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3)紅豆生南國

番外七(3)紅豆生南國

元昶一指頭將這姑娘點暈在地,繃著臉喚來那車隊裏的人將這老少三個抬走,順帶皺着眉,眼神里滿是嫌棄地用手把自個兒胸前蹭到的那姑娘臉上的脂粉抹了去,回過身向著路邊找了找,一眼瞅見自家燕小胖正給人一本正經地接骨呢,雖然被雨水淋得頭髮溻濕滿身泥漿,卻依然是膚白唇紅眉目如畫。

元昶眉也舒展了,臉也綻開了,莫名煩躁的心也莫名安然下來了,揚起唇角回過身,繼續帶着人搬石頭。

有了元昶武珽這幾個武力精深的生力軍,巨石和碎石塊很快便被清理到了一邊去,車隊中的一名半百老者上前來向眾人行禮致謝,攀談中得知這老者姓張,是個商賈,長年在外跑生意,方才那少女是他的小女兒,原是趁着放暑假的機會跟着他一起去北邊探親的,如今是探完親后回家轉,不成想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好在死的幾個只是隨行的下人”,老者話里是這個意思,因而也沒有什麼憂戚之色,才剛被元昶從馬車裏拉出來的是他的結髮妻和女兒,也都沒有受什麼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見善後事宜已處理得差不多,便盛情邀請元昶一行人到他的豪華馬車上一敘,以答謝救助之恩。

“不必客氣,我們還要趕路,就此別過吧。”武珽代表眾人笑着拒絕。

老者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吞吐了一陣,委婉地表示希望武珽幾個人能夠幫忙護送他們出了這片山區,因為聽說這片山區不怎麼太平,劫道的匪徒甚至不止一夥。

武珽便和自己人商量,大家一致表示反正也是順路,舉手之勞幫一幫也沒什麼問題。

於是兩撥人收拾妥當便一齊上了路,武珽蕭宸燕九少爺和一枝乘坐的小鹿號2.0在前開路,元昶燕七武玥和崔晞乘坐的3.0在後頭斷後。

行至傍晚時分,這雨終於停了,兩隊人馬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落腳,各自支起帳篷架起火來煮飯,那老者是商賈,馬車隊也甚為豪華,路途所用的物資更是準備得豐富齊全,燕七他們跟這兒啃乾糧吃鹹菜,人家在那邊烤豬烤雞烤鴨子。

當那廂各種烤肉的香味濃濃地飄過來時,張姓老者帶着妻女親自過來請燕七他們一行人一起過去用飯,眾人本欲推拒,奈何那老者常年混商圈,最擅與人攀結,一句:“諸位若是不肯賞這個臉,那老朽就厚着臉皮帶着妻女過來蹭吃蹭喝了。”成功讓年輕人們無從再推,只得過去與對方湊了個堆。

老者夫婦倒是極熱情,好吃好喝的一個勁兒往眾人面前堆,甚至還開了一罈子罕見佳釀,讓自家姑娘斟在碗裏,親手捧着去敬救命恩人元昶。

看着那姑娘微紅的臉頰和不住偷瞄元昶的眼神,武玥撇了撇嘴,胳膊肘一拐燕七:“元三讓人惦記上了。”

“這麼狗血的橋段啊。”燕七正細細地吃手裏的兔子腿,眼皮兒都不帶抬一下。

“你不擔心啊?”武玥推她。

“我有啥可擔心的?”燕七放下骨頭又去拿野雞腿,“她是打得過我啊還是比我長得性感啊?”

“蒼蠅就算不往屎上落,總在旁邊飛來飛去嗡嗡嗡的也煩人啊。”武玥哼道。

“這個比方太有畫面感……”燕七無語。

那廂張姑娘羞答答地把酒碗端至元昶面前,正要開口,卻聽得她的這位英俊挺拔的恩人淡淡道了一句:“我不會喝酒,心意領了。”

不會喝酒……這連勸酒都沒法兒勸了,張姑娘略感尷尬,但很快就有了主意,將酒碗放下,另取了一隻碗,倒上她爹的好茶,復又捧至元昶面前,微笑着道:“恩人既不擅飲,那小女子便以茶代酒敬恩人一碗吧。”

“茶是好茶,然而我是個粗人,不敢唐突,”元昶仍舊面色淡淡,“牛飲海喝這樣的事,就不拿出來現眼了。”

張姑娘又尷尬了,再勸人家喝茶就好像逼着人家丟醜現眼似的,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姑娘爹張老爺見狀不由長笑一聲,道:“你這孩子,一門心思地只管想着要謝恩,可先問過你這恩人高姓大名了么?”一句話先給自家閨女解了圍,轉而笑着望向元昶,“還未曾來得及問這位小哥兒尊姓大名,家住何處?改日老朽定當攜女登門致謝。”

“舉手之勞罷了,不必掛齒。”元昶依舊保持疏離,只把手上細細剔去刺的烤魚遞給了燕七。

張老爺笑了笑,似是覺得這幾個年輕人略顯輕狂,不識天高地厚,語氣里也就帶上了幾分倨傲,慢條斯理地道:“呵呵,小哥兒怕是還有些不好意思,那老朽便先自介吧。我張家祖籍南疆,做買賣出身,老朽這半生走南闖北,商家圈子裏雖談不上無人不知,好歹也被稱為南疆第一商,便是在京都,也是商圈裏叫得出名號的,不知小哥兒家裏做的是什麼營生?說不得與老朽在生意上也曾有過往來——哦,忘了說,老朽家中經營的是布匹、傢具、瓷器、珠寶、車馬行等等十幾樣營生,京都最大的車馬行亨通車行,便是老朽經營的,幾位此行租的車……不知是哪個車行的?”

元昶聞言不由笑了一聲,起身撣了撣衣衫,居高臨下地看着張老爺,道:“南疆第一商什麼的,小爺從不曾聽說過。既然你常年混跡於京都,想來小爺的名號你當聽人提起過,小爺姓元,在塞北殺過蠻子,在河西平過叛軍,如今隸屬京都五城兵馬司燕子忱燕參將麾下小小千戶一名——若還不知道,那小爺就換個說法兒:帝師是小爺的親爹,皇后是小爺的親姐,皇上,是小爺的親姐夫。”

說罷再不看那已被驚呆在當場的張老爺一眼,大步離了此處,轉去小鹿號的駕駛座上坐着去了。

“哎呀哎呀,我就喜歡看這個!”武玥那廂壓低着聲音和燕七笑道,“元三極少拿身份嚇唬人,今兒這是怎麼了?”

估摸着是被那張姑娘給覬覦毛了,燕七心道。

元昶一離開,旅南小隊成員們也就不再多待,紛紛起身告辭,回了小鹿號上。

張家人那廂一整晚都沒敢過來再打招呼,甚至聽不見高聲說話。

因着接連下雨地面潮濕,旅南小隊成員們便沒有再搭帳篷,燕七武玥合睡一車,剩下六位男士擠一車,元昶主動要求值夜,一個人盤膝坐在車頂守着。

半夜的時候燕七出來解手,被他逮個正着,擄上車頂並肩而坐,燕七就問他:“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呀?”

“是啊,不開心,”元昶沉眉,“要你親親我才能重新笑出來。”

“……”

“小胖,你說怪不怪,”元昶把燕七攬進懷裏,低了聲在耳邊說話,“我是不是得了厭女症什麼的?為什麼除了你以外的其他女人向我示好,我就反感得煩躁難安,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覺得愉悅舒坦?”

“不得不說……”燕七勾手把元昶的頸子摁低下來,“你真是越來越會哄女朋友開心了。”

不知過了多久,元昶低啞的聲音艱難地從哪裏逸出來:“……快吃了我,小胖。”

“……”

一大早,張老爺帶着一家人誠惶誠恐地蹭到小鹿號車前來給元昶請安,元昶眼皮都懶得抬,招呼另一輛車上的五枝駕馬上路,至於後頭的山路安不安全——姓張的你一家子自求多福吧!

南疆的氣候比大家想像的還要潮熱,進入南疆地域之後,遍地都是光着胳膊露着半拉胸脯滿地走的大花姑娘。

說是大花姑娘,一點都不誇張,南疆人民的服飾以色彩絢麗紛雜為特色,更喜歡以金銀寶石為首飾戴個滿身,不分男女老幼,頭上、耳上、脖子上、手腕上、腰上、腳腕上、甚至肚臍上,到處都是亮晶晶嘩啦啦的配飾,而服飾風格上也相當的大膽,男子打着赤膊已為常態就不用說了,女子穿過肩半袖、着短裙、露着膝蓋以下的整根小腿更是稀鬆平常,無人訝異。

“五哥,你有福了。”燕七說,“在這兒呆幾年可別樂不思蜀啊。”

武珽:“……”

“蕭宸,你不要總盯着地面,這可是增長閱歷見識的好機會。”燕七又說。

蕭宸:“……”

燕七繼續說:“小九,你……”

“看樣子你是想就此結束愉快的南疆之旅了。”燕九少爺淡淡地看過一眼去。

燕七:“我閉嘴了。”

濃烈鮮明的異族風情讓旅南小隊大開眼界,在進入南疆地區的第一個小鎮之後盤桓了整整一個下午,因而誤了前往下一個城鎮的時間,據說兩鎮之間都是茂林幽谷,中途沒有客棧,因而眾人決定先在第一個鎮子找個地方住一晚,第二日一早再上路。

這小鎮名叫“南翁”,人口雖然不少,但規模卻是不大,全鎮統共只有一條青石鋪的寬闊街道,更是連一家客棧都沒有,武珽在街上打探了一番回來,和眾人道:“此鎮沒有客棧可住,外地人到此只能找當地人家借宿,屆時多給些銀錢就是了。”

眾人駕着小鹿號在街上找了一陣,見當地人的住房皆是用竹子搭成的吊腳樓,大多建得極簡單,走在樓梯上踩得吱呀吱呀響,看上去像快要倒掉或是被踩斷掉。

眾人尋了一家把房子建得還算豪華結實的住戶,據說還是本地挺有錢的一戶人家,只看這家女主人脖子上掛的那百八十串金鑲寶石的大粗鏈子便可窺得一斑。

這家只有一家五口,空房間卻有十幾間,武玥和燕七合住了一間,其餘男士們都住了單人間,晚飯吃的是當地特色的土家雞,飯後還有美味的當地水果。

由於天氣太過濕熱,蚊蟲又多,武玥一時難以入睡,便拉着燕七要出去玩兒,“不帶元昶啊!”特意向燕七聲明,免得又要看這倆貨在身邊秀恩愛。

留了個字條在房中,兩人悄悄地摸下竹樓,因此處距着鎮上唯一的那條大街非常近,此刻周遭正是相當的熱鬧——這樣的天氣環境下,當地居民是很少早睡的,多半都在外頭納涼玩耍,而南疆人民本就性格外放潑辣,一言不合就載歌載舞歡飲達旦,燕七和武玥才一踏上大街就感受到了節日般的熱烈氣氛。

“這地方可真歡樂啊!”武玥開心得手舞足蹈,“咱們在這兒多待些時日吧,小七!反正也向書院請了假,晚上一兩個月回去也沒事的,你說呢?”

“我是無所謂了,就怕你十二叔到時候會扒掉我的皮。”燕七道。

武玥哈哈地笑:“不會的啦,就算你後半段才回去,騎射隊和綜武隊也不會拖後腿的,隊裏面總得鍛煉鍛煉新人啊,再說,我十二叔現在對你多好啊,上次隊內打練習賽你難道忘了,陣地里的那個架子差點倒了砸在你身上,不就是我十二叔飛掠過來硬是擋在你的身前,把那架子給扛住了嗎?後來回家我去看他,發現他背上都被那架子給砸青了。”

“咦?那個時候你怎麼沒告訴我,我好過府探望探望啊。”燕七道。

“我是想說來着,結果我十二叔淡淡看了我一眼,說了三個字:管住嘴。我哪兒還敢再說啊。”武玥攤攤手。

“十二叔真是太悶騷了。”燕七也攤攤手,“這次從南疆回去給他帶個媳婦兒送他吧。”

“……我覺得十二叔想扒你的皮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兩人說笑着行上大街,匯入歡快的人流,街兩邊高高的火把台上燃着熊熊的火,火中似是投放了熏蚊蟲的藥草,散發著好聞的草葉香氣。這裏不似京都那樣街道整齊,兩邊是參差不齊的竹樓民居,周遭長滿了裝點出異族風情的棕櫚、芭蕉、檳榔、椰子、三角梅和紫荊,沿街的住戶在自家的竹樓外擺出各色的水果、美食、布匹、首飾、工具、竹製品等等來販賣,露天酒肆更早已是坐滿了來尋歡作樂的男女老少,而在那高高的樹上、清亮的溪泉邊、幽幽的竹樓里、深深的密林中,處處都有葫蘆絲、鴛鴦塤、竹笙、骨笛、牛角吹奏出的綺靡的樂曲,以及年輕男女互相吟唱的情歌與歡笑聲。

武玥拉着燕七東奔西跑滿大街亂躥,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無比,沒兩刻的功夫挎囊里已經裝滿了淘來的東西,有銀飾有骨飾還有一堆角製品,旁邊燕七的挎囊卻是空空如也,這貨一路過來只買吃的了,邊逛邊吃,這會子手裏還抓着個火龍果跟那兒往嘴裏塞呢。

“你咋啥都不買啊?”武玥說她,“這些東西京都可絕對買不到,便是有也都是作坊里自己仿的,從這兒買的可是地地道道的當地原產!”

燕七掏了帕子擦嘴:“這才到哪兒啊,這兒不過是南疆最邊緣的鎮子,許多風俗和產出都被邊緣同化了,你想要買到真正的南疆特產,還得等咱們再往裏深入一些才好,像銀飾寶石什麼的,這裏的也都是些土作坊,技術粗糙,這會子你看着好,是因為被這兒的環境和氣氛感染了,待拿回京去再看就不覺得出彩了,要買更好的還得再往深處走,南疆的首邑是叫木蜜城的吧?到了那個地方才是大肆揮霍的時候呢,所有南疆最好的東西都集中在那兒了。”

武玥認為燕七說得有道理,立刻中止了剁手模式,扯着燕七就往年輕人最多的地方去:“他們好像正在那裏開唱曲大會呢,咱們去瞅瞅!”

……唱曲大會……“人家這是在對歌兒好么。”燕七道。

“對歌兒?怎麼對?”武玥忙問。

“唱山歌呀,”燕七道,“這邊唱來那邊和,山歌好比春江水什麼的。”

“就跟咱們那邊的才子才女什麼的一到詩會就對對子、對詩一樣嗎?”武玥觸類旁通。

“對,就是那樣,不過對歌兒沒那麼多講究,比較自由通俗。”燕七道。

“呀哈哈,那正好,咱們也去湊湊熱鬧,我最討厭那些破講究了,通俗最好,”武玥嘻嘻哈哈地推着燕七往前頭擠,“一會兒你唱個《兩隻老虎》,看誰能對得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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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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