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Chapter150 結局
後來又有一場戲,女主被男主的對手綁架,對手將她扒光衣服浸在滿是冰塊的大木桶中,折磨女主作為對男主的報復。
這場戲樊歆穿着抹胸衫浸在水裏,光露着肩在鏡頭前做出被扒光的模樣。先前導演於心不忍,只在水裏放了一點點冰塊,鏡頭能捕捉冰塊即可。拍出后樊歆看了導演監控器,發現這段戲出來的效果不好,要求重拍,為了保證影片真實感,她拚命要求加冰塊,導演跟赫祈都於心不忍,她卻說:“既然要拍,就拍到最好。”
後來導演一狠心,嘩啦啦加了兩大桶冰進去,水溫頓時降到零下,樊歆身上被無數冰渣硌着不說,冰塊還在吸收她的溫度繼續融化。樊歆凍得牙齒打顫臉色青白,還要一遍遍念台詞,幾次因為太冷沒念好,不住NG再來。等到這一條終於過,她被赫祈拿着浴巾拉出水中,已凍得渾身冰冷,嘴唇發烏。
那瞬間,她看到劇組好些或敬佩或動容的眼光,副導演還在輕聲說:“我算是知道天後為嘛躥升這麼快了!這麼拼!嘖嘖……當年要不是為了溫淺,照這股勁,只怕現在更不得了!”
樊歆耳尖,這話一字不落的入了耳膜,但她什麼也沒說,裹着衣服便離了場。
自她立志振作以後,她便將生活的重心全部轉移到影片上,她很少再想起那個名字,除了午夜夢回。
失戀初期偶爾她會做夢,夢見未分手時他對她種種的好,他的氣息他的親吻他的溫柔,她曾抱着這些回憶苟延殘喘,每次夢醒她都會坐在黑暗裏流淚,一遍遍聽着辛欣的那首《我一直站在被你傷害的地方》,流淚到天亮。
——“我一直在被你傷害的地方/你一直留在讓我哭泣的遠方/愛一直存在你曾愛我的那晚/你曾經對我那麼好/你說你愛我到老/現在我還忘不掉/什麼天長地久/不到最後不會知道……”
而今她不會了,疼痛未必痊癒,但她學會用理智壓在心底,無論難過還是懷念,再痛也只一聲輕嘆。
就這樣吧。她相信時間是世上最強大的PS軟件,每一段情傷都像一張不完美的照片,PS打柔光,磨皮去傷口,將所有陰影增白調亮……最後這不堪回首的記憶里,千瘡百孔都被淡化,所有疼痛的尖銳都被磨鈍,直到我們可以心平氣和面對。
她更相信,總有一天,這PS能將記憶里那張傷她最深的面孔,從她的人生徹底P走。
她滿心期待,可卻沒料到,在這張PS面孔還未消褪時,日子再起波瀾。
那是九月底的一個夜晚,她收工回酒店,小金知道她夜裏沒吃飽,去給她買夜宵。十分鐘后小金回來,臉色極度怪異,“樊歆姐,樓下有人找你……”
見她表情不對,樊歆約莫着又是慕春寅來了,昨天他又打電話說要來探班。她揉揉太陽穴,趕緊下樓去把他打發掉——除了最親近的幾個人,她不想旁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當腳步踏下最後一階樓梯時,她的視線一霎僵住。
酒店外夜空蒼茫如墨,空蕩的街道立着一個頎長的身影,墨綠襯衣咖色西褲,輝光映着精緻的五官輪廓,那樣漂亮的一張臉,卻不是慕春寅。
溫淺。
他立在昏黃的路燈下,而他身後,成排的路燈向後拉去,合著周圍店鋪的霓虹,蜿蜒出長龍般的光亮。他被斑斕的燈光擁簇着,烏黑的眸子卻比這千萬盞的燈還要明亮。下一刻他喊出她的名字:“歆歆。”
她站穩腳步,短暫的驚愕后回復鎮靜,彷彿面前根本不是那個曾讓自己撕心裂肺的男人,只是一個陌生人。她語氣淡然,“溫董突然來這,有事嗎?”
話出口她自己也微愣,她以為她會用疏離的口吻說聲好久不見,但好久不見是寒暄詞,她與他,早已沒有寒暄的必要。
大概是氣氛太過尷尬,她給了一個稍微說得過去的理由,“是霍爾先生說了什麼嗎?放心,我早就跟他解釋過了,我跟溫董你沒關係了,他孫女喜歡你,儘管大膽追。”
天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飄飄搖搖如織如梭,五步之外,溫淺的表情有片刻僵硬,不只是因為那句生疏的“溫董”,還是因為她沉穩得看不出來任何情緒的話。
沉默半晌,他嗓音含着沉重的歉疚,說:“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
這句話落,樊歆的平靜終於有了波動,不是因為溫淺,而是這幾年含冤受辱,她終於得到了清白。她沉默下去。
沒人知道,這幾年她過着怎樣的日子,被萬眾唾罵,被愛人所棄,在心碎中等待,在絕望中遠走……那麼多苦痛掙扎失聲流淚的夜晚,他怎麼會懂!
任心中浪潮狂涌,她表情仍是輕輕淺淺,“哦。”聲音輕飄飄的,像頭頂的雨絲。
溫淺微愕,似沒料到她這樣風輕雲淡,他說:“歆歆,我知道道歉已經太遲,但……”
樊歆打斷他的話,“我接受你的道歉。”
溫淺眸里爆出火花,隨後又暗淡下去,因為樊歆說:“溫董,除開道歉以外,我不接受其他任何要求。”
她接受道歉,因為她受過冤屈,她不願再背着黑鍋前行。而其他,比如情感,永不再談。
她扭頭往酒店內走,溫淺步伐一晃,擋在她面前,似乎還想說什麼,樊歆腳步徑直向旁繞。
雙方擦肩而過的剎那,溫淺抓住了樊歆的手。他凝視着她,目光極深邃,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又不知如何開口,眼裏滿滿的掙扎。
與此同時,一輛絢藍的跑車從街道對面飛馳而過,如炬的燈光掃向這邊,映出雨幕千絲萬縷紛紛揚揚,更映出酒店側門默然對立的男女與緊握的雙手。
車裏男人瞳孔一霎緊縮,旋即他方向盤猛打,逆着車流往回狂飆。
這邊酒店樊歆已經拂開溫淺的手,聲音冷如脆玉,“晚了,溫董請回!”話落抬腳就往電梯走去。
深夜的電梯沒什麼人,樊歆踏進電梯后,眼前身影一晃,溫淺大步跨了進來,面色從未有過的急促,“歆歆!”
他似乎想攔住她,心一急攬住了她的腰,她掙扎着推他,他越摟越緊,狹隘的空間內彼此氣息繞在一起,直往鼻翼里鑽,他眸里壓抑許久的情愫瞬間被點爆,他捧住她的下巴,猛地低頭往她臉上湊。
即將觸到她唇的那一刻,“啪”一聲脆響終止了這一切。
樊歆的手揚在半空中,面色鐵青,聲量不高,卻有凜然不可冒犯之感,“溫董請自重!”
他怔在當場,不知是為這一耳光,還是為她眸里的厭惡。他訥訥看着她,感覺不到痛似的,嘴唇顫了顫,問:“歆歆……你還愛我嗎?”
樊歆彎起唇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
她曾為他心如蒲柳堅韌不肯摧,而他心狠如鐵頭也不回。
她笑了笑,用最輕的聲量說出最決絕的話。
“溫先生,我結婚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樊歆回到酒店房間,屋外陰沉一片,雨地里一道蜿蜒的車輪印拖得長長的,像要伸到天邊,那是溫淺的車離開時留下的印跡。
方才那句話落,溫淺的臉一瞬慘白,而她再不看他一眼,掰開他的手,就像當年他一根根鬆開她的手指一樣,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再然後,透過這扇窗,她看到溫淺在雨地里失魂落魄地獃著,傾盆大雨利箭般砸到他身上,他恍若未覺,隨後阿宋與一群下屬急忙打傘上前,幾乎是連拖帶拽將他請進了車裏。
無邊雨幕中,車子轟然離去,樊歆看着看着,眸中抑制已久的情緒終於化作溫熱,她仰頭將那溫熱倒回,想起很久之前在書上看過的一段話。
“這一生很長,我們留過長發,剪過短髮,
錯過愛的人,也愛過錯的人。
紅過臉,也紅過眼,追求愛情,又看透愛情,
命運是一場賭局,豪賭到老,可以輸,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