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71 夏加琳的虛榮心
楊導看着最近的報道，沉吟着，本來寫下的“夏之萱”，被劃了一條模糊的橫線。這代表着，本來已經確定了的人選，他又重新開始猶豫不決了。
他很喜歡這個女孩的表演，演得很像年輕時候的加琳，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新聞，讓他不禁有些懷疑，這樣愛慕虛榮，被浮華迷了眼的女孩，真的能演出加琳的感覺？別到時候畫虎不成反類犬，叫人貽笑大方！
可是選來選去，一圈下來，沒有更合適的了，演技更好的演員也不是沒有，可是年齡上都有些偏大了；外形肖像的也有幾個，可是稍有動作，就立馬沒了加琳的感覺！
楊導心裏煩躁，給自己點了根煙，吞雲吐霧中，拿起皮夾里的照片端詳。嚴格來說，那並不是一張照片，而只是年輕的時候，提心弔膽地從雜誌上剪下來的一張小小的頭像，一直小心翼翼地帶着，視若珍寶。按理說，現在他已經功成名就，和加琳漸漸熟絡起來，這個東西也不用再保存了，可是不知怎的，還是一直這麼留了下來。
這大概就是一種執念吧。
楊導放下手中的煙，想了想，慎重地撥通了一個電話：“喂？加琳？有時間嗎？關於電影的問題，我想約你談談。”
夏加琳如約而至。
今天的她，穿的是一件棉麻的外套，裏面是雪白的襯衫，簡單的搭配，卻風姿卓越，朝他微微一笑，道：“坐吧，楊導。”
楊導強自鎮定地點了點頭，坐下，捂着咖啡杯的時候，手心裏滲出的都是汗。他不斷提醒自己，加琳已經結婚了，嫁的是港島的富商。他們來這裏是談工作的，不是來談感情的。只有這樣不斷督促自己，他才不至於失態。
“咳咳！”他咳嗽兩聲，開始喝咖啡，直入主題：“加琳，你知道，我最近在拍關於你的電影……有一個女孩子，演得還不錯，可是她這幾天居然公佈了男朋友，像是在炒作，我想，這麼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可能演不出你的那種感覺，可是卻又沒有什麼別的合適選擇了……你有什麼推薦的嗎？”
“楊導。”夏加琳微微一笑，“雖然認識了好幾年了，可是我想您對我大概還是有一點誤解吧，其實，我也是個虛榮心挺強的人，那時候年輕嘛，總希望自己被更多的人欣賞啊，要不然，怎麼會進這個圈子呢？”
這麼輕飄飄的一段話，溫和如水，卻讓楊導給愣住了。
他知道，加琳的話，一句一句，都是真誠的，這是一個傳奇般的女人的坦誠，坦誠她的虛榮心，坦誠她的不美，多麼難能可貴。
可是他仍然覺得失望。那是一種多年以來的夢，有一朝被人點醒的失望。
也許，這麼多年來，他愛的只是一個幻影吧，絕代佳人，在螢屏上的一顰一笑，都顯得神聖端莊，美艷得不可方物。
那不是夏加琳。
可那，又的確是她。
楊導一聲長嘆：“那好吧，就她好了。”
這麼多年的執念，也是時候放棄了。
※
整個下午，王文都處於一種極其不正常的騷動狀態。走來走去，念叨個不停，一遍又一遍地強調：“楊導！那可是楊導啊！你知道請楊導出山拍部電影得有多困難嗎？更何況還是夏加琳傳——夏加琳！天哪，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祖墳上冒青煙了，才有這樣的好運氣！”
“不都是拍戲嘛王文哥，說好的平常心呢。”夏之萱無奈。
王文眼睛一瞪：“還給我說平常心！這麼好的資源，你要是搞砸了，給我自刎謝罪去！”
“王文哥，你這麼說，我壓力很大啊！”夏之萱笑嘻嘻地抱怨，見到王文依舊一張後娘臉，趕緊端正態度，嚴肅地表示：“好好演！我一定好好演！”
王文滿意地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這段時間給我減減肥！夏加琳可瘦着呢！”
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劇情！夏之萱哀嚎一聲，栽倒在沙發上。
……
幾天後，夏之萱一行人準時去《夏加琳傳》劇組報道，現場，居然看到了一個熟人，柳詩涵。雙方曾有爭端，這個時候相見，也顯得有些尷尬。
就在這個時候，楊導走了過來，介紹道：“小夏？來了啊，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柳詩涵，演劇中你少女時期的好友，李妍。小柳，這是夏之萱——你們一起合作過，應該認識吧？”
“是啊，認識。”柳詩涵點了點頭，面色更加尷尬，如果是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此時就應該看出雙方的矛盾了，可是楊導一直醉心藝術，志不在此，也沒有感覺到這種氣氛，非常自然地說：“認識更好，你們先交流交流，過會兒就直接拍第一場。”說完，他就離開去查看其它地方的準備情況了。
“呃……”這邊一片沉默，好半天，柳詩涵開口問：“你……是演夏加琳老師嗎？”她的語氣小心翼翼，似乎有些害怕夏之萱舊事重提。
“嗯。”對於這個背叛的朋友，夏之萱不欲多談。她能夠理解她的處境，可這並不代表着她能夠原諒她。
“走吧。”王文說，一行人朝休息室走去，只剩下柳詩涵站在原地，滿臉黯然。
她知道，只要他們兩不退圈，這種面對面相遇的尷尬場景總是要出現的，這是她的報應。
可是她不知道，這一天，居然來得如此之快。
《夏加琳傳》這樣一開始就註定會受到關注的重磅電影，怎麼會讓夏之萱當主角？
要知道，就連李妍這個配角，都有無數人相爭，她試鏡盡了全力，後來也動用了不少人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過來，要說夏之萱卻什麼手段都沒使……
柳詩涵不願以惡意揣測別人——特別是她還曾經傷害過的恩人。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夏之萱是使了什麼手段，才拿到這麼好的角色？
不過這樣私密的問題，也許以前的夏之萱會告訴她，而現在——恐怕永遠不會了。
無論如何，還是拍戲吧。
人生如戲，就算是最尷尬，最難熬的時刻，咬一咬牙，總能挺過去的。
今天拍攝第一場，夏加琳陪着李妍去試鏡，結果沒有想到自己被選中了，兩個好朋友的關係第一次出現裂痕——照應現實，這段經歷和柳詩涵與夏之萱的關係有點兒相似，只不過，兩個前輩冰釋前嫌，重歸舊好，而這邊兩個，彼此連句話也懶得說。
“開始吧。”楊導說，“先試演一遍。”
“啊？就這樣開始了？”習慣了“1,2,3Action”的模式，對於這樣隨性的方式，夏之萱有點兒驚訝。
來之前居然沒做過功課？楊導不一直是這種風格么？柳詩涵站在旁邊聽着，心裏想。當然，她什麼話都沒說。
“嗯，第一場么，先找找感覺。”楊導隨意地揮了揮手，“開始開始。”
夏之萱嗯了一聲，走進鏡頭裏，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化妝過後的眉眼精緻，紅唇飽滿，還真有幾分絕代佳人的味道。
楊導漫不經心地在鏡頭後面看。
“夏夏，我今天去試鏡啦。”柳詩涵歡快的聲音傳來，拿了幾件衣服往身上比比，興奮地靠了過來：“你說，我穿哪件比較好？”
關係鬧得這麼僵，突然做這種親密的小動作，夏之萱略微有些不習慣，調整了一下自己，笑道：“那件條紋的，顯瘦。”
“我很胖嗎？”柳詩涵不滿地照了照鏡子，點了點頭，“好，聽你的，就這件！”她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扭頭邀請：“夏夏，你跟我一起過去吧！說不定我們都能被選上，然後還能一起演戲呢！”她似乎被自己的這種構想給逗樂了，眉飛色舞地繼續暢想，手舞足蹈地比劃着：“然後我們都會一夜爆紅，成為超級明星，可以買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
夏之萱挑了挑眉。
柳詩涵居然開始搶戲了。
如果說以前她對於這一點還意識模糊的話，那麼演了這麼長時間，再加上李妍本尊的提點，對於這種“外放型”的搶戲，已經熟稔於心。
於是，是什麼時候，世界開始變了呢？背叛了的人，不覺得羞愧，反而更加得寸進尺，步步緊逼？
“別鬧了。”她站起身來，把柳詩涵按在沙發上，一臉知心姐姐的樣子，溫和地說：“哪有那麼容易都選上？你還是安心演吧，乖！”說著，她還順便揉了一把柳詩涵的頭，本來精心雕琢的髮型，頓時變得毛躁紛亂，形象全毀了，這並不是讓柳詩涵最鬱悶的。
她鬱悶的是，自己都沒辦法反擊！
——劇本上寫的本來就是“寵溺溫柔地拒絕”，夏之萱這演的，簡直是分毫不差！
就在她左右為難之際，楊導慢悠悠地發話了。
“卡。”他平靜無波地宣佈了結束，“我大概了解你們了，現在可以正式開始了，準備好。”
不知怎的，這毫無波瀾的語氣，卻讓夏之萱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