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7 酒局
只剩下那些掌聲,讓人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一瞬間,卻彷彿是一萬年。
她看到了一白,鼓勵地朝她笑;
她看到了王文哥,雖然竭力矜持,但依然掩藏不住的笑意;
她看到了胡導,也笑得非常開心,為她的獎,也為他自己的電影。
她看到了顏北……顏北沒有笑。
他禮貌性地鼓掌,像是一個旁觀者。他沒有掩飾臉上的失望,提了名卻沒有拿獎,同時還要退圈的他站在這裏,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
勝者為王,敗為寇。
多麼乾脆的道理,可是有幾個輸家能夠接受呢?
頒獎典禮一結束,顏北就起身離去,泯然於一片昏暗的背景中。旁邊的人群還在歡呼着,胡導也滿臉微笑地走了過來,說:“夏夏,劇組的人商量着要去慶祝一下,你也一起去吧,今天你可是主角!我已經和一白說好了,他說跟你一起去!”
“呃……”夏之萱往門口看了看,“我倒是沒問題,但是顏北他……”
“哎。”胡導嘆了口氣,“你可別想說,想過去安慰他吧。小夏,不是我說你,你有時候思考問題卻是是太孩子氣了,你想,你沒有提名卻獲獎了,他提名了還沒有獲獎,要是過去安慰他,他會怎麼想?”
夏之萱聽了胡導的話,有些發愣。
是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個時候去安慰顏北的話,說不定會被他視作一種贏家無聲的嘲笑吧?
她嘆了口氣,身後,一白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想太多了。”他說,“有得獎的,就有失意的,我們都不是神靈,也不可能照顧到周圍每個人的情緒。管好自己,就已經不容易了。”
夏之萱沉吟着,悵然地點了點頭。
她也在慢慢地接受着這些,哪怕有所遺憾,也要繼續往前走。
一群人坐定,一道又一道的菜如同流水一般被端上桌,薄薄的牛肉,搭配着脆生生的蔬菜,燉的濃厚粘稠的羊肉胡蘿蔔湯,在霧氣里有種快活的神氣,一群人齊聲碰杯,清脆好聽的響聲中,胡導笑呵呵地說:“祝賀小夏得了金章獎,大家今晚盡興,隨意喝,我請客!”
“胡導萬歲!”眾人歡笑着,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坐下來用筷子夾起身邊的美味佳肴,享受這大酒店裏奢侈的食物,薄薄的牛肉細膩滑嫩,那是別處吃不到的美味。
夏之萱坐在宴席的中央,也夾起一片牛肉吃着。不知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在系統里吃的好吃的太多了,牛肉吃在嘴裏,並沒有眾人誇讚的那樣美味。她一邊地吃着,一邊想起了師父,想起自己山上的生活,清湯寡水,不知肉為何物,只要吃一碗帶香油的面,就會覺得幸福萬分。
究竟是她的希望變大了,還是以前的生活太苦了?
她想不明白,只好繼續低頭吃飯。
周圍一片歡笑聲,似乎是在為了她的獎項而慶祝,可是每個人笑着,彼此歡呼碰杯,一飲而盡,卻又與她無關。沒有人提起顏北,即使他曾是前一陣子人們飯後茶餘的話題人物。而現在——誰在乎呢,一個沒有得獎,即將退圈的男演員,就算是顏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當娛樂圈掀開它光鮮亮麗的外表,掀開那些屬於“夢想”的華麗外衣,夏之萱突然感覺很疲憊,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浮華,捧高踩低,忽上忽下,匆匆忙忙,作為一個沒有系統的人,甚至還要嚴格控制飲食,控制運動量,把自己活成一個化妝品塗抹着的精緻機械人。
可是她怎麼能退縮呢?王文哥還在等着她的事業開啟新篇章;一白的地位,也需要她有足夠的名氣才不會被閑言碎語;還有,她身上還有和華光的條約呢。
她心裏沮喪着,忽而,手被溫柔地拉住。
“怎麼了?”旁邊的顧一白,低聲地問,“不是不是不喜歡這種場合?要不我跟胡導請個假,我們先走一步?”
她心中一動。
這種無時無刻的溫柔,又有幾個人能擁有呢?
她有朋友,有愛人,有喜歡的事業,就算是遇見了不喜歡的東西,那又如何呢?儘力克服,總比努力逃避來得好。她低下頭,又舀了一勺湯,在一片歌舞歡騰中,就着米飯,慢慢地吃着。大酒店的廚師廚藝很好,雖然不知道熬煮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湯味醇厚,食材嫩滑,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可是大酒店這地方,就算是修得再好,卻不是能夠讓人安靜吃飯的。
喝上頭了,有人紅光滿面地舉起杯子:“小夏啊,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要是不和我老張喝一杯,那可是不給面子了!”
夏之萱喝湯的動作,停滯在半空中。
“夏夏不喝酒,我替她喝吧。”顧一白說,拿過那人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我先干為敬。”
敬酒的人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大概是沒有想到顧一白和夏之萱交情這麼好,好到可以幫忙喝酒的地步。
夏之萱得了金章新人獎,雖然和他們這些人並沒有什麼直接利益關聯,但是人嘛,總是眼紅既得利益者,雖說不至於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慶功宴上敬敬酒,把人給灌一灌,看着個美女醉眼朦朧,也是挺美妙的的一件事,沒想到,居然被攔住了。不過他也不介意,擺擺手,哈哈笑道:“呵呵,我就是喜歡顧先生這樣爽快的人!來,咱再來一杯!”
“您的一杯還沒有喝呢。”顧一白不動聲色地說。
那人愣了愣,倒也不尷尬,哈哈大笑着,把自己面前的一杯喝得乾淨:“來,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
這個晚上,推杯換盞,酒杯與酒杯相撞,發出迷醉的光暈,夏之萱並不想描述,她想,究竟是誰發明了喝酒這個活動,又是誰把它發展成拼酒呢?一群人藉著慶祝的名義,冒着胃潰瘍的風險,彼此爭取把對方灌醉,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沒有找到意義,但是這項活動依舊繼續進行着。雖然一白剛開始還顯得遊刃有餘,可是爾後半個多小時的車輪戰術,他的臉上泛起了醉意。
她忍不住勸道:“大家差不多就行了吧,晚上還要開車呢,喝多了也傷身。”彷彿就等着她這麼一句話似的,一群醉漢開始七嘴八舌地調笑——
“誰開車啊,大家都打的回去,今晚不醉不歸,是不是?!”
“心疼啦,要不然小夏你幫忙喝一杯唄?你今天晚上都還沒喝呢,不夠意思啊。”
“是啊小夏,你喝一杯,我們喝三杯!”
一群人亂鬨哄地簇擁着,夏之萱無奈地拿起酒杯,喝了一杯,又被滿上第二杯,火辣辣的酒在喉嚨中流淌,苦澀的味道,也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魅力,只是覺得有些眩暈。她又勉強喝了兩口,只覺得想吐,一群人還在起鬨:“再來一杯!再來一杯!”
胡導看不過去了,終於過來幫忙說了句公道話:“喂,你們差不多也行了啊,小夏平時都不喝的,現在給面子喝了,還欺負小姑娘來了?你們的三杯還沒喝呢!”又說:“把顧影帝都灌醉了,到時候人家經紀人找過來,我可是要把你們供出去的!”
喝得酒精上腦的幾個人,聽了這番話,才冷靜了些許。是啊,也許酒局上他們真的能夠拼得過顧一白,甚至完爆夏之萱,可是以後呢?這兩個人,一個是績優股,一個是潛力股,要是真把他們得罪狠了,人還給你好果子吃?
最善於打圓場的老張趕緊賠笑道:“哈哈,胡導,咱兒不也是看今天高興嘛,所以才多喝了幾杯。您教訓的是,我這就叫車,把他們送回去——他們都住哪裏來着?”
還想順勢問起地址來了?感情過後還準備賣狗仔一個人情?胡導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冷冷道:“不用了,還是我送他們走吧。”
實際上,他想太多了,老張那句話,也只是客氣客氣而已,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識相地摸了摸鼻子,回歸人群之中,繼續談笑風生去了。
胡導嘆了口氣,問夏之萱:“還清醒不?”
夏之萱點了點頭,她只喝了一杯多一點,喘息一會兒,感覺清醒了不少。
“你還清醒就好。”胡導鬆了一口氣,不用扶夏之萱,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他的麻煩,不用擔心娛樂小報上會出現“《詭夢》導演深夜與女主角相攜而歸”之類亂七八糟地醜聞。
“你扶着一白,我給你們去叫輛車,放心,私密性很好,不會有偷拍的。。”他說著,打開了手機,跟對面講了幾句,就送他們出了門,果然,過了幾分鐘,門口過來一輛黑色轎車,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把顧一白扶了進去。
“胡導再見,謝謝您剛才幫我們講話。”夏之萱朝他輕輕揮手,車輛向遠處駛去。
胡導望着那車消失在一片黑色的車流里,心裏不免又是一陣嘆息。他知道,這一場《詭夢》過後,恐怕就很難再見到這兩人了。夏之萱得了新人獎,再加上有顧一白保駕護航,這勢頭,不水漲船高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