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上回說到柳氏親自來請黛玉和紫鵑賞花,黛玉和紫鵑二人不免有受寵若驚之感。但凡請客,下帖子得到回帖即可,除非所請之人身份極為尊貴,否則哪有幾個這樣親自登門來請?黛玉也不覺得自己有甚尊貴之處,更別說紫鵑了。
何況,紫鵑和柳氏有所接觸,黛玉卻是沒有,今日還是第一次相見。
聞得柳氏說已請榮國府諸小姐,黛玉才見過她們,不至於十分想念,況且情分有限,只是想起榮國府有數位不姓賈的女孩子們,便問柳氏請了誰。
“只給榮國府下了一張帖子,請賈家的三位姑娘及親戚姑娘賞花。”柳氏笑眯眯地回答。
一句話把住在榮國府里的女孩子們都囊括在內,沒有落下一個,黛玉放了心,又從柳氏口中得知榮國府已經回了帖子,便道:“既姊妹們都去,我如何不應奶奶之請。”
柳氏道:“叫什麼奶奶,咱們一輩兒的,你和馨兒一樣,喚我一聲三姐姐罷。”
黛玉很羨慕柳氏的爽朗大氣,當即就改了口。
柳氏愈加歡喜,拉着黛玉說了許多話,紫鵑見她自始至終都沒提起史湘雲,暗暗鬆了一口氣,她並不想讓柳氏在她們這裏聽到史湘雲不好的傳聞。
“我看你提心弔膽的,怕什麼?”柳氏走後,黛玉笑道。
“怎麼不怕啊?”紫鵑撫了撫胸,喘口氣,安下心,“和史大姑娘定了親的衛公子就是柳三姑奶奶的表兄弟,極近的血緣,上回在柳姑娘那兒,柳三姑奶奶就問起過螃蟹宴,還說影響了史侯府的名聲,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概推說不知。不說別的,單史大姑娘在榮國府的一些言行舉止就不大好,衛家得知,豈能當作不曾發生?”
也不對,紅樓夢寫到八十回,也沒見衛家如何反應,要知道史湘雲做的那些事情樁樁件件都不合身份。看來賈家未必就像自己所知的那樣,任何消息都瞞不過外面,原著中衛家不就是不知道史湘雲螃蟹宴、睡石床和怡紅夜宴等事嗎?
黛玉雙眉一蹙,想起這事,鬱郁地道:“記得。”
記得,當然記得,怎麼不記得?
當日聽紫鵑提起此事,黛玉就頗擔心史湘雲的命運,念着史湘雲沒有像紫鵑夢中那樣拿自己比戲子,使自己成為眾人的笑柄,她後來在榮國府再見到史湘雲,就暗中點撥了史湘雲幾句,可惜她以為自己嫉妒她和寶釵交好,反而冷嘲熱諷了幾句,自己就不再說了。
紫鵑嘆道:“好端端的,柳三姑奶奶突然請榮國府的姑娘們賞花,其中沒有內情才怪!我就怕柳三姑奶奶是藉此機會暗中考察史大姑娘。”
只是,原著中為何沒有記載過柳氏其人?紫鵑心眼兒轉了轉,想不通其中的緣故。
以她的聰慧,也能猜到幾分原因,就是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有那等翻雲覆雨的本事,所以不認為是自己改變了柳氏在史湘雲這件事上的走向。
其實就像紫鵑猜測出卻又不敢確定的一樣,沒有紫鵑替柳氏把脈並且確認的事情發生,柳氏即使請過太醫,但太醫都不確定,她也只能繼續為生育問題奔波,自己的事情都忙得焦頭爛額,哪裏有時間去管衛若蘭的婚事?現在則不同了,過不在自己,也就有心情了。
因為不能生育並不是自己之過,柳氏在紫鵑這裏得到答案后,也不指望以後有子有女,便一口氣給丈夫收了四個通房丫鬟納了兩個妾,自己反倒自尊自重,不和丈夫同房,只知吃喝玩樂,每次丈夫回房就含淚說為了子嗣,請他務必去姬妾房中,好讓婆婆早日抱孫子。
天底下大多數做婆婆的都擔心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不管高低貴賤,見柳氏如此,其婆母常誇她賢惠,待她越發和藹可親,也任由柳氏請人玩樂,以為結交達顯。
不過,柳氏請女孩子們玩樂,都是在自己陪嫁的房舍里。
她今天說的園子又是一處陪嫁之所,位於外城,依山傍水,雪色迷離之下,更顯得晶瑩剔透,歲寒三友果然是松青竹翠梅花紅,三色交相輝映,好看異常。
黛玉、柳馨、劉艾、石蕙和紫鵑等人都來了,顧嫻進宮沒來,顧婉也沒來,牛蘭芳染了風寒沒來,李妍原本已答應要來了,誰知早起滑倒崴了腳,不得來了。紫鵑認為柳氏的主要目標是史湘雲,等人到了,紫鵑就發現柳氏對史湘雲特別親熱。
榮國府的女孩子們並不是人人都來了,來的人只有史湘雲、寶釵、寶琴和探春,迎春和惜春都沒來,邢岫煙和李氏姊妹也沒來。
紫鵑輕輕拽了玻璃的衣袖一下,低聲問道:“怎麼是姐姐陪琴姑娘來?”
“我在老太太房裏的最近幾年,很少有機會跟着老太太出門應酬,今兒才明白為何你和林姑娘總愛出門玩耍了,果然人多熱鬧,好看極了。”玻璃感慨了好一會兒,才笑着回答紫鵑道:“琴姑娘住在咱們家就帶了兩個小丫頭,年紀小,又不知事,老太太哪裏放心叫她們跟着?就叫我和春纖帶兩個小丫頭陪着琴姑娘來。”
“春纖!”紫鵑驚呼一聲,這位在原著上可是林妹妹的丫鬟啊!林妹妹不住在榮國府後的現在,賈母把她給了寶琴使喚嗎?
玻璃疑惑地回望紫鵑,道:“春纖也和咱們一塊長大的,不過份例低,你難道不認識?”
紫鵑忙笑道:“認識,怎麼不認識,我記得她名喚春兒,什麼時候改成春纖了?”在她得到的記憶里,春纖這個名字是黛玉起的,十分雅緻,別人可起不出來。
玻璃戳了她額頭一下,“我說你從前極是細心妥當,怎麼今兒倒馬虎了?前兒林姑娘不是和琴姑娘在一處?兩人嘰嘰咕咕地說了好半日的話,就是琴姑娘說起春兒,要給改名,林姑娘給改的,說初春之柳其色可知,莫若叫春纖。”
紫鵑吐吐舌頭,當時她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了,哪裏注意到黛玉和寶琴給丫頭起名字。
姑娘們都隨着柳氏共賞歲寒三友,玻璃張望片刻,反手拉過紫鵑,悄聲問道:“若論人才,林姑娘最出出類拔萃,琴姑娘也不差,怎麼容大奶奶只拉着史大姑娘?”
容大奶奶就是柳氏,柳氏夫家姓容,亦是有爵之家。
曹公筆下美人各有瑕疵,除寶琴外,都不是十全十美,描述史湘雲的相貌時,只述其姿態氣質,甚少提及相貌,其實就是因為史湘雲雖是美人,但相貌連三春姊妹都比不得,何況黛釵琴等人,不過氣度卻是着實討人喜歡。
怎麼說呢?史大姑娘愛說愛笑,愛咬着舌頭說話,嬌憨可愛,在人看來,屬於看着十分喜慶的那種,而且她體態健美,身體健康,更是眾人所喜。
聞得玻璃詢問,紫鵑心中嘆息一聲,搖頭表示不知。
玻璃自言自語地道:“讓我想想,容大奶奶,哦,我想起來了,史大姑娘的未婚夫婿不就是容大奶奶的兩姨兄弟?怪道呢,莫不是容大奶奶給咱家下帖子就是想見史大姑娘?不然怎麼會突然下帖子,以前可是沒有的。”
除了黛玉,沒有一家閨閣千金給三春下過帖子,由此可見三春在京城達官顯貴之家眼裏是多麼的隱形,多麼的不受重視。
紫鵑越發佩服玻璃的八卦能力,真是不可小覷。
柳氏已知螃蟹宴等事,雖然以南安太妃為首的一干人對史湘雲觀感都不錯,但柳氏心細似發,不免派人接觸榮國府的下人,已確定流言屬實,嫉惡如仇如她,心中氣憤無比,怪道衛伯夫人和史侯夫人兩個一拍即合呢。
柳氏也不想盡聽人云亦云,故有今日近距離觀察史湘雲之事,見她言行舉止和眾人不同,確有坦蕩爽朗之風,但她極其推崇寶釵而壓黛玉,柳氏心中就有些不喜了。
人的好壞,不是用別人的不好,來烘托另一個人的好。
柳氏又想起史湘雲在榮國府的所作所為,雖未打聽到全部,但那些打聽到的已經令她想起來就忍不住眉頭緊皺了,今日見了史湘雲一面猶不敢十分確定,恐誤解了她,畢竟確實是個極嬌憨極討喜的女孩子,索性在賞花之後又使人接觸賈家下人,暗中查訪。
可巧,這回接觸的是金珠之母。
賈赦和邢夫人在榮國府受到的怠慢不知凡幾,一個外面借住的丫頭都敢怠慢,賈赦和邢夫人如何不怒?不過是無法和她一個女孩子一般見識而已。而金珠又因絳紋石戒指一事記恨史湘雲,着實打聽了史湘雲不少的不合禮數之處,其母自然也清楚,這日吃酒時有婆子提起姑娘們性情為人,說到史湘雲,金珠之母忍不住滔滔不絕地敘說邢夫人一房的委屈,着重點明史湘雲巴結二房踐踏大房的事實等語。
柳氏得到回稟,立時便遣人喚來衛若蘭。
她之所以打聽史湘雲諸事,正是受衛若蘭所託。莫看衛若蘭年紀輕輕,但他自幼沒有親娘照應,平時全靠自己,所以早早就想打聽史湘雲到底是何為人,奈何他是男子,手裏也沒什麼人可用,繼母又不能深信,唯有拜託這位極疼自己的表姐。
衛若蘭默默聽着,當他聽到史湘雲住在瀟湘館,雖不確定是否在定親之後給賈寶玉做過針線,但在文定前後確實做過扇套子等物,衛若蘭臉上已有些怒色,再聽到史湘雲單獨和寶玉商量吃肉等事越發覺得有失體統,又想起先說的金麒麟一事,不覺漲紅了臉,拉着柳氏央求道:“姐姐,我想退了這門親事,好歹幫我一幫。”
柳氏長嘆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樁婚事未必能退得了。”但凡衛父心裏有這個兒子,就不會答應聘娶一個父母雙亡的女孩子為兒媳婦,偏他任由填房夫人為所欲為,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壓根就不看重衛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