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099章:
陸恆和紫鵑親事已定,故陸恆可以名正言順地打發人給紫鵑送東西,而江鴻和黛玉的親事卻沒有正式定下,縱有三年考校之期,這件事已為不少人所知,江鴻也不能私相授受,所以都是江老太夫人、江老夫人、江大夫人並忠順王妃等人給黛玉送東西。
紫鵑發現,她們每次送的東西裏面必定有幾件是出自江鴻之手,有手抄的書籍、親筆的字畫或者修剪的鮮花盆景等等,真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不知今兒又送了什麼。
低頭看了看丫鬟呈上來的清單,紫鵑忽然撲哧一笑。
彼時來送禮的婆子猶未進來,黛玉換了見客的衣裳,扭頭問道:“送了什麼東西,值得你笑這麼一聲?”因先回房換衣服,所以黛玉尚未看禮單。
紫鵑將禮單送到她跟前,笑道:“我笑心有靈犀四個字竟真是有道理的。方才姑娘感慨說舅老爺府上保存書籍不當,以至於那書被蟲蛀了許多洞,內容損失好些,猜都猜不出來。姑娘猜我在江老夫人給姑娘的禮單上看到了什麼?其中竟有一部抄本恰是姑娘所言之書。”
紫鵑一面說,一面笑,又在心中感慨這也太巧了。
不得不說,紅樓夢一書中就是巧事最多,連帶世事已有所變化了,所遇之事也依舊以巧字居多,巧得都讓人覺得有些刻意了。
黛玉卻伸手去拿陸家送的禮單,道:“讓我瞧瞧陸秀才給你送了什麼。”
紫鵑捏着禮單舉高,躲了開去,笑嘻嘻地道:“好姑娘,送東西的人快進來了,不知有什麼話說,姑娘竟是見她們要緊。”反正陸家送的東西都是些小玩意兒,無甚新奇之處。
黛玉嬌哼一聲,這才作罷。
江家按規矩打發四個管家媳婦,陸家只打發一個婆子,五人魚貫而入,請了安問了好。陸家這個婆子紫鵑是知道的,陸恆在清江書院裏執教,因心疼妹妹,兼手頭寬裕了,所以雇兩個婆子專管洗衣做飯打掃房舍並給紫鵑送東西,不必再托周福生。
兩個婆子一個姓李,一個姓馬,都不住在陸家,每日早起去,晚上歸,月錢五百文,今日來送東西的乃是馬婆子,四十上下的年紀,圓圓的臉兒,十分和氣。
等黛玉問過江家婆子們,馬婆子才笑對紫鵑道:“上回姑娘特特打發人送給二姑娘的茯苓糕和朱橘香橙等物味道都極好,二姑娘命我今兒務必代她謝過姑娘,又說這個月比上個月更冷了些,姑娘常坐在屋裏寫字,恐姑娘腳冷,故二姑娘給姑娘做了一雙鞋命我送來。”
禮單上已寫明有一雙棉鞋,紫鵑還在想是誰做的,聽了這話,笑道:“回去替我謝過你們姑娘,就說天冷,手容易打顫,天天夜長日短,別太在這上頭費心,仔細傷了眼睛。”
馬婆子卻道:“還是要做的,等過了年,怕就有婆婆家來相看了。”
紫鵑一怔,想起周福生說陸恆的意思,的確打算在這一二年將小妹的親事定下,然後再說兄弟的,今聞婆子此語,便問道:“莫不是有人來求聘了?”
馬婆子含笑點頭。
紫鵑問是什麼樣的人家,因她雖未入門,但名義上是陸怡的長嫂,且陸恆早有叮囑,所以馬婆子如實答道:“有了,大爺查訪過了,心裏意欲答允,也想問問姑娘的看法。說來和林姑娘的二舅舅家有些瓜葛,來向咱家二姑娘求親的就是榮國府二太太的親戚薛家。”
黛玉和紫鵑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道:“薛家的誰?”可別是薛蟠,那真真是一個要不得的大傻子,素日無所不為,連人命都不放在心上,沒的玷辱了一個好女兒。
馬婆子一聽就知道二人的擔心從何而來,在長安城裏,莫看薛蟠只是小人物,但他的名聲幾乎是人盡皆知,況且馬婆子又是江家介紹到陸家做活的,深知這些內情,忙回答道:“是薛家二房的大爺,不是薛家長房的大爺,這位薛大爺有個妹子許給了梅翰林的兒子,聽說現今是榮國府二太太的乾女兒,也住在榮國府里,就不知道姑娘們見過沒有。”
紫鵑目瞪口呆,她萬萬沒想到薛蝌居然會向陸怡求親,原著上可是薛姨媽在明年春天做主給他娶了邢岫煙,雖然明顯是薛姨媽為了讓邢夫人贊同金玉良緣才求聘一無所有的邢岫煙,但薛蝌和邢岫煙在進京途中見過一面,心中固也遂意,現在他向陸怡求親是怎麼回事?總不能是自己求親罷?而且才進京一個月怎麼會向陸家求親?
紫鵑不覺將心中疑問道出,乃云:“是怎樣的緣分?”無數疑問最終化作這一句,她總不能問薛蝌為何沒有等到和邢岫煙定親。
馬婆子答道:“薛大爺之父原是大爺的舊識,那年在京城裏常和大爺在市井中把酒言歡,竟是忘年之交,聽說,薛家姑娘的親事也是那年定下來的。上個月薛大爺來咱們家拜見,漸漸就熟了,可巧年紀模樣品行又都和二姑娘相配,遂成就一番良緣。”
紫鵑點頭不語。
陸恆向來是重人品而輕等級,在市井中有很大的俠義名聲,許多販夫走卒屠狗之輩都很服他,這樣一個人物,自然不會因為薛蝌是商賈就有所看輕。
紫鵑算了算薛蝌的年紀,他比薛寶釵小一歲,也比自己小一歲,今年十四歲,大陸怡一歲,在原著中薛蝌的品行確實是不錯,寶琴的為人品格也遠勝寶釵,又和黛玉交好。紫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薛蝌模樣,但在原身的記憶里卻是見過,就是薛蝌兄妹並李家母女、邢家人等一起拜見賈母時,原身也在賈母房中,自然親眼目睹,是極清俊極斯文的一個人物,不能怪寶玉等人都說他才像是薛寶釵的兄弟,這句話足以說明薛蝌的長相。
比起一無所有的邢岫煙,陸怡確實強上幾倍,或許陸怡的人才比不得閑雲野鶴的邢岫煙,但在世人看來,她家資殷實,長兄已有功名,其餘兄弟都在清江書院讀書,前程可期,別看陸家不如薛蝌家有錢,但功名二字足以勝過。
士農工商,彼時階級分明異常。
薛寶釵家是皇商,領着戶部的錢糧,在社會上的地位不算低,不然王家不會將女兒下嫁到薛家,說到底,皇商的地位高於尋常農工,不能和尋常商賈相較。
但是,薛蝌一房卻是普通商賈,除了銀錢,地位甚低,若無大房依靠,恐怕連家財都保不住,說不定這也是薛蝌應下邢岫煙這樁婚事的原因,不管怎麼說,邢岫煙是榮國府大太太嫡親的內侄女,娶了她便是榮國府的親戚。薛蝌送妹進京發嫁,且不提薛寶琴不過比黛玉小几個月未到出閣的年紀,可是梅翰林家一聲招呼都不打地就外放了,讓他們趕了個空,就說明梅家對薛家的輕慢,恐怕已有悔婚之意。
在原身的記憶里,也確實有梅家悔婚一事發生,薛蝌帶薛寶琴住在榮國府,想依附榮國府的權勢令梅家有所忌憚,終因榮國府衰敗而沒有達成所願。
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和薛寶琴兄妹成了親戚。
紫鵑一面思索,一面笑道:“我常往榮國府里去,並未見過薛大爺是何等人物,但卻見過薛家的姑娘,好模樣好才華好性情,是極難得的好姑娘,老太太心裏愛得什麼似的,現在就放在自己跟前養活。妹子尚且如此不俗,其長兄料想也相差無幾。”
馬婆子念了一句佛,道:“姑娘未曾見過薛大爺,我卻見過,今聽姑娘說薛姑娘也是好的,大爺和二姑娘知道后就更放心了。”
薛寶琴是小姑子,小姑子刁鑽與否,對婚事也有影響。陸恆素來疼愛弟妹,也不想喪母后一直照料幼弟的妹妹出閣后還要勞心勞力。
紫鵑問道:“我聽說薛大爺的母親得了痰症,現在金陵未曾進京,怎麼定下的親事?”
馬婆子聽她言語間流露出關懷之意,忙道:“薛太太因不好,所以萬事都叫薛大爺自己做主,不止薛大爺自己的親事,就是薛姑娘的親事也由薛大爺。薛大爺請了極有名氣的媒人登門求親,只等大爺回話便取庚帖定吉日。”
紫鵑又問道:“薛家大房的太太住在榮國府里,又是薛大爺的伯母,薛大爺自己請媒人求親,薛家大房的太太未曾說什麼?”
馬婆子雙手一拍,道:“姑娘竟會神機妙算?今兒才告訴姑娘的事情,姑娘怎麼就能猜出薛家大房的太太有意阻攔?說什麼已給薛大爺相看好了人家,只等開春請人說合,可是那薛太太並不是薛大爺之母,而是隔房的伯母,自己的母親又並非不在,薛大爺如何肯聽她的?因此,執意求聘二姑娘。”
因為這樁婚事不符合薛姨媽之願,再加上上個月賈母當面問寶琴的生辰八字,薛姨媽心裏大有些不自在,薛蝌又不肯退讓,竟是不歡而散。幸而薛寶琴是賈母留在府中,認作孫女兒,薛蝌也並沒有搬出客院,只是已經使人打掃自己家在京都的舊舍了。
薛蝌此次進京,把薛寶琴的嫁妝都帶過來了,須得妥善收拾安置。
薛寶琴得知伯母阻止哥哥的好姻緣,又知薛姨媽看中的侄媳婦是誰后,心裏頓時大為不悅,依她看來,陸家這門親事勝過邢家十倍。
薛姨媽為了阻薛蝌之姻,已說明自己相中邢岫煙了。
薛寶琴年紀雖輕,但才思敏捷,人又聰明,並非庸俗脂粉,又在榮國府里住了一個月,見識極多,如何察覺不到薛姨媽替自己哥哥聘娶邢岫煙的打算,又如何不知邢家的窘境?若沒有陸家這門親事也就罷了,進京途中和邢岫煙相處過,確實是個端雅穩重的好女兒。偏偏陸家珠玉在前,便顯出邢家的不好來。雖不知陸姑娘是什麼模樣品格,但別的方面豈是邢岫煙可比,自己家是祖宗燒了高香,才讓哥哥得到這麼一門好親事。
薛寶琴左思右想,悄悄求了賈母跟薛姨媽說情,別怨哥哥自作主張等語,賈母笑問定的是誰家女兒,得知是陸怡,不妨想起紫鵑,笑道:“有緣,有緣。你哥哥定的人家,可不就是紫鵑的夫家?那是個極好的人家,也是緣分了。”又詳細告訴她其中的因緣。
薛寶琴此時方知陸家竟和榮國府有這樣的淵源,不禁一呆,忙央賈母道:“老祖宗,什麼時候接了林姐姐來頑?一則我沒見過林姐姐,只聽說林姐姐好,恨不能立時拜見一番,二則我也想再見見紫鵑姐姐,誰能想到我們有這樣的緣分。”
賈母如今極疼寶琴,含笑答應了她的請求。