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二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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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翻了半天才翻到了衣袍里縫着的絹布,絹布形成了一個小兜,不過開口有些小。他攥着手中的小刀,將絹布緩緩拆開來了。絹布裏面還卷着一些絹布,上面隱隱透着炭黑的字跡。徐福將絹布翻了過來,然後散開在桌案上。

胡亥趴在桌案邊,小聲說:“字……沒了……”

徐福有些失望。

王柳將衣袍收拾走之後,估計是好生洗過了,等幾年過去,徐福要尋這件衣袍,王柳便又洗了一次。誰也不知道衣袍中間放着這些東西,於是洗的時候便也沒注意,等徐福再拿到手,上面的字跡就變得模糊難以辨認了。不過依稀還能看出,上面是篆體,只是有些部分的字跡看上去生澀,而有的則看上去熟練些。

徐福不死心地將絹布又翻了一遍,最後還真的找到了一張完好的。

那是被夾在最中間的一張,上面的字跡模糊了一點,但是還能夠清晰辨認寫着什麼內容。

越往下看,徐福越肯定了徐君房的身份,確實是來自現代。絹布上的記錄方式,分明就是後世特有的風格。

八月丁酉日,輿城。

錢被人偷走了,只能再擺攤在路邊算卦,等了許久都沒有人來。日落時分,有個瘋子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讓我為他算一卦。其實不用算,他的面相真是糟透了。他賭債纏身,而且還患有惡疾,明顯活不長久了。我將實話告知他,他卻砸了我的攤子,口中還瘋癲叫道,讓我改變他的面相。人的面相,哪有那樣好改變?下次,我得提醒自己,不要在算卦的時候,將話說得那樣直白了,免得再惹來一個瘋子。

……

之後就沒了。

基本上沒有什麼作用,傳遞出來的消息實在有限。徐福也只能知道,原身的確是來自現代,並且原身深知自己會失憶的特性,所以才會在記錄里說,下次得提醒自己。這個提醒,是給下次失憶后的自己看的。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也就剩下一個地名了——輿城。

徐福總不能到輿城去了解他過去的事吧……徐福皺了皺眉,將絹布收了起來。明日再試試,看能否辨認出更多的信息。

收好絹布后,徐福命人取來了被子,然後攏着被子,陪着胡亥在桌案邊看書。不久后,宮人向他說起田味的動向,徐福聽罷,並不放在心上。

不管田味想做什麼,只要嬴政絲毫不放鬆,那田味自然鑽不了任何空子。

……

此時,李信率援軍,與燕國士兵在易水西邊相接。

很快又有捷報傳回了咸陽,李信在易水西邊俘獲燕國王室,公子成被他當場斬首,消息中寫,李信帶了公子成的頭顱歸來。沒過多久,王翦也打了勝仗,只是因為未能拿下其他城池,王翦還不得不停留在燕國國境內。

徐福一覺醒來的時候,剛好聽見宮人這樣說起。

李信又打了勝仗?徐福一怔,他是真的未能想到,李信竟然還能再獲勝利。他倒算得上是屢屢建功了。徐福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將宮人喚來,“之前我令人去找侯生,如今可有消息了?”

宮人道:“您再等一等,消息快傳回來了。”

徐福點頭。

李信對於他來說,本就只是單純的觀察對象,現在李信又立了大功,儼然就要攀上人生頂峰了,自然也沒什麼可再看下去的了,還是讓侯生來看一眼他的預測對象好了。

半月後,李信帶着大軍和俘虜回到了咸陽,再得封賞。

徐福在姚賈府上拜訪了韓非,與韓非閑談兩個時辰后,徐福才從姚賈的府上走了出來。

一出來,他便碰上了李信。

這樣湊巧?徐福暗自皺眉。

李信全然無視了徐福身後的荊軻,倒是荊軻如今見了李信,都依舊磨牙不已,顯然心中那股怨憤還沒能散去。

李信面上的冷色漸漸褪去,他露出了笑容,“先生可有追求過什麼東西?”

“什麼?”徐福不解。

“先生便是信所追求的……”

李信還未說完,荊軻就已經冷笑出聲了,“明明是白日,怎的說起這樣的胡話?”

李信被打斷也不惱,反而笑道:“信就將攀上強悍的頂峰了,那時自然能與先生相配……”

徐福:“……”李信的執念到底有多大啊?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給李信造成了一種錯覺,認為強者配強者,於是他們倆恰好相配。這是何等詭異的邏輯?!而李信竟然還將它作為奮鬥的目標!徐福並不能理解,其意義所在。

荊軻又笑了,“你哪裏是最強?劍術功夫都不能與我比之,還敢這般妄言!”

李信回眸看了他一眼,“但燕軍大敗在我手中。”

“那你可敢與王翦將軍相比?”荊軻又道。

李信被他噎住了。

李信確實是同輩中極為出色的了,此時蒙家兄弟在外的名聲都不如他兇悍。但是荊軻將他和王翦扯到一起來比較,李信也確實不能與王翦比之。

見李信眉頭緊鎖,陷入不愉之中,徐福覺得心中好笑不已,他上了馬車,催促內侍:“走吧。”

李信最後頓住了腳步,“還不夠強嗎?”李信狂妄一笑,“那就比一比便是,王翦將軍年紀可不小了……”他老了,而自己還年輕着。

從王翦、李信的捷訊傳回來之後,那田味便趁機到了徐福和嬴政的跟前。

田味盯着徐福看了一會兒,微笑着拜道:“田味不才,恰好卜對了。”

徐福涼涼道:“你確實不才,你卜錯了。”

田味一愣,隨即笑道:“庶長在說笑嗎?之前卜筮的結果我早已告知秦王了,秦王是知曉的……”

“你確實卜錯了。”嬴政涼聲道。

田味差點被心底竄起來的火苗點燃。

怎麼可能卜錯!

田味看着徐福和嬴政二人,心中閃過了不甘的情緒,是,是他錯了。徐君房既為秦王孌寵,秦王又怎麼會掃他的面子呢?田味正如此想着,卻聽徐福道:“田味先生記性着實不好,之前我們說的是,卜筮燕國什麼時候被拿下,而現在王翦、李信兩位將軍雖然打了勝仗,但燕國確實還未被拿下啊。”

田味眼底掠過一道暗芒,恍然大悟地笑道:“原來如此,那是我卜錯了,不過沒關係……秦王與庶長且看着,我還會再卜一卦的。這一卦,我便為庶長卜,如何?”

嬴政極為厭惡他這樣冒犯徐福的行為,“將他拖下去。”

田味怎麼也沒想到,嬴政的臉說變就變,他忙道:“秦王可是覺得不妥?”

嬴政沒出聲,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田味暗自咬牙,眼看着內侍便要將他拖出去了,只能再度道:“是我……冒犯了……我本事微末,怎敢在庶長跟前賣弄呢?”

“下去吧。”嬴政冰冷地瞥了他一眼,這才出聲道。

內侍聞言,鬆手退下。

田味暗自鬆了一口氣,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

徐福坐在嬴政身側,心底都快笑開了。田味還沒發覺,他這是被他們聯手玩了一道嗎?

田味初來的時候,一直都是端着范兒的,現在又怕觸怒嬴政,但是又不想舍下姿態,於是他一時僵在了那裏,原本伶俐的口齒,這時候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寡人瞧田味先生煉的丹藥還有點兒意思,不若再煉一些呈給寡人,若是當真有神效,寡人便提拔你做官如何?”

田味高懸起來的那顆心終於落了下去,“那便煩請秦王再等一等了。”

“無事,寡人等的了。”嬴政臉上終於見了點兒笑意。

但是田味卻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還是對方的氣勢太過強大了……田味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若是他能有如此氣勢,那該多好。

田味低下了頭,掩下了眼底的目光。

內侍再度來到了他的身邊,不過這次卻是恭敬地請他出去了,而並非強行拖拽他出去了。田味的眸光閃了閃,看吧,權勢是何等的重要,若是他能坐到徐君房那個位置,他還會這樣輕易受蔑視和侮辱嗎?

內侍回頭看了他一眼,發覺到田味臉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怪異。

不知這方士整日在想些什麼?內侍在心底冷笑道。妄圖取代庶長之位嗎?

或許是那日嬴政表現得太過強勢冷酷,田味回到院子中后,倒是消停了一陣。而徐福此時也得到了他一直在等的消息。

有人向嬴政舉薦了擅樂器的人。

雖然李信打亂了歷史的軌跡,直接導致和荊軻接觸的高漸離變成了他,但是高漸離此人是依舊存在的,而他也確實和荊軻有過點頭之交,誰知曉他會不會仍舊按照歷史那樣,得到荊軻的死訊后,為荊軻報仇呢?

擅樂器的人,此時除了高漸離,還會有誰呢?

徐福叫來了宮人領路,直接往樂坊去了。被舉薦進宮來的樂師,應當都是在樂坊休息。

徐福從未涉及過此處,因為他對樂舞都沒甚興趣,樂坊緊挨着舞坊,還未進門,徐福便瞥見了不少貌美的女子,想來應當是養在宮中的舞姬。徐福瞥了一眼她們柔軟的腰肢,以及嬌媚的面容。啊,幸好嬴政頭一次血光之災,就是舞姬帶來的,從那以後便也再也半點興趣了。

徐福眯了眯眼,心情舒暢地走了進去。

宮人在一旁道:“本來舉薦來的那名樂師,王上是不打算留下的,宮中養着的樂師已經不少了。”

“那為何又留下了?”徐福記得自己曾經還與嬴政提起過,荊軻有一好友高漸離是出名的樂師。

宮人笑道:“近日來庶長多有煩憂,王上便留下了那樂師,好叫那樂師在庶長跟前演奏,也讓庶長開懷一番。”總結來說,就是留了樂師準備討好他用的。

徐福嘴角一抽,“這樂師有多厲害?”

“聽聞是擊築高手呢。”

哦,擊築啊……那沒錯了。

徐福微微加快了腳步,面上依舊一片冷淡之色。那宮人看得忍不住暗暗嘀咕,庶長的心思實在難以捉摸啊,儘管如此說了,他卻也不見半分激動和喜色啊。這王宮中若是有人能逗笑庶長,那人怕是要得大封賞的!

徐福全然不知自己那一笑,在宮人眼中儼然已經成為褒姒級別的了。

他轉過一個彎兒,隨後便見到了廳中正在調試手中樂器的樂師們。

“那擊築的高手是何人?”徐福問道。

宮人開口正要應答,卻陡然被一人先出聲截斷了,“沒成想到在此處遇見了庶長,是田味之幸。”

徐福:……

怎麼哪裏都能瞧見田味?還當真是打不死的小強,這樣快便又恢復了。

“正巧,我有一事要告知庶長。”田味已經主動走到了徐福跟前,“庶長應當也是卜到了吧?”

徐福就冷淡地瞧着他,不說話。他根本不知道田味在說什麼,但這個時候徐福也不會問他,這樣平白失了氣勢。

田味對上徐福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顫,又是這樣的氣勢,與秦王極為相似的氣勢……他也會有的……會有的……田味壓下眼底的光芒,肅穆道:“我卜筮得到一卦,那卦象顯示,秦王本是應該有一禍的。”

旁邊的宮人一聽,差點連腳都軟了,這樣的內容,哪裏是他們能聽的?

“……但不知為什麼,這一禍卻變了。”見徐福依舊不言,田味只能自說自話地演下去。

可惜他還不如那說書先生,說書先生都比他講得更為跌宕起伏,以他此時的口吻,實在讓徐福生不出什麼驚訝之感。

見徐福面上半點驚訝也無,田味這才有些緊張了,他指着樂坊眾人道:“原本,秦王的禍,該是從此處起的。”

徐福這下才是真的驚訝了。

這田味,也並非全然一無是處啊……他還是真的有兩分本事!

歷史上,嬴政的禍可不就是從此處起的嗎?田味見到自己,是以為自己也卜筮到這個卦象了。

徐福面上絲毫不顯,他冷聲道:“將田味先生請出去。”

田味色變,一直按捺住的好脾氣,這個時候按捺不住了,“庶長這是何意?難道庶長半點不為秦王着想嗎?聽聞秦王有禍,竟是要先將我帶下去,庶長欲做什麼?”到了後頭,聲音竟是轉為了厲喝,他的聲音過於響亮,引得大廳中其餘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旁邊的宮人腿已經徹底軟了。

徐福在心底補了一句。

呵,傻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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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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