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030章:

30.第030章:

這位滿臉眼淚鼻涕的粗俗婦人,正是陸恆曾經的繼母錢氏。

陸家有房有地,衣食豐足,是平民百姓中少有的富戶,即使他父親是娶填房,而不是原配,也有許多黃花閨女爭着搶着想嫁過來,媒人幾乎踏破門檻,他父親為此大為得意,幾經挑選,最後嫁進門的繼母錢氏出自殷實之家,相貌十分清秀,父親去世時她的年紀不過二十來歲。錢氏正值大好年華,陸恆長於市井,亦非迂腐之人,故不曾反對她改嫁。

時隔兩年再見錢氏,陸恆雖有幾分驚訝,但卻清楚錢氏的變化從何而來,一是她再醮的人家原本就不如陸家富裕,二是錢氏的婆家把她當老媽子使喚,一來二去,便顯得十分蒼老。

陸恆擔心錢氏過得不如意而回來打攪自己兄弟姊妹,因此一直留意錢氏的消息。

他不介意錢氏再醮,卻不允許錢氏再回自己家裏,即使“寡婦回房,家破人亡”是一句無稽之談也不行,何況錢氏落魄后居然想帶走陸懷,明目張胆地圖謀陸懷那份家產的收益。

陸恆心性堅毅,面對錢氏的指控和周圍人等因不知內情而鄙棄嘲諷的眼光,仍能沉得住氣,冷冷地開口道:“先父孝滿,夫人改嫁,既然改嫁,便非吾陸氏之婦,自然再無母子之分,亦無權掌管我陸氏子弟的家業,當日允許夫人帶走嫁妝並先父贈予夫人之物,已盡當年幾年母子之情。如今我為長兄,上無父母,下有弟妹,我當承父母之責,凡弟之家業收益並讀書費用皆有賬目,待幼弟成丁之日,我自會交到他手裏,不必夫人費心。”

聽完這番言語,圍觀者恍然大悟,隨即議論紛紛,唾棄起錢氏來。原以為真是繼子霸佔弟弟的家產並且對繼母不聞不問,所以才暗暗指責陸恆,誰知竟然是再醮的繼母回來,既然不守婦道改嫁了,就不應該搶奪前夫留給子孫的家產。何況,陸恆是長兄,下有未成丁的弟妹,那麼家業便理當由他做主,就是繼母沒有再嫁也不得插手。

紫鵑離得不遠,聽得一清二楚,也覺得錢氏有些兒可惡。她是現代人士,雖然穿越到了封建社會,卻沒有受到許多封建糟粕的同化,所以她不認為寡婦再醮是罪大惡極的事情,事實上,她對封建社會寡婦、棄婦再嫁都是持贊同態度。

但是,對於錢氏因為再醮後生活落魄而來打擾前夫子女的行為,紫鵑很鄙視,探視留在前夫家的親生孩子很正常,但盯着孩子手裏那筆家業就不正常了,她記得陸家分產挺公平的。

當然,如果陸家不曾善待那個孩子,作為生母的錢氏來鬧就另當別論了。

聽陸恆不僅有理有據地反駁錢氏,接着又再接再厲地道:“夫人改嫁至今已有二年余,倘若記得六弟,緣何從未探視一回?即便有不能回前夫家的忌諱,也不是不能約在別處相見,可是夫人沒有這麼做。夫人如此冷心絕情,我如何能放心地將幼弟之家業收益交到外人手裏?須知夫人自有公婆夫君兒女,難道竟要用我陸氏的家業供養夫人的婆家人等?”

錢氏啞口無言,她的嫁妝沒守住,都被不知廉恥的新夫給敗光了,再也忍受不了在夫家貧困又勞累的日子,一直想重回陸家,可是公婆丈夫以及繼子們都十分厲害,她不敢輕舉妄動,好不容易盼到今年下大雪壓塌了房子,公婆氣絕,新夫重傷,她才能理所當然地前來。

她沒想到陸恆居然這般無情無義,不僅不把她親生兒子的家產交給自己掌管,還不讓自己進家門,並把自己逐出小花枝巷子。

想到未來的日子會過得更加艱難,錢氏裝作沒聽到陸恆的話,頓了頓,繼續大哭大鬧。

陸恆不願繼續與錢氏的口角之爭,再說此處距離家裏已有二里遠了,不會驚擾了家裏的弟妹,既然已經說清來龍去脈,他便抬腳離開,不理會錢氏的撒潑打滾。

才一轉身,陸恆就看到不遠處的馬車上,半舊大紅猩猩氈軟簾下露出一張晶瑩如玉鮮妍如花的面容,眉眼清麗如昔,如春山秋水,正是周管事的女兒,據他在賈家做工時聽賈家小廝說的閑話所知,她現今在林太師千金的身邊當差,有一個極雅緻的名字喚作紫鵑。

陸恆心頭微微跳動,足下暫停,立時便給了錢氏可乘之機。

錢氏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不肯善罷甘休,從雪地上爬起來就撲向陸恆,意欲給他按上一個對繼母圖謀不軌的罪名兒。

陸恆心神雖在紫鵑身上,又暗覺自己心思不正,反應卻是相當迅速,腳尖一點,輕飄飄地右移丈許,而地上痕迹甚微,亦令錢氏撲了個空,陸恆隨之怒道:“夫人請自重!”尤其是他如今和錢氏已無母子名分,更得注意人言可畏。

紫鵑雙眸圓睜,瞬間移動丈許,難道是當世人所練的武藝?頭一回見到,紫鵑暗暗吃驚,沒想到陸恆這個走科舉之路的秀才居然是文武全才,難怪幹活有力氣。

她知道陸恆仍是秀才,秋後回家探親,聽周父惋惜過陸恆秋闈落榜一事。

榮國府看管後門的婆子原本看得津津有味,猛地抬頭看到紫鵑,急急忙忙地跑到馬車跟前問好,恭敬地道:“姑娘回來探親了?我把這潑婦攆到一邊給姑娘讓路。”當即凶神惡煞地將錢氏推搡到路邊,又驅散了原先圍觀的人群,讓出一條可通馬車的路。

紫鵑命柳兒拿兩百錢出來遞給那婆子,笑道:“有勞媽媽了。媽媽們常在後面看門,天冷,這錢媽媽們打幾斤酒吃,去去寒氣。”

說完,她又意有所指地道:“娘娘省親之日將至,可不能叫人在後街鬧事傳到園子裏。”

等婆子滿口答應了,她方放下帘子,車到後門前下車,扶着柳兒的手進門,幾個守門的婆子得了錢,麻利地幫她把車裏的大包小包送進周家小院。

寧榮國府後街一帶住着的要麼是賈家旁支,要麼就是平頭百姓,雖說所居房舍價值不低,但生活較為貧困,不過這些人都知道兩個國公府的氣派,一見這排場就知道了,口內不由得嘖嘖稱嘆,道:“竟是天仙一樣,若是不知道的哪個不當她是千金小姐?”

有人笑道:“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說的就是這樣人物了,跟着主子們出入達官顯貴之家,見多識廣,接人待物都有貴人們的風範,比寒薄人家的小姐還強十倍呢!”

聽到此處,陸恆回頭看了榮國府後門一眼,已不見紫鵑的背影,不禁悵然若失,冷不防聽到錢氏嘲笑道:“別癩□□想吃天鵝肉了!就憑你這般醜陋模樣,有山野村姑肯嫁給你就是你祖上燒高香了,還敢妄想國公府里如花似玉的大丫鬟?”

陸恆冷冷地看着滿身狼狽的錢氏,目光冷厲如刀,錢氏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所幸陸恆不願與她一般見識,直接離開。

回來搬東西的婆子聽到,忍不住把話學給紫鵑聽。

紫鵑皺眉道:“這婦人的嘴太毒了些,口沒遮攔的,秀才老爺的閑話也能亂說?原本沒有影兒的事,經她這麼一說,倒像有什麼似的,媽媽好歹顧忌我的名聲一些兒,別叫人亂傳。”

每逢紫鵑回家探親,這婆子便能得不少錢,自是一口答應,保證不會亂說。雖然有功名的讀書人尊貴,但是他們這些榮國府的家生子,真沒把一個窮秀才放在眼裏,要知道世上有許多豪商大賈都想託庇到榮國府門下為奴,也有許多官兒想做賈家的門生。

榮國府里忙忙碌碌的,年節都不放在眼裏,只為次年正月十五的省親,周父和周母、周福生都沒有閑空在家裏,直到傍晚才回來。

紫鵑給賈母請過安,已帶着柳兒和沫兒整治好飯菜,父母兄長回來正好吃飯。

飯後話家常,周母一面查看紫鵑帶來的綢緞並茶果糕點等物,一面告訴紫鵑道:“娘娘省親的事兒再過一兩個月就該忙完了,因此前兒你爹和你哥哥看好了一座院子並買下來,等明年出了正月,就叫你哥哥脫籍,把咱家的東西都搬到那裏去,讓你哥哥先住着,再買看門掃地洗衣做飯的婆子丫頭,你回家就有小丫頭子服侍,也跟千金小姐一樣了。”

紫鵑大喜過望,忙問房舍位於何處,價值幾何,周父咳嗽一聲,見妻子兒女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方得意地道:“花了一千零二十兩銀子,今年監管工程掙的錢都填在裏頭了,幸喜後來又領了別的差事。兩進院落共計二十三間半,蓋了不到五年,傢具齊全,就在咱們府後頭的小花枝巷子裏。”

小花枝巷子?紫鵑覺得耳熟,不大一會兒她就想起是賈璉安置尤二姐之地,不禁暗暗感到好笑,沒想到他們家買房子居然買到那裏了,難道以後要和尤二姐為鄰?

會不會和尤二姐為鄰,紫鵑不清楚,可是當她第二天央求周福生帶自己去新宅,里裡外外看一遍出來,正拿大銅鎖鎖門時,忽然發現陸恆從他們家往左的第四家出來,拿着大笤帚掃雪,昨夜接着前日又下了一場雪,早起時都沒停下,如今空中還飄着點點雪花。

紫鵑裹着半新不舊的大紅羽毛緞灰鼠斗篷,戴着雪帽,攏着掐絲琺琅小手爐,亭亭玉立,在雪地里顯得分外鮮艷明媚,陸恆如何看不到?不覺又驚又喜,連忙停下手裏的活計,走過來問周福生道:“周兄弟這是帶周姑娘來看房子?”

陸恆性情豪爽,早在賈家做工時就和周福生稱兄道弟了。

周福生喜陸恆有俠義本色,又有讀書的本事,笑道:“可不是!聞得家父買了宅子,我妹妹巴巴兒地央求我帶她來看是怎樣的一處宅子,方才在院子裏說這處房子好。多謝陸大哥的幫忙,不然我們哪裏知道這裏有房子賣,等明年搬進來,也不用擔心和街坊鄰居不認識。”

紫鵑聞言一呆,房子是陸恆幫忙買的?她怎麼不知道。

她忍不住看了陸恆一眼,正好迎上陸恆看過來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紅,低頭退到周福生的後面,沒有注意到陸恆眼裏因她不嫌棄自己相貌而產生的一絲喜色。

陸恆相貌兇惡,在這一帶幾乎可令小兒止啼,也有很多人不敢直視他。

今見紫鵑待自己儼然如常人一般,陸恆心裏不自覺地感到歡喜,含笑對周福生道:“何必言謝!上個月聽說這家要賣房子回鄉,我心裏想不知是誰買了去,不知根底的住進來,日後恐怕不好相處,誰知聽兄弟說家裏想買房,我就想到這一處了,比賣給別人強百倍。”

聽到哥哥和人在外面說話,陸怡心中十分好奇,想了想,走出家門,遠遠看到和自己哥哥說話的兩個人穿戴華麗,氣度不凡,尤其是紫鵑,竟是從來沒見過的標緻人物,年紀又當妙齡,正因哥哥落榜而擔憂哥哥婚事的陸怡眼睛頓時一亮,急急忙忙地高聲道:“哥哥,外面下着大雪,既見到了熟人怎麼不請到家裏來坐坐喝杯熱茶?仔細在風雪裏凍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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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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