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凱重生(1)
被自己的妻子活生生的悶死是什麼感覺?
胸腔里的空氣被一絲絲地擠乾淨,透不過氣來之後,胸口也疼的厲害……但身體上再痛,也比不上心裏的痛。
魏老將軍怎麼都想不到,跟他過了一輩子的妻子,竟然會想要害死他……
女人在他看來,不過就是男人的依附,她們是靠着男人生活的,穆凌擁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給的,結果,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把他弄死了。
魏老將軍心裏又氣又恨,恨不得抓住穆凌,給她兩個耳光才好,然後他就發現一隻動彈不得的他,竟然能動了!
發現自己能動了之後,他幾乎立刻就朝着穆凌衝去,想要將這個毒婦打上一頓,然而他的身體卻從穆凌的身上穿了過去。
魏老將軍五十多歲的人了,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一擊不中,立刻就冷靜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現在能動的他,不過是魂魄而已,現在他,變成了鬼……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魏老將軍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卻也不在做無用功了。
他原以為他既然死了,要不要多久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就會用鐵鏈把他鎖了牽走,卻沒想到竟然沒有,他反而一直跟在穆凌身後,然後就見識了穆凌的種種事情,
他臨死前,就想着穆凌會對他動手,必然不會放過他兒子孫子,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他孫子就被推進了河裏。
魏元凱年輕的時候四處征戰,不管是魏景曜還是另外兩個妾生下的子女都沒怎麼接觸過,見面不過就是斥責幾句,讓他們不能學壞而已,也就只有這個魏景曜和平陽郡主所出的孫子,他接觸的多一點,也最疼愛,但現在,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孫子死去。
這孩子雖說被寵壞了,還做了錯事,但穆秋不過是一個傻子,死了……不也就死了嗎?哪裏用得着讓這個孩子償命?
魏元凱雖然這麼告訴自己,但到底有些心虛,看到穆凌只要有空,就一遍遍地給穆秋念着經文,心裏更是五味陳雜。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個萬事不上心的老妻,竟然還有這般重視一個人的時候……
早知道,他當初應該多盯着自己孫子一點,而不是看到他學識還行,就讓平陽郡主寵的品德敗壞了。
他孫子沒了之後,緊接着,兒子就沒了,至於劉氏……對劉氏的死,魏元凱倒是沒什麼感覺的。
但是兒子……沒了魏景曜,魏家可就敗落了!
魏元凱還年幼時,他的父母就對他耳提面命,讓他一定要好好讀書習武,將日漸沒落的魏家發揚光大,他也一直以此為目標,
為了能將魏家發揚光大,他日夜苦練,熟讀兵法,守衛邊關,大過年的連家都回不得,總算賺來了偌大的功勛,沒想到最後竟然因為一個女人,所有的這一切就全都成了空。
魏景曜是他的兒子,也是穆凌的兒子,叫了穆凌那麼多年的娘,穆凌怎麼都就那麼狠心?
魏元凱心裏轉過了許多念頭,但看到穆凌在殺了人之後沒有一絲痛苦,反倒變輕鬆了之後,又隱隱覺得自己的想法錯了。
然而,不管他想了多少,他現在只是一個鬼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穆凌把魏家給毀了。
等最後看到穆凌為了在栽贓平陽郡主,竟然吃了□□之後,他更是震撼不已——哪怕是男人,也沒幾個能做到像這樣無視自己生死的事情來。
而且,他不明白穆凌為什麼會這麼做。
她是魏家的老夫人,身份尊貴,按理日子過得再舒服不過,為什麼會寧願服毒自盡,也要連累死自己的兒媳?
平陽郡主雖說有些囂張跋扈,但在她這個婆婆面前可一直都是聽話的,沒有忤逆過什麼。
穆凌就這麼恨他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拼了性命也要毀了他們?
魏元凱從小有名師教導,文武雙全,琴棋書畫也都有所涉獵,就是從未了解過女人,看到穆凌死去,只覺得萬分茫然,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再睜眼的時候,他就回到了自己二十齣頭的時候。
“魏校尉,你好點了嗎?”軍醫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擔心地問道,這位魏校尉雖說官職不高,家裏卻很有來頭,他們自然也就要多重視一點。
魏元凱聽到了軍醫的話,卻說不出話來,心裏更是猶如驚濤駭浪一般。
他已經死了,卻又活了過來,看着這屋子裏的擺設,還有軍醫對他的稱呼,應該是他娶了穆凌兩年,剛剛立了些功勛的時候。
那年他二十二,打了一場勝仗,自己卻也受了傷,最後休養了一個多月才好。
也就是這個時候……
魏元凱剛陷入到回憶中,就看到一個非常面熟的男子帶着一個同樣面熟的少女進來了:“校尉,你受了傷,身邊不能沒人伺候,我有個妹妹略通醫理,不如讓她來照顧你?”
那年輕男子的話剛說出來,這個少女的兩頰就通紅一片,滿是羞意地看着魏元凱。
也是,讓一個女孩子來伺候他一個大男人,這個“伺候”的含義可多了去了。
魏元凱出生富貴,剛來這邊關的時候,別人看他身邊沒什麼人,就曾經想把女兒妹妹之類送來“伺候”他,不過他一直記得自己母親的交代,知道若是還沒成親身邊就有了通房丫頭,最後恐怕說不到高門大戶的好女兒,因而他全都回絕了。
他是要振興魏家的,當然不可能因為女色就讓自己找不到好岳家幫襯着。
他最後也確實找了個好岳家,穆家是書香門第,清貴世家,雖然沒有封侯拜相,但家中弟子都有出息,穆凌的父親更是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還深受聖上的信重。
他娶了穆凌,就不用擔心自己在外拼殺,最後功勞成了別人的,穆凌的父親多為他說幾句話,他在聖上的眼裏也就有了個好印象……
這些他都是記得的,對穆凌也一直敬重,偏偏穆凌竟然毀了他們魏家!
“校尉!”劉大郎看到魏元凱沉默不已,又叫了一聲。
“有親兵在,我用不着別人伺候。”魏元凱立刻就道。
眼前的這一對男女,就是上輩子魏元凱的第一個妾室劉氏,還有她的哥哥劉大郎。魏元凱現在惱恨穆凌,但更厭惡這個劉氏。
穆凌再怎麼樣,好歹是他的正妻,他是高看了穆凌一眼的,但劉氏不過是一個妾而已!他一直沒把劉氏當回事,誰曾想最後這個劉氏,竟然弄得他家宅不寧?而且他好心放了這個女人一條生路,她竟然不知足還回來攪風攪雨……
不過是一個妾室,應該好好伺候當家主母的,最後竟然對當家主母下毒手,這樣的女人,他反正是要不起的。
“校尉,親兵哪有女孩子知冷知熱?”劉大郎笑着說道。
親兵卻是沒有女孩子知冷知熱,說起來,魏元凱當初收下劉氏,也是因為他已經成了親了,知道女人的好處,在邊關一個人待久了又想要個人陪着……不過,現在哪怕還還要找個女人,也絕不會去找劉氏了。
事實上,現在他都不這麼想找女人了。
當年他是年輕氣壯,所以整天想着女人,現在一輩子都過去了,還親眼看到一個女人把魏家都毀了,當然不可能還惦記着要女人。
“魏校尉,你嫌棄我嗎?我長得不好看?”劉氏大膽地問道。她長在邊關,又被父母衝著,性情和京城的女孩子是截然不同的。
當年魏元凱覺得這樣的女子天真爛漫,但現在想到她給穆凌下藥,害死了自己嫡子的事情,卻還真嫌棄了:“一個女孩子,不知羞地跑到男人房間裏……”
劉氏看到魏元凱臉上嫌棄的表情,捂着臉轉身就跑,劉大郎見狀向著魏元凱告罪了一聲,也連忙追了上去。
“校尉,這劉家妹子長得漂亮,不知道多少小夥子喜歡她,你怎麼還看不上。”那個軍醫笑道。
魏元凱後來位高權重,幾乎已經沒幾個人敢這麼跟他說話,現在這個軍醫跟他說話倒是讓他覺得有點新鮮。
他突然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之前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也迫切地想要跟人說說話,就道:“我有個妻子……”
“是啊,校尉都已經娶妻了,確實不好招惹別的姑娘。”那個軍醫笑道。
“怎麼說?”魏元凱聽到這個軍醫的話卻是一愣,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雖說不能弄一堆女人以至於背上個好色的名頭,但除了正室之外再有個兩個小妾也是應該的。
“你招惹了別的姑娘,家裏的婆娘肯定會傷心。”那個軍醫又道。
“她為什麼會傷心?為丈夫開枝散葉,找人伺候好她的丈夫,這是她應該做的。”魏元凱道。
“校尉你說什麼胡話呢,哪家的婆娘看到丈夫納小會高興的?上回王將軍從戎族那裏救回來一個漂亮姑娘,想帶回府里做小,結果就被他婆娘一頓好打。”這個軍醫跟魏元凱認識有些年頭了,以前魏元凱從不跟他們說起家裏的事情,看着甚至有些目下無塵,他們也就不曾跟魏元凱說過什麼玩笑話,但現在魏元凱問了,說說倒也無妨。
王將軍家裏有個妒婦的事情,魏元凱也是知道的,他記得他上輩子暗地裏還嗤笑這個王將軍一個男人竟然被個女人拿捏,不過……
他記得他後來老了百病纏身,穆凌只管念佛不管他,兩個小妾也只知道跟他要東西,倒是那個王將軍,有一回他還看到他拄着個拐杖跟個老太太一塊而逛街。
魏元凱又沉默了下來。
那個軍醫只當魏元凱身體還沒好全,也不拉着魏元凱說話,收拾東西就離開了。
魏元凱躺在床上,仔仔細細地回憶自己的上輩子,最後竟然發現自己的上輩子過的非常糊塗,他確實做到了功成名就,卻又像是什麼都沒做到……他連個好點的兒子都沒有。
剛重生的時候,魏元凱是恨不得去殺了穆凌的,畢竟這個女人上輩子把魏家都毀了,但現在冷靜下來,他又覺得沒意義。
就說劉氏,他不可能在現在她都沒害穆凌之前去弄死她,既然這樣,他又憑什麼去弄死穆凌?而且之前的那一切是真的嗎?會不會其實只是一場夢?
魏元凱想了很久,最後因着傷勢,到底還是倒頭就睡。
魏元凱這一覺睡了很久,再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一個親兵收了晾乾的衣服繃帶進來了。
那個親兵是從魏家跟他來這裏照顧他的,魏元凱招了招手,就把這人叫到了面前,然後問他現在外面的戰事。
他現在對自己死後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倒是對現在會發生的事情記不清了。
那個親兵只當是魏元凱擔心外面的戰事,就把情況全都說了,還喜滋滋地表示:“少爺,你這次立了大功,聽說還要陞官!”
“那就好。”魏元凱道,他已經知道自己會陞官了,現在倒是並沒有多高興。
“對了少爺,少夫人寫了信來,少爺要不要看?”那親兵又道。
魏元凱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他剛成親的時候其實跟穆凌關係很好,說起來,也是後來穆凌沒了孩子,才開始對他陰陽怪氣的。
想到這裏,魏元凱不知道怎麼的竟然有些愧疚,他嘆了口氣,就讓人把穆凌的信拿來看。
穆凌的字還有些稚嫩,信里說了不少家裏的事情,又說了一些京城的事情,當然這些都算不得什麼,讓他有些驚訝的是,他讀完了信發現信封里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最後竟然從信封里倒出一顆紅豆來。
時隔多年,魏元凱倒是完全忘了,整天念佛的穆凌其實也有着這樣的時候。
不對……這信他是看過的,當初看的時候可沒發現裏面有什麼紅豆……魏元凱只記得穆凌每次寫信都只說家裏的事情,完全不記得她還有在信封里藏顆紅豆這樣的小心思。
想到這裏,魏元凱又想到當初這時候他已經把劉氏留下來照顧自己了,他當時……似乎是讓劉氏給讀信的?
讓身邊的丫頭讀讀當家主母的信,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這當家主母是不會在信里寫什麼不莊重的事情的,但這回倒出一顆紅豆來,卻讓他突然覺得這事做錯了。
那個親兵拿了信過來,然後又拿了一些衣物吃食出來,這些也都是京城送來的:“少爺,聽說這些手帕荷包都是少夫人做的。”
那些手帕荷包之類,綉工不算頂好卻也不錯,魏元凱想想那個殺人的穆凌,再看看這些東西,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有些高興,但很快,這點高興就又變成了難受。
穆凌,到底為什麼會那樣?
“少爺要不要也給府里寫信?”那個親兵又問。
給府里的信自然是要寫的,每次府里送東西來,他都會寫信回去,不過他不想說邊關的辛苦,往往就是幾筆提過,最後來一句一切都好,勿念。
這次他提了筆,原本也想這麼寫,卻突然想起了他的父母。
他一心想要振興魏家,他父母也一心想要振興魏家,最後病重了也沒跟他說,以至於他都沒有照看父母幾天……
心情複雜的很,魏元凱落筆就先問了父母是否安好,讓父母保重身體,最後想到最近的事情,又說自己受了一點小傷,接下來應該會陞官之類。
他年輕的時候話很少,但老了以後話卻多了起來,現在心情激蕩,更是雜七雜八寫了好幾頁紙,最後,想起來父母給他送了很多東西,他以前卻很少往家裏帶東西,又讓人去買了一些上好的皮草,這裏這邊獨有的野山參,一起送到京城去。
寫了信,魏元凱總段放下了一樁心事,接下來就是安靜養傷了。
他出生世家,年輕的時候性子又有些傲,所以在邊關沒什麼朋友,但他畢竟作戰勇猛又有謀略,大家也看重他,這次他受傷,就有很多人來看他了。
這些來看魏元凱的,很多都是從小兵慢慢往上爬掙了個官職的,以往魏元凱會用利益拉攏他們,卻並不會深交,不過這次他倒是趁着現在沒什麼戰事大家都空和這些人聊了聊,還沒少探聽這些人家裏的事情。
他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上輩子落到那個地步。
“聽說張副尉最近領了一對姐弟回家,認了兒女?”這天聽說了一件事,魏元凱就問道。
這個張副尉四十來歲,他年輕的時間家裏被戎人毀了,就投了軍,現在已經是從六品的振威副尉了,就在魏元凱手下做事。
魏元凱上輩子從未關心過手下人家裏的事情,但現在卻突然問道。
“是這麼一回事,我家婆娘以前為了救我妹子被戎人傷了,一直沒個孩子,我就給她領了雙兒女回家。”張副尉道,“那對姐弟的父母已經沒了,還正好跟我同姓,被我領回家去再好不過。”
“張副尉就沒想納妾生個?”魏元凱實在有些不理解,按說張副尉的妻子不能生了,就該主動給張副尉納妾才對。
“這怎麼行?這不是讓我婆娘傷心嗎?”張副尉道:“而且我找別的女人生了孩子,她在家裏還能過什麼日子?”
“她是嫡母,孩子都要叫她一聲娘的,何必傷心?在家裏日子又怎麼會不好過?”魏元凱道,在京城,不乏自己不會生或者沒得生的女人抱了庶子養的,也沒見有什麼問題。
“魏校尉,你是京城大戶人家出來的,跟我們這兒的人不一樣,不說別的,要是你婆娘跟別人生了孩子,你能高興起來不?你覺得你婆娘跟別人生了孩子,還會跟你好不?那孩子不是你的,又會不會對你好?”張副尉道。
“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正經女人又哪裏會去做?”魏元凱立刻就變了臉色,想到了穆凌身上,穆凌連殺人都敢,要是……穆凌真要敢那樣,他一定一刀砍了她!
“大逆不道?估計在京城,那些讀書人家才會這麼說,咱們邊關向來都是男多女少,這事可不少見。”張副尉道。
魏元凱臉都黑了,但還是問道:“真有這事?”
“當然了!”張副尉立刻就道,然後給魏元凱解釋起來,說了很多邊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