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057章:

57.第057章:

紫鵑覺得很詫異,她看過當朝律例,知道杖刑打的是脊背,對於人體來說,脊椎十分重要,衙役下死勁地打王佳,打得王佳脊椎受傷,就此癱瘓在床倒是不奇怪,為何偏又說腰臀亦傷導致癱瘓?倒有些多餘,因為只有打板子才會打到腰臀。

她胡亂猜測一番,最後覺得很有可能是府尹衙門不想承擔杖刑導致王佳癱瘓的原因,故曰腰臀亦傷,這樣就不能怪在杖刑上了。

這是她一家之言,亦做不得准,她也不曾與人提起。

黛玉卻是沒有在意,而是打點禮物讓紫鵑給李嬤嬤等人送去,一是送信,二是道賀,乃因李嬤嬤的丈夫和兒子並沒有一蹶不振,而是在流放之地投效軍中,現已立下不小的功勞。

當日林如海救下李嬤嬤及其家人,亦曾派人打點其夫其子,又曾修書一封寄到流放之地,委託在當地任職的同年照應一二。後來李家父子三個投效軍中,可巧領兵的將領又是賈代善的舊部,和榮國府頗有舊情,林如海跟賈赦說了一聲,不過是一封信寄過去的事兒。

因此,李家父子立功的消息先傳到了賈赦這裏,然後又遞給林如海,別人反倒都不知道。

得知這樣的消息,紫鵑也替李家歡喜,如果李家父子在軍中戴罪立功,那麼他們便有機會脫離罪籍,即便不能官復原職,也能成為庶民,堂堂正正立於天地之間。

何況,流放之官重新立功而回到朝堂的事迹並不是沒有發生過,本朝便有許多。

李家現今住在金夫人的陪嫁宅子裏,依舊是男耕女織,李嬤嬤並婆母兒媳女兒等人都是做針線賣了度日,見到紫鵑,頓時滿臉堆笑地站起身。

李嬤嬤於紫鵑也有一師之分,紫鵑見狀,忙先扶老夫人坐下,然後又扶着李嬤嬤坐下,方含笑道:“老夫人和嬤嬤千萬別這樣,我可擔待不起。今兒來,一是奉姑娘之命給府上送些新鮮瓜果菜蔬,請老夫人和嬤嬤嘗嘗鮮兒,二是向老夫人和嬤嬤道喜。”

李嬤嬤笑道:“替我謝過姑娘。倒不知這喜從何來?”

紫鵑遂將李家父子立功這件消息細細地告訴她們,不等她說完,老夫人和李嬤嬤已經是淚流滿面,哽咽道:“他們流放到那裏,能獲得平安,我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再沒想到他們竟做了這樣的事情。都說蠻夷兇狠,他們又都是文人,不知道吃怎樣的苦頭,才能在軍中立功。偏生我們在這裏,相距千里之遙,對那裏鞭長莫及,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紫鵑安慰道:“老夫人和嬤嬤都放心罷,既有這樣的好消息傳來,必定是平安無事,依老大人的心氣本事,說不定很快就會一家團聚了。我們姑娘原說親自來向老夫人道賀的,但因明兒上契,這兩日便不好出門,等明兒見了老夫人和嬤嬤,再來道喜。”

李嬤嬤一面拭淚,一面道:“回去告訴姑娘,請姑娘不必這樣。我知道,姑娘說這話,是怕我們顧忌着敗落之名,不肯去姑奶奶家見證姑娘認親。請姑娘放心,我們明日必定到。”

紫鵑答應一聲,自回黛玉不提。

次日便是四月十六,紫鵑早早地起來,自己先穿上早已預備妥當的新衣裳鞋襪,今日是黛玉的大日子,她和雪雁等人穿的都是一樣的銀紅綾襖,說是襖兒,其實夏天怎麼可能穿襖?不過是家常稱呼,上衣都統稱為襖,其實就是單衣,說是中衣反倒更貼切,外罩竹青軟緞斜襟坎肩,底下繫着一條白綾裙子,首飾也只戴耳環、戒指並簪子三樣,余者都嫌累贅。

紫鵑自己先洗漱了,然後服侍黛玉起床梳洗,着禮服,挽正髻,戴大釵,此釵綰在髮髻正面,是翡翠丹鳳朝陽掛珠釵,整塊翡翠雕琢出一隻五尾鳳凰,栩栩如生,鳳嘴裏銜着一串細細的同料翡翠珠,唯獨珠串最底部是一枚紅瑪瑙水滴墜兒,恰垂至眉心。

紅翠交相輝映,格外鮮艷,更兼黛玉的禮服亦是紅色。

黛玉生得裊娜纖巧,風流婉轉,和她相配的正釵也是玲瓏剔透,小巧精緻,並非沉穩厚重樣式,其餘壓鬢、挑心、耳環、戒指、手鐲、壓裙等一應俱全,皆是和正釵同料所出,通體碧綠、晶瑩如水,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金夫人酷愛翡翠,見到黛玉這般打扮,雖知她是應季節而穿戴,但心裏仍是十分歡喜,畢竟夏季亦可戴白玉碧玉之屬,她選擇自己鍾愛的翡翠,足見對自己敬重。

金夫人也已經知道了娘家送來的好消息,臉上笑容極盛,看着黛玉的神色愈見慈愛。

金家今日大宴賓客,又因黛玉屢結善緣,永昌公主、忠順王妃、北靜王妃等人都親自過來見證,四王八公向來同進同出,況黛玉又是榮國府的外孫女,北靜王妃既來,南安太妃、東平王妃、西寧王妃並諸國君夫人等也都來了,外面又有永昌駙馬、忠順親王並北靜王爺等。

江老夫人雖無誥命,但她是帝師之妻,感念黛玉救么兒之德,亦隨江老親至,立時便被眾人奉到上座,概因外面許多官客都是江老太爺、江老兄弟的學生。

皇族中本來以永昌公主輩分最高,但永昌駙馬卻是江老太爺的學生。

女孩子中以顧嫻為首,凡和黛玉好的都隨母而來,心下也暗暗替黛玉感到歡喜。

紫鵑目不暇接,心想這才是正經的大場面,黛玉第一次出席這樣重大的場合,又是因她拜乾親而舉行,雖是忐忑,但不負李夫人的教導,言談舉止絲毫無錯。

人既多,場面未免就有些雜亂,多是相互見禮,唯恐失了禮數,與人寒暄過後,江老夫人拉着黛玉的手不肯放,一面細細打量,一面笑道:“好孩子,我還沒親自謝你呢,多虧你那日仗義出手,犬子才得落得一個平安。”

黛玉連稱不敢,道:“王妃已親自登門致謝,愧不敢當,如今如何當得起老夫人此語。”

江老夫人道:“當得起,怎麼當不起?你救了的可是犬子一條命。”

說話的時候,早有跟隨老夫人來的下人將表禮送上,果然極豐厚,俱是金玉飾物,琳琅滿目,江老夫人猶不滿足,只說太簡薄,又摘下腕上一對活的羊脂白玉絞絲麻花鐲,遞給黛玉道:“今日咱們娘兒倆初見,又是你的好日子,倉促之間竟無敬賀之物,這是前兒皇後娘娘賞賜下的應季之物,權作今日賀禮,請千萬別嫌棄。”

黛玉知道不能婉拒,忙雙手接了,回身奉給金夫人,金夫人便和她一齊謝過。

江老夫人見到金夫人,登時觸動心事,問道:“早聽說你已尋到令堂,今兒可來了?說起來,我和令堂也是有幾年交情,聽得她出事,心裏着實擔憂,偏生長安城距離江南有千里之遙,我這個老婆子遠行不得,也未能援手,竟不知如何了。”

金夫人的兄弟李喆曾經在江老太爺執教的書院裏讀過書,並不是江老太爺的入室弟子,但也以學生自居。當日他追隨義忠親王,替義忠親王謀划,江老太爺和江老便曾勸過他,與其爭奪從龍之功,倒不如中立,無功亦無過,誰知他不聽,果然就出事了。

本來,依李家之過,是不可能得到赦免的,是江老太爺和江老向保寧帝進言,說李家是少有的正經人家,雖跟錯了人,但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罪不至死,方得一赦。

這件事,除了江老太爺和江老、保寧帝外,別人都不知道,江老夫人也不願意提起。

金夫人亦不知此中緣故,只道弟侄得赦是當今為君之道,聽江老夫人問起老母,忙含笑回答道:“今兒我認女兒,是大日子,豈能不來?本該拜見老夫人,只是娘家身份尷尬,怕衝撞了老夫人,方未敢過來。”

江老夫人擺手道:“何至於此,有我在,誰敢笑話她?”

金夫人聽了,方引李老夫人和李夫人前來拜見各位。

李家人早在受邀之列,原不肯來的,然而經不過金夫人和黛玉相繼解勸,又得到喜信,人逢喜事精神爽,便都來了,一個不缺。

李老夫人和李夫人經歷了這場變故,滿臉風霜之色,仍然是進退有度,有禮地拒絕了各人的謙讓,安穩地居於末座,不與眾人同列。旁人投過來的目光是嘲諷也罷、嘆息也好,都沒有影響到她們的心情,其雍容風度使得在場者無不讚歎。

雖然李家如今的確是壞了事、落了罪、入了官,但越是有見識的人們越是不會看輕了他們,而今日來的多系這般人物,極少有不知深淺的。

再說,江老夫人尚且如此厚待李家,何況她們。

原因何在?乃因李家人沒有死絕,家主並其子僅僅是流放,誰能說他們沒有翻身之日?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家是長久富貴還是長久衰敗。而且,李家人的教養和氣度仍在,他們懂得的侍書禮儀並沒有隨着他們獲罪而消失,這是許多暴發新榮之家不可與之比擬的。

紫鵑看在眼裏,驚嘆在心裏,雖然這些人很多都是認為李家有起複的可能,但更多是因為這些人所具備的大家氣派,在這種場合上,像那種直白諷刺嘲笑別人的人幾乎見不到。

有人見黛玉和李夫人十分熟稔,李夫人待她也是十分可親,倒不像是因金夫人所致,忍不住開口詢問,黛玉亦無懼流言,坦然地道:“我自幼失母,伴隨老父這幾年,一直都有聘至家中的李太太親自教導,方有今日不曾失禮於大家。”

眾人不覺一怔,賈母也是吃了一驚,看向黛玉。

金夫人感慨地道:“多虧我這女兒仗義,在我老母弟媳人等落難之際,收留了他們,未因弟媳是犯官之婦而有所怠慢,方熬到否極泰來。我打心眼兒里感激這孩子,可巧我又與她投緣,便向林大人懇請結契,從此以後,她便是我嫡親的女兒。”

聞聽這番言語,眾人無不稱讚,都說是天賜的緣分,同時也對金夫人這般大張旗鼓認黛玉為女的原因有所了解了,起先許多人都疑惑不解。

江老夫人點頭讚歎道:“果然是個好孩子。”

上契儀式是在金家宗祠舉行,無論官客堂客都在兩處花廳坐着,並未前去。

諸人親至,便是見證了,無需親眼看着黛玉行禮,畢竟男女有別,總不能兼顧。

紫鵑也沒有跟過去,只有林如海攜黛玉隨金小碗和金夫人進去,她在心裏替黛玉感到歡喜,這表示金家對黛玉十分重視,金家要把黛玉上到金家的族譜。

等上完契出來,至金家正院正堂上,黛玉向金小碗和金夫人叩首行禮,紫鵑忙和雪雁等人奉上早已預備妥當的禮物,皆是黛玉親手給這對義父義母做的針線活兒,除衣裳以外的所有針線活兒都有,抹額、鞋襪、荷包、扇套、香囊、汗巾等,件件精巧。

金小碗和金夫人回了黛玉一副銀碗筷和一把長命鎖、一套衣裳鞋襪,紫鵑後來聽說這套衣裳鞋襪是金夫人親手做的,並沒有用針線上的人,因是后話,暫且不提。

接着,黛玉又拜見在留在京城中的哥哥嫂嫂。

金小碗長子和次子考中進士后便外放做官了,其媳其子都隨之在外,並不在京城中,又因為距離甚遠,恐怕送的信此時還沒到他們手裏,所以只剩三子二媳在家。

黛玉自有親手做的針線送與他們,他們也都有禮物回給黛玉,以示親熱,黛玉也受了三個侄子的禮,紫鵑忙將三個極精緻極小巧的荷包捧給三人,除了才一歲的由奶娘抱着,並不知事,另外兩個一個四歲,一個三歲,謝過姑姑,便心急火燎地抽了系子,倒出一對金錁子。

那金錁子不過一兩重,指肚大小,原沒什麼新奇之處,偏生不是常見的花卉樣式,而是鑄作小小的生肖,一對金鼠,一對金牛,皆是一公一母,金鼠偷油、金牛耕地,活靈活現。

奶娘忙打開小的那個荷包,也倒出一對憨態可掬的小金兔。

金夫人在上面看在眼裏,不禁贊道:“好靈巧的心思,從何處想來?這樣的小錁子比之筆錠如意、狀元及第更覺可愛。”最重要的是,黛玉注意到了孩子的屬相,更覺用心。

金家幼子金哲年紀最小,亦最受溺愛,得知父母認女時,最高興的也是他,逢人便說自己也有一個好妹妹,今日特特預備一份上等的文房四寶送給黛玉,這會子見侄兒們的錁子這般玲瓏可愛,不覺十分羨慕,偏生黛玉送他的禮物是一對五彩綉香囊,裏頭裝着驅蚊醒神的香料,並非金銀錁子,遂對黛玉說道:“妹妹,什麼時候你也送我兩個這樣的錁子。”

黛玉不禁一笑,道:“六哥哥喜歡這個?隨身倒是帶了一些金銀錁子出來,只不知是否有哥哥的生肖,我記得哥哥大我三歲,是屬牛的。”

不用她吩咐,紫鵑便捧上裝金錁子的一個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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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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