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宮難侍
袁一望了眼身邊的太監皆是一臉惶色,他隱隱感覺到不妙,只見太平拿過太監遞來的小瓶,往粥里放了些粉末,道:“民間的江湖故事中經常提到‘一瀉千里’‘一覺到天明’等葯,本宮很想知道,它們的效果真有描述的那般好嗎?所以,本宮費盡周折找來了一些,正在一個一個地試驗藥效。”
他臉色蒼白,作為捕役也算半個江湖人,對於這些葯的厲害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公主在粥放的是?”
太平把粥遞給他,笑了笑道:“一瀉千里。”
他接過粥,心想,明知道被下了瀉藥,還有得喝,真是忒窩囊!
這時,袁一剛在茅房蹲下,門外又響起了催促聲:“好了沒?打完了,我們好交差啊!”
月歡宮有個棍房,專門執行杖責,可今天破例為袁一把場子移到茅房外,讓他“一瀉千里”與屁股開花兩不誤。
袁一躺在黑漆漆的房中,他摸了摸屁股,暗暗慶幸,當年在南詔幸虧跟那名頭陀學了獨門功夫,雖然練得差點走火入魔,但也鑄就了一身銅皮鐵骨。
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頓真夠狠,把大爺的皮都打破了!孫滿貴說過,刺客喜好夜間行動,這時辰剛好起來幹活。”
他起身之際,透過窗戶瞧見一點燈火漸近,他趕忙躺回床上。不多時,一名太監推門而入,他徑直走到案邊點上燈,望了眼袁一問道:“睡了嗎?”
他為了看起來像個正常人,偏着頭故意“哎呦”了幾聲,道:“還沒呢?公公怎麼稱呼?”
太監走近,微笑道:“叫我小安子吧!你就是新來的太監高壽?”
“是的,安兄。”
小安子一屁股坐到床邊,道:“知道嗎?月歡宮上下都在說你一來就惹上麻煩,挨了一百多棍,還能保住小命。”
他又“哎呦”了幾聲:“這還不是多虧屁股肉厚!”
小安子看了看四周,輕聲道:“前些年,月歡宮杖罰過重接連出了幾條人命,為此皇後娘娘示意過鄭掌事,根據受罰的事由,可以酌情減免杖責,或者分幾次領罰。”
他憤憤道:“這群混蛋,可一個字都沒跟我提過。”
“瞧你!初來乍到,這點規矩都不懂。”小安子邊說,邊搓着手指。
“原來是嫌我沒打點銀子,看安兄一臉熟絡,這規矩該懂不少吧!”
小安子得意地笑了笑:“說句掉腦袋的話,在月歡宮當差比冷宮還難受,公主若不開心一窩人都得受罪,從月歡宮出去說自己沒挨過幾十百來棍,別人都不會相信。”
“公主嗜罰成性,這月歡宮的人不都得走着進來,躺着出去。”
“這麼跟你說,錢少保命,錢多撓癢。”
他不解道:“這錢多撓癢是?”
“棍房的太監有項獨門絕活,在一塊豆腐上用杖棍啪啪打上一百次,豆腐還是完好無損的。這樣該懂了吧!”
“原來如此!天色也不早了,安兄不睡嗎?”說話的間隙,他暗自掏出帶進宮的那瓶“一覺到天明”而後,藏了些藥粉在指甲里,趁小安子不備彈入了他的鼻腔中。
這時,小安子打了噴嚏,邊哈欠連天道:“突然好睏,先去睡了。”
待小安子睡下,袁一便來到寢殿前,而後,以敏捷的身手躍上了房頂。
這時,他貼在琉璃瓦上聽了會,而後揭開一塊瓦片藉著透出光亮的小孔,瞧見捧着書的太平冷臉對着站在殿中的武后。
這時,武后一抬手,當宮人悉數退下后,她走到太平身邊坐下,和顏悅色道:“昨晚,若母后維護了你,在各國賓客眼裏,你就是羽翼下沒用的女兒,我便成了溺愛孩子的母親。”
太平沉默不語。
武后慈愛地替太平褪了鞋襪,將她的腳放到自己膝上,然後將帶來的藥膏塗在她腳踝處,繼續道:“令月,就算你只是磕着碰着,娘都會心疼,可咱們身在帝王家,一言一行都關乎國體,所以,委屈你了。”
太平聽到“令月”“娘”這些親切字眼時,心頓時就軟了下來,自此五歲得了太平這個封號,就很難聽到父皇母后喚“令月”這個閨名。
她撲到武后懷中,哽咽道:“令月錯了,明知扭傷了腳,還要逞能跳舞。”
武后輕輕地撫摸着她的秀髮,道:“民間的稱呼私底下用用無妨,可天底下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咱們,所以,必須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能失禮於人前啊!”
“太平明白。”
屋頂上的袁一放下瓦片,側身躺下嘆了口氣,道:“他們這家子雖富有四海,可最缺的卻是家的感覺!”
望着滿天星斗的他雖不想偷聽,可四周一片寂靜,房高不過三丈,敏銳的聽力還是讓他把武后和太平的談話聽進了耳中。
他聽了半晌,自言自語道:“原來被刺客傷了的宮女叫上官婉兒,她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讓武
后騰出麟德宮的自雨亭給她養傷。還有,讓公主讚不絕口的賀蘭敏之,莫非讓天下男人妒忌到發瘋的大唐第一公子。”
在月歡宮的太監分為雜役,使喚,隨從和掌事四等,每個新來的太監都得從雜役做起,袁一也不另外,他白天挑水劈柴打掃,晚上還要在寢殿屋頂上守着刺客,照理說,雜役太監幾乎見不到主子,所以,也是最少被太平罰的人。
可事與願違,太平好像就是看他不順眼總是他的茬子,這樣上午三十棍,下午五十棍的罰下來,短短几日他就累計被罰了幾百棍。就算他是鐵做的,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幸好他從小安子那兒,知道了“有錢能使鬼推”的規則。
袁一正苦惱,他為了免受皮肉之苦,每日花錢如流水,帶來的銀子已經所剩無幾。這日,碰巧聽到鄭掌事要派人出宮採辦,便計上心來。他向鄭掌事毛遂自薦,因為之前鄭掌事收過他不少好處,所以,便同意由他出宮採辦。
出了城,他直奔宜平坊,趁四下無人他摸進所房子,剛關上門,就有人從背後牢牢抱住他,道:“好你個小毛賊,膽子忒肥了,讓哥哥瞧瞧你賊樣!”
那人一瞧他的容貌,大驚道:“哎呦!袁哥,怎麼是你?回個家怎麼跟做賊似的。對了,你不隨大唐使節去了波斯嗎?回來得也忒神速了吧!”
捕役雖小也是為朝廷效力,平白無故不見了,也會引人懷疑,所以,武後為了穩妥起見,先把他名字加入了護衛軍名單,再把他漏掉,以此掩蓋入宮這件事。
他尷尬笑了笑:“梅仁,實話跟你說吧,我沒去波斯。”
聽到這話,只見,身穿捕役服的梅仁柳葉眉輕揚,杏眼大開,用細長的手指捂着菱角分明的紅唇,驚訝道:“我同捕衙的那些臭男人,明明親眼看你上船,怎麼會……難道你是被大浪打下船,飄回來了?”
“瞧你這噁心樣,衙里的兄弟叫你娘人,還真沒委屈你。”
梅仁啐了他一口:“去你的!我只是比你們這些粗貨長得精巧些,打扮得精緻些,你們就小心眼成天擠兌我。”
見梅仁滿臉委屈,袁一想起曾聽梅仁說過,他出身在名伶世家,從小就被父親逼着扮女相學戲,因此,全身散發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娘味,他背井離鄉來到長安,干起這又累又危險的捕役,就是想證明,他有顆不折不扣的男兒心。
他撞了撞梅仁,笑道:“別小心眼了,有正事跟你說。”
梅仁瞪了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他壓低聲音道:“我去波斯只是個幌子,其實,朝廷讓我秘密調查一起謀反案,知道這件事的外人都會被……”
見他用手指在脖子上抹了下,梅仁嚇得直哆嗦:“我還沒活夠別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咱們什麼關係,你只要替守住秘密,我就當今天沒見過你。”
梅仁拚命點頭:“極好,極好!那我就先走了。”
“慢着!你怎麼會在我家?”
“我在附近巡查,剛好有你家鑰匙,天這麼冷,就進來偷會兒懶唄!”
“拿來。”
梅仁乖乖把鑰匙遞給他:“可以走了吧!”
他拿出採辦貨物清單,道:“你這麼閑,幫我把這些東西賣齊了。”
待梅仁走後,他從床底拿出個箱子,裏面全是易容用物,這些東西的之前的主人是名採花賊,由於他精於易容之術,所以,就算犯案累累也總能逍遙法外。
可最終,還是落到了他手裏,因為他醉心於易容術,便答應只要採花賊將易容術傳授給自己,就將採花賊放了。
採花賊很是奸詐,口裏答應傾囊相授,實際只教了些皮毛功夫,當時還是門外漢的他並沒看出破綻,因此,便如約放了採花賊。可沒過多久,採花賊又落到他手裏,這次他可沒那麼好糊弄,採花賊只好拿出幾招獨門絕技才得以脫身。
最後,當他像貓捉耗子似的,把採花賊的獨門絕技全都學到了手,他便不再放採花賊走,而是完成使命,將採花賊捉拿歸案。
袁一看着鏡子裏,易容后的自己變成了像張飛般的莽漢,他得意一笑,心想,這些年,他用這招貓捉老鼠向江湖惡人,學了不少獨門絕技,打發了不少無趣的時光。
這時,他來到賭坊,開始用另一項名為“隨心押”絕技撈錢,說到這項絕技的施展,先根據搖色子的聲響,再看莊家間有無暗語,最後,便能輕而易舉地判斷買大還是買小,或是通殺。
他只要一出手就能贏錢,可他在捕衙混過,太明白賭坊的貓膩,若是把把贏,一定會被賭坊的人盯上,若對方文弱,等他玩夠了就尾隨他到後巷,再痛扁他一頓。若是對方江湖中人,就會派人去捕衙查案底,然後告他一個詐賭的罪名。
深知其理的他有時故意買輸,賺了七八兩碎銀就換地方,長安城有幾十間賭坊,所以勤快多跑幾間就不怕湊不夠銀子。
太陽下山前,他必須趕到丹鳳門,為了節約時間他來到一間馬鋪,打算租匹馬應急。馬挑好后,他來到櫃枱付錢,看到對面的一所大宅門前,停靠着許多裝飾華美的馬車和轎子,見此,他便向掌柜隨口問了句:“這戶人家是在辦喜事么?”
掌柜搖搖頭,道:“大爺,您有所不知,宅子裏住的是位波斯公主,自從皇宮的上元晚宴在這兒住下后,每天都有無數王孫貴胄捧着奇珍異寶求見,可說來也奇怪,那位公主不見人,只差婢女把禮物拿進去瞧一眼,然後,不但原物奉還,而且還給一件價值更高的東西打發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