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惺惺相惜

蒙虎雖然穿着一身僧袍，可是此時的他卻沒有半點寶相端莊的模樣，粗濃的眉毛高高豎起，銅鈴般的眼睛圓圓怒睜，滿臉的煞氣不比辛殤少到哪裏去。別看他長得狗熊似的五大三粗，步子踏在地上都咚咚作響，可是這一跑跳起來當真有猿猴枝頭飛躍的靈巧和敏捷，力與技完美的融合在同一個人身上可見蒙虎天資的卓絕。

辛殤更是了不得，本就殺星降世的他此時更是宛若煉獄修羅，不知他修鍊的是什麼武功，此時內力運轉，雙目中爆閃起駭人的血光。光芒濃郁，竟脫出雙瞳半指有餘，血光吞吐閃爍極為駭人，即便傳說中的血貫瞳仁也是遠遠不及。

雖然紅了眼，可是辛殤並沒有失去理智，相反，此刻的他無比清醒，面對蒙虎直對着自己頭部衝來的一拳，辛殤不慌不忙，雖然依舊在前沖中，可是前沖的速度卻緩了許多，待拳頭將至的前一瞬間，辛殤腳尖發力，前沖的身體瞬間變成飛掠，右手化拳為指，在蒙虎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點在他的拳頭上，並藉著手指點動的力道，辛殤原本略微飛起的身體猛一拔高，平移到了蒙虎頭頸一線，一時間，蒙虎那光亮的大腦袋就籠罩在了辛殤雙手的攻擊範圍中。

辛殤雖然將胸腹暴露給了蒙虎，可是卻掌控了蒙虎的頭部要害，順勢借力、攻敵必救、權衡輕重，瞬間完成這麼多計算，足可見辛殤縝密的心思。一個兼具冷靜理智和火熱瘋狂的對手是任何人都不願意麵對的。

果然，辛殤這種有違常規的攻擊方式令蒙虎十分不適應。往常和人過招都是先來幾下試探性的攻擊，對敵人的實力和招式有所估計了才會放開手腳搏鬥。可是辛殤這種一上來就是以命換命的架勢，蒙虎有再多的招式也只能生生打住，當機立斷的撤拳躺身，令辛殤抓向自己雙眼的爪擊落空。而躺倒中的蒙虎雙手撐地，下身上揚，雙腳猛的上踢，以兔子蹬鷹的招式向辛殤胸腹踹去，若被踹實了，辛殤必定是五臟六腑盡皆碎裂，除了暴斃當場沒有第二個可能。

這兩人剛一交手便是招招搏命，渾然將比武的規則拋卻腦後，可是這時候並沒有出來制止，將台雙方的各家大佬們全都靜默無聲，聚精會神的看着中間戰成一團的二人，唯恐錯過了一個微小的細節。大家心裏都明白，比武中難免有個擦傷碰傷的，只要不是不可恢復的殘疾重創，以族內名醫的妙手施為還是完全可以恢復的，而這種生死關頭的大戰卻是對武道修為最有裨益的，萬萬不能打斷了二人，是以，寬闊的校場十分寂靜，甚至連個喝彩的人都沒有。

“噗噗”兩聲，辛殤雙掌輕柔的拍在蒙虎靴底，拍動間手肘微曲、身子飛旋，完美的卸掉蒙虎這一蹬的兇猛力道。隨後辛殤抓住蒙虎腳腕，身子蟠龍繞柱似的纏着蒙虎大腿飛卷而下，手掌觸及之處，蒙虎褲管嗤嗤啦啦的變成漫天蝴蝶飄灑，兩條滿布黑毛的小腿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只是這兩條腿上血痕滿布，皮肉翻卷，血流汩汩，實在令人膽寒。

而繞着蒙虎雙腿盤旋而下的辛殤也轉瞬與蒙虎成了胸腹相貼的曖昧姿勢。姿勢雖然曖昧，可是兩人動作卻兇險無比，騎跨在蒙虎身上的辛殤雙手作爪狀，狂風暴雨的朝蒙虎靈台、百匯、太陰、太陽幾個穴位叩去，不時的還抓向雙目、咽喉等要害，當真是招招奪命，一個不好，就算華佗在世也是醫之乏術，戰局的慘烈已經超出了場外諸多大佬的預料，是以一個個神色凝重，做好了隨時入場中斷二人的準備。

反觀蒙虎，見招拆招跟辛殤互博，兩人四手噼里啪啦的撞在一起，配合這種姿勢更是令人浮想聯翩。而另一邊，蒙虎雙腿也沒閑着，一左一右呈鉗狀將辛殤脖頸緊緊絞住之後死命的向後拖拽，令辛殤雙手無法觸及到自己面門。看他雙腿扭曲的角度，很難想像這麼高大威猛的男人竟有如此柔軟的韌帶，如此靈活的骨節。

“嗬……嗬……嗬……”被絞住脖頸的辛殤已經嚴重缺氧，原本蒼白的面孔已經漲得通紅通紅，原本尤為明顯的雙目在這全紅的面龐上也也不再是那麼的引人注目了，而他充血的面部此時已經比方才大了一兩圈，彷彿隨時都會炸裂似的。可是他的上身依舊死命的向前壓，努力地接近着蒙虎那觸手可及的臉蛋。

蒙虎也不好過，他感覺自己的雙手每一次與辛殤的雙手碰到一起就會有一種奇異的震蕩順着雙手傳遍全身，在這種震蕩之力下，蒙虎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氣血都要被打散了似的，凝聚不住倒還在其次，竟然還有一種要脫體而出的感覺，這時蒙虎才深深體悟到那會兒嬴戰說過的在辛殤身邊就會感覺到的氣血翻騰是什麼滋味。

而隨着碰撞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這些震蕩之力積攢疊加，產生了質的變化，竟推動得蒙虎全身氣血朝頭部郁集，越來越多的氣血脹得蒙虎一個腦袋兩個大，辛殤那近在咫尺的面容都出現了重重幻影，竟是離昏迷不遠了。

而距離蒙虎面門總是只有一步之遙卻無法觸及的辛殤漸漸失去了耐心，雙目中紅光一陣吞吐，面上肌肉一陣抽動，扭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隨後辛殤前伸的右掌緩緩印向蒙虎面門，掌中紅芒流動，就如若漩渦般，竟然隱隱生出一股吸力，而半尺之隔的蒙虎面門立刻起了反應，蒙虎高高腫起的面頰**破了兩處皮肉，鮮血箭射般的飆向辛殤手掌，竟彷彿投入了無底洞中，就這麼憑空消失，點滴不見。

“鬼執，住手！”場外那個墨門老者冷聲斥道。而場中辛殤聽到老者呵斥，面上猙獰盡去，手掌也緩緩合攏，而蒙虎面上飆射的血箭也彷彿沒了引力，緩緩順着蒙虎脖頸流了下去，只是一瞬間便染紅了胸前大片衣襟。試想，若是老者沒有呵斥，恐怕蒙虎就會因頭部的血液瞬間被吸攝一空而死於非命了吧。

從辛殤張開手掌到老者呵斥再到辛殤合攏手掌，前後不過兩個眨眼的功夫，而就這一瞬，蒙虎腫脹的面部依然恢復如常，可這“恢復”的代價卻是大量的失血，即便蒙虎體壯如牛也承受不住，面色為之一陣蒼白。

蒙虎知道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否則，只要雙手的防禦出現一個漏洞就會令辛殤趁虛而入，屆時自己會死的很慘很慘。於是氣運丹田，內力以炸裂之勢輸向四肢百骸，渾身筋骨發出一陣爆豆般的脆響，“開！”蒙虎一聲虎吼，絞住辛殤脖頸的雙腿瞬間綳得筆直，被夾在其中的辛殤彷彿被搭上了弓弦的箭矢似的向後拋飛出去。

掙開了辛殤束縛的蒙虎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搬運內力努力平息體內翻騰的氣血，臉上迸裂的傷口也緩緩收攏，汩汩而流的鮮血也停了下來。而另一邊，辛殤人在半空兩個翻轉，迅速的平衡住身體，身子輕飄飄的落在場地邊緣，竟是險險的踏線而立，只要再向外一步半點，便以出局判輸。真不知是辛殤幸運還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出奇的，兩人都努力平息回復，沒有再不要命的衝到一起，雖然表情十分狼狽，可兩人看向對方的眼神都帶着一種讚賞之色，英雄惜英雄，說的就是這種場景。

“很好，你很不錯，你值得我動兵器！”蒙虎哈哈一笑，隨即向場外喊道：“師弟，取我兵器！”

“赫赫……你爺被戳（你也不錯）……”辛殤語聲有些怪異，看他脖頸上大片的青紫痕迹，想來是剛才被蒙虎雙腿絞傷了氣管。

而這時，場外一個光頭的和尚將一根齊眉長棍丟入場中，另一邊，隨同辛殤一起來的墨門老者也將一柄長刀丟向了辛殤。

棍是齊眉長，通體黝黑沒有半分光澤，不知是什麼材料打造，不過聽其觸到石板那鏗鏘之聲，想來是金屬無疑，粗略估計，這根雞蛋粗細的棍子不下於二百斤，也只有蒙虎那種強健的體魄才能使得這種沉重的兵器，換了辛殤那種小身板，能掄得開就很不錯了。

和蒙虎沉重的兵器不同，辛殤手中是一把連柄約三尺長（102.1厘米）的刀，與其他刀的造型不同，辛殤所使用的刀外型上更類似於劍，刀身修長筆直沒有半點弧度，若非只是單面開刃，說其是劍也不過。

“唐刀！”

對於這種兵器，在場之人絕不會陌生，正是唐族千百年來引以為傲的唐刀，不知被周圍異族模仿、剽竊了幾萬次依舊傲視群雄的神兵利器，是唐族士兵與異族征戰最主要的兵器，早已經成為兵家最具代表性的事物。只是在場人誰都沒想到，墨家子弟竟然也對這種兵器青睞有加。

驚呼聲一閃即逝，場中眾人再無半點喧嘩，而場中對戰的兩個主角也都屏息凝視，一瞬不瞬的看着對方。方才短暫卻驚心動魄的交手令他們對對方的實力都有了粗略的估算，彼此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誰都不敢貿然搶攻，雙方就這樣緩緩地踱步，一邊繞着圈子，一邊調整自己的精氣神，令自己狀態逐步攀上巔峰。

場中的氣氛越來越沉重，辛殤和蒙虎兩人對峙的氣勢已經充塞了校場中每一個角落，壓抑的氣氛令場中一些實力不濟者面紅耳赤，呼吸都越發的困難，無奈之下只好向後挪動。也許是長時間的跪坐令人腿腳酸麻難以自控，一個年輕男子在向後挪動時一個不穩，口中發出“哎呀”一聲驚呼躺倒過去。

聲音十分輕微，可是聽在蒙虎與辛殤耳中不啻於驚雷滾落，兩人早已達到巔峰難以再繼續攀升的氣勢瞬間被引爆開來，剛才被辛殤摁着暴揍一頓的蒙虎首先一聲暴喝沖了上去。

十步之遙，瞬息即到，挾着呼呼的風聲，雞蛋粗的齊眉棍被蒙虎舞出十數道幻影，劈頭蓋臉的向辛殤罩去。一寸長、一寸強，足有辛殤那柄唐刀兩倍長的棍子揮舞起來根本不是辛殤可以欺身的，而蒙虎長棍一旦揮舞開來更是如同長江大河般綿延不絕，只是眨眼間，場中便充斥着滿含內勁的棍風，一道道棍風刮過堅硬的石質地面，立刻就是一道清晰地白印，由此可見蒙虎力道是多麼的兇悍。

辛殤也着實無奈，唐刀幾次和蒙虎的齊眉棍碰到一起都是無功而返，別說止住蒙虎水銀瀉地般的攻勢，好幾次都差點被蒙虎的怪力磕飛出去，是以辛殤踏着一種奇異的步伐邊戰邊退，能避則避，能走則走，躲避蒙虎的鋒芒。

俗話說，柔不可守、剛不可久，蒙虎早怎麼天生神力也不可能無休止的揮舞下去，力道和氣勢固然是兇猛，可辛殤根本不與他接觸，總是忽左忽右的遊盪在五步開外，不等蒙虎逼近便遠遠躲開，令蒙虎鬱悶的只想指着辛殤鼻子大罵。

“吃俺一棍！”高高躍起的蒙虎猛的掄轉棍身，藉著方才揮舞之時還未散去的慣性，集結多般力道以泰山壓頂之勢向辛殤砸去，欲要退避的辛殤猛然止步，眸中紅光一陣閃爍，雙腳一前一後的定住，右手唐刀高舉過頭頂，左手橫托刀背，竟是作勢要硬接蒙虎這一棍。

看到辛殤如此挑釁作態，蒙虎勃生怒氣，臉上也浮現出濃重的煞氣，配合著那一條條傷痕更是猙獰異常。原本還留了兩分以作應變的力道也使了出去，八分力道猛添至十二分，誓要一招將辛殤釘入地下。

辛殤雙目中紅光閃爍，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是從他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便知他也是勝券在握，只是不知道他的勝算在哪裏，難道他真的以為自己在力氣的比拼中把蒙虎彈飛出去？

“不對！唐刀雖然也有大開大合的招式，可是根本無法與棍棒之類的鈍器相提並論，況且蒙虎一身力氣幾近萬斤，又是自上而下，辛殤與其硬拼根本就是取死之道。就算與其硬拼也不該刀刃朝外啊，難道他想用唐刀削斷蒙虎的棍子？”場外的嬴戰雖然很想提醒蒙虎，可想了想終究還是沒開口，只是將眼睛睜得更大，不敢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叮……”一聲清脆的鳴聲從場中響起，沒錯，是“叮”的一聲，而不是“轟”的一聲。聲音之細小就像是一根繡花針落在了地上似的，若非眾人都精神高度集中，根本就聽不到這一聲。

在眾人驚呆的目光中，與蒙虎齊眉棍觸到一起的唐刀彷彿不受力似的，瞬間由原本的橫架變成直立，而蒙虎的齊眉棍便只是擦了一下刀身便順着滑了下去，是以只有一聲細不可聞的“叮”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而原本做好碰撞準備，更是又加了一把力氣的蒙虎在沒有受力的情況下狠狠的砸在了石質地板上，石板就算再怎麼堅硬也不可能在蒙虎這凝聚全身力氣的猛攻下保全，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碎石飛濺中，蒙虎竟將地面砸了個一人長寬的大坑。

那種強烈的反衝之力令蒙虎難受的幾乎吐血，臉上瞬間浮現起一片紅潮，嘴唇眼角更是沁出一連串的血珠，臉上剛剛止住的傷口再次迸裂，激射出大量血液。而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沒有受到半點損傷的辛殤邪邪一笑，一抬手將雪亮的唐刀架到蒙虎後頸上，不無遺憾的說：“你輸了！”

此時的蒙虎連站都站不起來，顫顫巍巍的跪在大坑中，雙目中充滿了熾烈的火光，“你，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使詐！”

辛殤也不惱怒，只是用一種飄渺的語氣說道：“我要面對的敵人成百上千，你只是其中一個而已，對付你都要用盡全力，那麼，等待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況且，剛才若非我師傅制止，你早已死在我手上了。”

蒙虎先是勃然色變，正要發作卻猛然停住，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之色，心悅誠服的說道：“蒙虎受教，今日我輸得心服口服，不過，他日待我《金剛不壞體》大成還會向你辛殤討教的！”

“隨時恭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叫我鬼執！”話畢，辛殤收刀轉身向場外走去，只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