要是刮壞了,我可賠不起。就算您能賠得起,可耽誤您時間不?所以,您為難我其實就是為難您自己。”
錐子臉硬生生收回手:“你叫誰小姐呢?你媽才是小姐,你們全家都是小姐。我警告你們,再不把車挪開,要你們好看!”
天黑偷偷去瞧方金烏。
他卻至始至終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對方。下車,關門,然後領着尤天黑氣定神閑的朝馬路對面走去。
留下錐子臉憋了滿肚子氣無處發泄,回頭看見收費員跟截木樁子似的杵在那,她可算逮住了機會:“誒我說你怎麼幹活呢?這麼大個違章停車,你眼瞎啊你?”
那人也不是個省油的,一顆軟釘子就給頂了回去:“大姐,我記得我好象沒收您停車費啊。違章停車,該罰就罰,該拖就拖,可您要是刮花了車子,您也跑不掉啊……”
“叫誰大姐呢?瞧你那滿臉的褶子,誰是你大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