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景行的葬禮,是請陰陽先生定的。
他父親當天就回來了,至於趙靄,一口氣沒上來,直接進了醫院。陸羽也不好,跟丟了魂兒似的,不哭不鬧,就在那兒坐着出神。
全家上下,唯獨景仰撐着,哭喪的只有景念一個人。
人怎麼沒的,說是跟個大卡車撞了,至於到底是誰的毛病,景仰做了回主,說不查了,讓人入土為安。
他父親也沒什麼異議。
當初景行出車禍,家裏對他活下來就沒抱什麼希望,已經看好了墳地,地方就是現成的。
按照家裏的習慣,景家人死了都要往祖墳上葬。老家是許久不去的小村子,那邊還存了些比較遠的親戚。
所以這個事兒,也沒那麼措手不及。
也就是景仰找了個車把景行的屍體運過去。正是五月,北方的天氣不熱也不冷,是個藏屍的好季節,景行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兒,倒是沒腐爛的味道。
禮數雖然繁雜,不過是景父跟人溝通慢慢來,里裡外外全靠景仰打理。
至於蘇瀾,說好的第二天領證也沒去成。
還不是那天出了事兒,景仰接完電話忽然問了句:“景行是不是找過你。”
她見他面色凝重收了脾氣便點了下頭。
景仰狠狠的咒了句:“他媽的。”又衝著蘇瀾吼了句:“你是不是非得氣死我不成!”
再出了這事兒,蘇瀾一下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心裏自責的不行,她理應不該過去,不過景家那邊亂的很,陸羽又失常,她只能陪着開導一下,就怕陸羽做什麼傻事兒。
回頭又跟韓碩說了說,她免去了其中的感情糾葛,只把重要的點中,大意是希望他多理解,若是不理解,就由他來決斷,她現在是真沒心情結婚。
韓碩倒是大度的很,說:“你該好好安慰安慰她。”
蘇瀾道:“你不生氣?”
韓碩道:“我天天跟死神打交道,見多了,一般人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更何況是她這樣大起大落的。”
蘇瀾說了謝謝,又說:“景行的葬禮我得陪着過去幾天。”
韓碩毫無異議,只讓她注意些。
其實蘇瀾去不去無所謂,但是景路得去,又要守靈又要跟着亂七八糟的,她就是想陪着,順便也去上個墳。
倒是從那天起景仰就沒跟蘇瀾說過半句話,還是景父打來電話,問問蘇瀾的意思。
內容大致是這樣:景行這邊沒個孩子,就是景念也半點血緣關係也沒有,這人活着的時候就不好,死了連個守喪的後輩都沒有實在是凄涼,便想讓景路喊景行一聲爸爸,當著長子把人下葬了。這事兒是景仰同意的,不過還是得問問蘇瀾。景父還擔心蘇瀾不同意,又說:“蘇瀾你別多想,也就是藉著孩子用用,我找人看過了,對你對路路都沒有什麼壞處。”
蘇瀾現在管不了那些規矩,便欣然同意了。
回頭了馮玉又罵她蠢,嘴上道:“他們倒是說的好聽,讓路路叫他大兒子爸,你算是什麼。你這嫁了一回,臨了了還要給死人當一回媳婦兒啊,你做事兒過不過腦子啊。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她勸道:“媽,不是你想的那樣。”
馮玉說:“我看你是不知道死活了,怪不得人家瞧不起你,就你這樣,誰瞧得起你!”
蘇瀾頭疼,她沒再說話,交待了一聲直接從醫院趕了出來。
往鄉下走的時候是景仰來接的,當然他主要的目的是接景路,順道捎上蘇瀾。
他看着瘦了不少,蘇瀾有些心疼,只是他面色黑的很坐在車上沒下來,搭話的機會都沒有。
韓碩送的她出門,在那兒交待了許多,又給她拿了不少的葯,免得水土不服。
蘇瀾還說:“不用了,就去幾天。”
韓碩不依。
蘇瀾見景仰在那兒等着,不好意思,也沒多停留。
韓碩吻下她的唇以示告別,並且說回來的時候讓說一聲,他去接。等把人送上車了,韓碩去前頭敲了敲車窗,說了聲:“景先生,麻煩了。”
景仰氣兒都沒吭一聲,搖了半個車窗上去,開車,上路。
景路還不嫌事兒多的問了句:“媽媽,他為什麼親你?”
蘇瀾只能尷尬的笑笑。
等到了那邊一看,環境確實要艱苦些。
紅木的棺材直橫橫的擺在院子裏,聽人說人已經裝裏面了。院子裏站的幾個沒幾個熟識的,還有不少該是請來幹活兒的。
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半天。
景路才抱着蘇瀾說:“媽媽,我害怕。”
蘇瀾只能一遍一遍的安慰他,至於景仰,一會兒這邊找人,一會兒那邊又找他,母子倆根本見不到人。
晚上又要守喪,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就景仰帶着倆小孩兒,夜裏降溫,冷的凍死人,她怕凍着倆孩子,一會兒給端些熱水過去。景仰依舊沒說話,就坐在旁邊抽煙。黑漆漆的夜裏,院裏亮着盞昏黃的燈,冷風不時搖一搖周邊的大樹,黑色的輪廓動起來,像是躍躍欲試的野獸,那猩紅的煙頭一閃一閃的,搭着這詭異的環境,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這樣的僵局一直到最後的葬禮,那天天氣分外的好,一群人穿着喪服浩浩蕩蕩的過去,經歷了亂七八糟的一堆,再零零散散的回來。
整個墳地就景念一個人哭個不停。
整個過程蘇瀾也沒見到陸羽,倒是瞧見了侯勤,他位置顯眼,自然有一堆人往上靠,葬禮結束,一群人站在那兒嘻嘻哈哈的,這不像是葬人,像是開什麼見面會。
她又看了眼景仰,他正眼都沒看侯勤一眼,就是抱着景念往外走,蘇瀾牽着景路。
路上景路還說:“媽媽,我今天儘力了,可是我就是哭不出來。”
蘇瀾說:“你做的很好了。”
他又喊:“爸爸,你走的太快了,等等我們啊。”
景仰這才停了幾步。
那些上墳人結束早就走了,就剩下一家人善後,景父年紀大了,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耗不住,也就蘇瀾跟寶兒還有景仰仨人留着,還有個彭芃,他跟前跟後的很是殷勤。
照着習慣,過幾天還得上墳燒個紙,景仰的意思是他跟景念還在這邊留着,讓別人都先回去,過幾天再來。
這沉重的打擊,讓幾人已經是精疲力竭,他們急於逃脫這壓抑的環境,誰也沒有異議。
惟獨蘇瀾,她心裏難受,看着他不好受,心裏更難受,可是每回找到點兒機會跟他說話,景仰故意似的走遠。可她就是想跟他說兩句話,就是吵兩句也好,鬆鬆嘴,心裏也該不那麼憋屈。
這會兒人都走乾淨了,他躲也沒地兒走了。
蘇瀾才坐在他旁邊說了句:“木已成舟,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你再難受也別折騰自己,叔叔阿姨現在身體也不好,以後都得你擔著,大路寬的很,為了這麼一點半點的沒必要,回去歇歇吧,歇歇再回來。”
景仰狠狠吸了口煙,他長吐了個煙圈,心平氣和道:“你不是要結婚了,還呆在這邊兒幹嘛,我這人造孽造多了,耽誤了你可不管賠。”
蘇瀾低着頭說:“抱歉,我……”
景仰回頭看她說:“你自責什麼,那天是我沒收好脾氣,這事兒跟你沒關係,該幹嘛幹嘛去。”
蘇瀾還是說:“可是偏偏就是。”
他打斷了她的話說:“沒什麼就是,寶兒走的時候讓他們把你順回去。”
蘇瀾也不知道為什麼心酸,強撐着把眼淚收了回去,忽而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他現在厭惡至極還來不及,哪兒會多說話,便回了句:“也沒什麼事兒了,我就先回去了。路路跟念念畢竟還小,這兩天嚇的不輕,我把他們帶回去吧,你要想留,就自己留着。至於念念,我看陸羽這兩天精神狀態不好,你那邊也亂,我就先帶着。等以後你們商量好了再來接。”其實蘇瀾還想說,既然景念是你兒子,你現在也不着急幹嘛,就養養他吧,孩子推來推去的也挺可憐的,不過話到了嘴邊兒又吞了回去,現在說這個實在是煞風景,她也沒那個說話的立場。
景仰沒說話,蘇瀾全當他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