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楚子亦頗有點擔心，樊釋那張具有辨識度的臉要是突然出現，估計會把在場眾人嚇死吧。楚子亦好歹只是個科研人員，新聞報道的多是她的研究，牽扯到她真人的還是算少。樊釋最近一直領頭，進行着對危害聯盟的智能人的圍剿工作，那張臉不知道出現在信息網上多少次。

班裏其他同學已經對新生們發話，他們的態度不像狼牙當時那樣簡單粗暴，倒是客氣有禮多了。即使是這樣，新生們也不敢妄動，看着站在後排的楚子亦都老老實實的。

上一級的學姐是可以記入史冊的傢伙，想一想就覺得要嚇死了。

穆紅珊注意到新生們時不時地將視線飄向後方，內心也有點無奈，不過對此也比較理解。畢竟楚子亦回來時，同班同學都忍不住要圍觀半天，更何況這些新生。穆紅珊乾脆一腳將皮球踢到楚子亦那邊，“楚子亦，你說兩句？”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射到楚子亦身上，楚子亦整個人都有些發懵，一時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楚子亦剛剛心裏想着事情，前面幾個人說了什麼也沒有認真聽，現在面對着那麼多學弟學妹，硬擠出一句，“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穆紅珊，“……”

“嗯，因為我覺得說了也沒有什麼意義？”楚子亦想了想，“如果你的目標是別人的話可以輕易改變的，那也沒有什麼意義了。說到底，我們傳授的只是經驗，不是強加在你們身上一個道理。”

學長們所傳遞的不過是他們早進學校一年的經驗，並不是把價值觀強加在新生之上。

站在前排的一名新生出言道，“那如果我跟學姐的觀念不一樣呢？我覺得特殊病人不該被治癒，精神力惡化的人沒幾個好傢夥……”周圍的新生聞言都緊張了起來，旁邊人碰了碰正在說話的新生，悄悄提醒着他注意分寸。

新生們都相當緊張，內心裏有點生氣於說話的人拉他們下水，他難道真的以為上一屆不敢翻臉訓他們嗎？自己往槍口上撞！

穆紅珊皺起眉，剛想出言說什麼，就聽見楚子亦平靜的聲音。

“當然可以，如果你是這樣認為的，那麼就去努力證明吧。”楚子亦直視着對方倔強的眼神，倒是沒覺得這是故意挑釁，她輕輕笑道，“我已經成功了，我等着看你怎麼證明。”

那名新生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訓練場的大門被輕輕推開，旁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我也等着看你怎麼證明。”他緩緩走入訓練場，一直走到楚子亦旁邊站定。

“是樊釋上將……我的天，他怎麼會在這兒……”

“他估計就是下一任統帥了，不該很忙嗎……”

“……剛剛的話，他是聽到了嗎……”

隊伍里發出竊竊私語，就連老生們都驚訝地看着面前的人。新生們相當膽戰心驚，每個人都很清楚上將以前就是特殊病人，剛剛那名新生說的話簡直就是揭他的逆鱗。

樊釋倒是完全沒在意剛剛那名新生的言論，他當初成為特殊病人面對的非議比這些過分得多了，這點小事根本不值得在意。他抬眼看了看穆紅珊等人，身着軍裝，切換到了工作模式。樊釋面容沉靜，一字一句道，“有些實驗室的工作需要找楚子亦研究員商討，我們可以先走一步么？”

“……當然。”樊釋雖然語氣比較客氣，但是上過戰場的人氣場完全不一樣，穆紅珊等人怎麼敢說不。

楚子亦在內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她怎麼不知道實驗室的工作都可以和樊釋商討了，這個看兩頁資料就會犯困的傢伙，居然敢這樣面無表情地撒謊。

樊釋還對楚子亦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背對着眾人，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個護送研究員的武官。只有楚子亦能看到他的正面，他抿着嘴唇，隱含着笑意。楚子亦有些無奈，悄聲用精神力溝通到，‘你今天到底為什麼這麼著急？’

樊釋的速度也太快了，楚子亦剛剛告訴他地點，他居然這麼快就到達了。樊釋笑了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楚子亦有些好奇，她隨着樊釋走到門口，迎面就撞上了剛剛趕來的陳廷飛和狼牙。樊釋目不斜視，倒是陳廷飛震驚地看着面前穿着軍裝的人，出聲道，“學長！？”

這聲稱呼把狼牙嚇壞了，他瞪大眼看着面前的樊釋，“！！！”這個難道是他會長的學長嗎？

樊釋聽到聲音才側頭掃了一旁的陳廷飛一眼，他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才淡淡道，“是你啊。”

陳廷飛真沒想到在這裏能遇上樊釋，他本來覺得怎麼也得進入軍部之後。樊釋勉強記起了陳廷飛的名字，但是也不想再在這裏耽誤時間，乾脆拉起楚子亦就走。

楚子亦被他拉着就走，都沒來得及跟狼牙打個招呼。樊釋催促她進入懸浮車，然後啟動車子前往他的目的地。楚子亦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要綁架我？”

樊釋調侃道，“要是真綁架也不錯，你就沒法到處亂跑了，不過我會立馬上通緝名單吧。”

懸浮車周圍的景象越來越熟悉，楚子亦有些奇怪樊釋到底要帶她去哪兒。等到懸浮車終於停下來，楚子亦看着首都精神力治療所的大門，哭笑不得道，“你要故地重遊？”

“算是吧。”樊釋向治療所借用了101病房，他們兩人坐着電梯上樓，病房封閉的大門又緩緩地打開。

101病房內依然和樊釋離開時一樣，剛剛走進去，目之所及便都是白色的。樊釋曾經在這裏呆過不短的時間，也就是在這裏和楚子亦簽訂了責任特權關係。

楚子亦有些好奇地四處打量着病房，現在再次來到這裏，還真是有些新鮮感。她躺倒在病床上，樊釋用精神力刃卷着她起來，懸浮在半空中，“是不是很熟悉？”

楚子亦相當無語，她想起來以前樊釋這樣卷着她，逼她不要去特殊醫師班了，“怎麼？你現在還要威脅我一次嗎？”

“當然。”樊釋笑了笑，用精神力刃把她包裹着晃來晃去，“結不結婚？結不結婚？”

楚子亦這樣懸浮在半空中，感覺有些好玩，她嘴硬道，“就不。”

樊釋笑而不語，把她放了下來，伸出手，“你應該帶着責任特權卡吧？”樊釋痊癒之後，責任特權關係就結束了，但是責任特權卡還留在楚子亦身上，她一直帶着。

楚子亦有些不滿道，“怎麼？一言不合就要沒收，我要留着做紀念。”

樊釋倒也不惱，眼睛滿含笑意，“我們交換，你先把卡給我。”

楚子亦有些好奇他要交換什麼，從摺疊空間中取出那張責任特權卡遞給他。樊釋接過卡片，打量了一下上面的名字，輕輕道，“這個現在已經沒有用了，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類似功能的。”

他微微彎腰，伸出手在楚子亦脖子上輕輕地繫上一根項鏈，動作溫柔。楚子亦低下頭，才看到銀色的鏈子串着這一枚圓形的戒指，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樊釋有些彆扭地看向一邊道，“現在先當做項鏈，如果你做好準備了，可以戴上它……”

“……跟責任特權卡的功能一樣，戴上后我會屬於你。”樊釋說完，自己的耳側都有些微微發紅，他不敢直視楚子亦的反應，心跳加快。

楚子亦看着樊釋害羞的樣子，忍不住嘴角上翹，她把玩着掛在脖子上的戒指，明白樊釋願意等她自己選擇戴上戒指那天。她微微仰頭踮腳，吻了吻他的嘴角，“你當然屬於我。”

他們在同一個地點，用另外一種形式聯繫在一起，像是最初一樣默契。

光陰流逝得極快，窗外的枝頭又萌發了嫩綠的新芽。

聯盟智能人行政專區建立的十幾年後，智能人與人類的纏鬥仍然沒有結束。

喬治拿着果汁往庭院裏走去，離的老遠就聽到了院子裏叮叮噹噹的聲音。喬治輕輕嘆了口氣，他身着黑色的管家服裝，戴着白色的手套，深褐色的髮絲一絲不苟地整理好。自從喬治萌生了自我意識，楚子亦便讓楚父給他換了一個生物表層製造的人型外觀，取代以前圓滾滾的身體。

“小主人，休息一會兒喝一點果汁吧。”喬治看着庭院裏滿地的機械材料，坐在地上的小女孩臉上還沾了點黑漆漆的油污，表情倔強地擺弄着手裏的工具。

在喬治的系統里，他對於家中的主人有着不同的稱呼，大主人對應的是楚父和楚母，主人對應的是楚子亦，小主人則是面前這個小女孩了……

樊夏有些泄氣地將手中的工具丟到一邊，苦惱道，“喬治，我是不是沒有機械天賦啊？”

樊夏，正值青春期的小女孩，對自己未來產生了動搖。她的外公明明是機械大家，母親也是原液試劑等精神力藥劑的發明者，為什麼她就那麼沒有天賦呢？難道她的智商不夠嗎？

喬治細心寬慰道，“小主人不要灰心，人都是一點一點進步的。大主人和主人也是慢慢才做出成績，小主人還小，不需要有那麼大的壓力。”樊夏想要成為一個機械製造師，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每天都在努力提升水平。

樊夏托着腮幫子，擔憂道，“可是外公和媽媽都是楚家人啊，連喬治你的全名都叫楚喬治，我卻姓樊……萬一我沒有繼承到他們的高智商怎麼辦？我爸爸那麼蠢。”

“……”喬治對於樊夏的杞人憂天相當無奈，“小主人這麼說，統帥會難過的。”

樊釋已經成為首府院的新一任統帥，他上任的年齡打破了記錄，即使是這樣也並不能得到女兒的認同。樊夏覺得自己的爸爸就是武夫，完全沒有外公和母親那種高智商精英范兒來得霸氣。

樊夏最崇拜的人是她的外公，她覺得外公製造機械和人工智能的水平非常高，同時很惋惜自己的母親沒有走上這條路。她以後一定要成為像外公那樣優秀的機械製造師，成為這個領域的大師級人物。

樊釋第一次知道女兒的心思時，只想手動再見，果然小孩子不能養在岳父岳母家，樊夏養得跟楚父越來越像是怎麼一回事。她對樊釋那高冷的態度，睥睨的眼神，活生生一個楚父的縮小刻板。

‘聯盟西部的偏僻星球發現了反智人基地，首府院已派遣戰鬥小隊前往，小隊與反智人發生激烈對戰，暫不清楚人員傷亡……’光腦信息網上的女聲一板一眼地報道着，樊夏喝着果汁，與喬治一起觀看着新聞。

樊夏看着新聞畫面，有些疑惑，“喬治，為什麼反智人要一直這樣抗爭呢？大家都加入智能人專區不好嗎？”

聯盟智能人行政專區建立后，越來越多愛好和平的智能人進入了這裏，開始了自己的生活。專區發展得越來越繁榮，尤其是信息智能和機械製造方面的水平極高，樊夏經常在專區內閑逛、學習。與此同時，林易等建立智能人國家的機器智能人則被冠以反智人的稱呼與專區內的智能人進行區分。

“大概是並不互相理解，理念不同吧。”喬治雖然也成為了智能人，但他也不明白反智人堅持的原因。他並不是遭受過虐待的人工智能，自然不懂那些要從地獄裏往上爬的反智人的心態。

樊夏有些懵懂，“那要怎樣才能互相理解呢？”

喬治愣了一下，思考了一會兒才答道，“大概需要先互相了解彼此的需要吧？但即使這樣，也不一定能夠真正互相理解，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我想要去做這件事。”樊夏堅定道，“我會努力去了解的。”

樊夏常常呆在智能人專區，看到太多和平的智能人由於反智人的存在，而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一旦反智人又進行報復性的襲擊，那麼輿論往往也會波及到智能人。她想要去改變這些，像喬治這樣善良的智能人不該受到歧視。

喬治看着眼神倔強的樊夏，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似。太陽落下后，又終將會升起，生命是不息的，促使着人們前仆後繼地走向同一條路。

“這是小主人的主程序嗎？”

“是的。”

“那麼小主人就去做吧。”

這又將是一輪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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